正在筹划战略的屈复清和云璧并不知道天龙大军发生了甚么变化,因为他们也面临同样的问题,军中病员太多,军力大幅下降,士气也受到打击,正愁着四处找药,使军力尽早恢复。
偏巧昌州久战多年,经济疲软,库里早就缺药,再加上道路被封,竟是无药可用。清月国虽然好些,但药材从顺州转调过来也要时间,因此终日提心吊胆,生怕肃州大军突然而至。
二月中旬,叶歆来到了尚武军中,由探子口中得知屈家军受到流行病的困扰,军力大受影响,认为这是发动总攻的最佳时机,因此把尚武、夜寒、岳风和黄延功四支大军的主帅都叫到了尚武军中,商议总攻的计划。这一次叶歆不再坐在幕后,而是以最高统帅的身分,走到了幕前。
又一次坐在帅位上,叶歆的气势也随之展现出来,冷眼扫了扫在座的将领,正色道:“各位,探子来报,屈复清军中有近一半的士兵生病,军力大受影响,这是我军总攻的机会,这一战不但要夺取昌州,更重要的是一举攻占青狼关,把屈复清截留在昌州境内,如此一来,夺取凉州便如探囊取物。”
四人听了,都兴奋地磨拳擦掌。
“大人!以我军如今的战力,取下昌州应该不难,但要抢在对手之前取下青狼关,只怕不是容易的事情。”
“我当然知道,那是屈复清逃亡的唯一道路,他绝不会轻易拱手让人,正是如此,才要把目标指向青狼关,只要取下那里,西北的战事几乎可以平定了,因此我们需要演一场!”
“演戏?”
叶歆微笑道:“屈复清是个老谋深算的人,不会轻易涉险,但看到机会,他也不会放过,只要让他认为机会到了,而且没有危险,他就会自动上钩。”
“这……这也太难了吧?”
叶歆自信地道:“这并不难,我军内乱的消息相信已经传开了。”
“内乱”两个字,说得四人脸都红了。
叶歆淡淡一笑,又道:“他应该很清楚,这是他唯一取胜的机会,否则等我军军心凝集,士气振作起来,他也只有败亡一途,因为军力的差距太多,他根本就守不住。”
四人都若有所悟,尚武故意压低声音问道:“您的意思是诈降?”
“算是吧!不过这只是其中一个环节,依我看,他很快就会派人连络你们,大该会从尚武将军处下手。”
尚武心中一紧,担心叶歆对他留下不好的印象,急忙曲身行了大礼,表白道:“属下对您可是忠心耿耿,绝对没有二心。”
叶歆微微一笑,知道自己已经有足够的威望震慑凉州降将,心中大安,含笑安抚道:“我只是说屈复清心中的想法而已,尚将军不必太在意,这事你是关键,切不可因为担心外人传言而畏首畏尾,我可以在此放话,若有人言将军叛国,我必斩他人头送到将军帐中。”
尚武心中一颤,感动的泪水竟欲夺眶而出,硬咽着应道:“大人如此信任末将,末将自必万死不辞,若不能攻下昌、凉二州,末将提头来见。”
“好!”叶歆腾身而起,抚掌笑道:“尚将军真不亏是我肃州之柱石,必能立下擎天之功。”
看着两人的举动,夜寒等人都暗暗感叹,叶歆收拢人心的手段非凡,转眼间已把一个将军弄得服服贴贴,唯恐效力不尽似的。
叶歆凝视着尚武,含笑又道:“只要屈复清派人来游说,你就想办法给他做场好戏,让他以为军中对我十分不满,大有离散之意,将领们也都没有心情作战。”
“末将明白,先向屈复清示弱,再引他上钩,的确是高明的手腕。”
“我想你也许该亲自走一趟昌州城,以示诚意,他必然要你主动反叛,你答应突袭漠城,请他领大军保护后方,他们必然不会拒绝,我在漠城假装溃败,让你攻占此城,如此一来,便可以取信屈复清。”
夜寒皱了皱眉,介面道:“大人,这恐怕不好控制啊!一来是怕军人真有人以为尚将军反叛,影响士气,二来也容易让屈复清找到破绽,毕竟人多口杂,出了甚么事就麻烦了。”
叶歆早有此虑,见他相问,笑着摆摆手道:“这事我已经考虑过,的确是有些风险,因此这方面需要你们来协助。”
“我们?”
“嗯!夜寒,你安排几名亲信将领佯装哗变,把你‘关押’起来,然后向屈家投降,屈家未必相信,但也不会不理,毕竟是个机会。”说着叶歆又望向黄延功,吩咐道:“延功兄,你也一样,不过你要固守阵势,摆出作壁上观的样子,而岳风也一样,一旦尚武挥军东进,你们都暗中散播谣言,说你们自己拥兵自立,要求割地封王。”
夜寒眼中一亮,脸上顿时露出狂喜之色,抢着应道:“我明白了,大人是要制造我肃州大军四分五裂的情况,让屈复清觉得可以逐一击破。”
“正是,他若不动,攻击昌州还有些日子,而且难以攻取青狼关,他若得知周边没有危险才肯随着尚将军的大军东进,这样就必然西部空虚。”
说着叶歆又望向夜寒,道:“你领的也是凉州兵,回去后就派人散播消息,说军中士兵因为不满前任大将被杀,因而产生了哗变,然后你再把军营都关了,不放一兵一卒出去,屈复清必然猜测是因为军中内哄。”
夜寒自信满满地笑道:“属下明白怎么做了,大人您就放心吧!”
“袭取青狼关的重任就在你身上了。岳风,把你麾下的骑兵拨出一万人给夜寒,加上他手中的骑兵,大概有三四万,组成一支轻骑兵,等大战开始,直取青狼关,就算遇上空城也必须置之不理。”
“遵命。”岳风和夜寒同时躬身相应。
“岳风,你是我的旧将,屈复清大概不会来诱降你,然而你的部下都是凉州兵,他们也许会派人游说你麾下的将领,你回去安排一下,也照尚将军部署的方式处理。”
“是!”
叶歆微微一笑,傲然道:“这次要一战定乾坤,北方一统的大业就看你们了。”
“属下一定尽心竭力!”三人不约而同起身相应。
只有黄延功坐得着急,忍不住问道:“大人,我怎么办?”
“你的位置最重要,云璧父子似乎铁了心要进攻昌州,见我们全力围攻屈复清部,必然前来骚扰,他有十万人,你也有十万人,阻挡他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黄延功狞笑一声,面露凶暴之色,磨着牙恶狠狠地道:“大人放心,他们若是敢来,我一定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望着磨拳擦掌的帐中诸将,叶歆知道西北部的战场终于到了决战的时刻,能不能如愿归隐就看这一战了。
想着,他朝身边望了一眼,仿佛看到凝心那对动人的眸子正在凝视着他,不禁开怀地笑了起来。
经过了十几天的盘问,政变阴暗的一角渐渐暴露在光线之下。
丁旭和紫如安全的回归,预示了朝廷内一场巨大的风暴将要来临,百官们都很清楚,一个国家绝不能容忍任何异心者,既然发生了政变,无论参与与否,都将会是被审查的对象,而叶歆这位背后的操控者也绝不会放过这个清扫反对者的机会,因此一场暗流开始在青龙城涌动。
早已站在岸上的紫如和丁才等人自然不必在意甚么暗流,他们所要做的就是在叶歆回归之前清查出制造政变的真正力量。
虽然玉霞说过要亲审,但真正负责这项工作的还是余树青,让对手成功发动政变,几乎把叶歆留下的两个重臣全部瓦解,还血洗叶府,这对于身为密探总监的余树青是个莫大的耻辱。
虽然他当时不在青龙城,但这份罪责他难辞其咎,因此一接到命令就立即审问贾安,几平所有的手段都用上了。
不到三天,贾安已被整治得不似人形,耳朵少了一个,鼻子缺了一半,十根指头也只剩下六根,浑身上下血渍斑斑,要不是余树青留着他做活口,早就死十几次了。
然而无论如何用刑,贾安还是一言不发,强硬的态度连余树青都难以置信。眼见贾安的气息越来越弱,再用刑只会助他逃离苦海,余树青无奈之下只好报告了紫如和丁旭。
自从政变之后,两人都显得格外小心,出入都有禁军护卫,住所周围也有了重兵把守,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紫如依然回到了叶宅,这里是她的家,拥有着无数美好的回忆,舍不得离开,因此小心翼翼地把家园收拾好,又派人去雪狼关接冰柔母子,等待他们的回归。
接到余树青的消息,紫如和丁旭立即进了皇宫,与玉霞一起商议事件的处理办法。
“不肯说?这可如何向外面交待?”
余树青愧然道:“贾安实在太顽固了,属下失职。”
紫如沉吟道:“敢在这里动手的除了屈家,就是赵玄华,我觉得仙主堂的可能性比较大,这也是他们惯用的手段。”
“可他身上没有一样是黄色,不像是仙主堂的信徒。”
“真的没有?”
余树青仔细想了半天,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玉霞不懂政务,不会耍手段,一听就没了主意,不安地问道:“这可如何是好?师父回来了,没法向他交待。”
“是啊!大人若是回来,可没法交待。”丁旭点头附和道,这次政变,他几乎丧命,性格变得更加沉稳。
余树青迟疑了一阵,禀道:“微臣倒是有个方法。”
“既然仙主堂的可能性最大,又是我们的敌人,不如就在贾安的手臂上加一条黄色丝带,把他当成是仙主堂信徒,这样就可以给朝臣一个交待,同时也可以激起百姓对仙主堂和赵玄华的敌意,对日后我军东征会有好处。”
丁旭点头道:“办法不错,只是真凶若不找到,青龙城始终不得安宁。”
余树青嘴巴一撇,狞笑着道:“只要我们转移视线,真正的幕后黑手自然会感到轻松,也许会有进一步的行动,到时侯就可以动手抓人了。”
紫如和丁旭对望了一眼,余树青这一手不可谓不毒,既可以转移国民的视线,又可以激起民间对敌人的仇恨,还能引出潜藏在暗处的敌人,一举数得,凭这一手,难怪叶歆会如此重用他。
玉霞分辨不出余树青所说的是好是坏,只能向紫如两人投以询问的目光。
“皇上,这个计划可行,就照余大人所说的做吧!”
“嗯——余爱卿,按你自己的意思去做吧!一定要把杀人凶手抓回来,不然我真的没脸见师父了。”
余树青见玉霞一直称叶歆为师父,感觉多少有些别扭,但心里总觉叶歆就像一座大山罩着整个国家,相信就算有人一时得逞,最终还是逃不过叶歆的反击。因此,虽然他也有自己的野心和雄心,却不敢越雷池半步,因为他知道叶歆真要整人的时侯会比他更凶狠。
政变的消息传到叶歆耳中已经是三月初的事情了,当他刚看到紫如派人送来的信时,急得身子一晃,几平当场晕倒。
凝心极少见他如此模样,吓得连忙搀扶住他,惊问道:“怎么了?出甚么事了吗?”
叶歆看了看绝世的容颜,心里稍稍好些,长吸了口气,定了定神,勉强撑着坐回原位,心情却依然很槽糕,望着手中的信颤抖着道:“朝中发生政变,代理九门提督贾安叛变,把紫如和丁才都抓去了。”
“啊!”凝心虽然不懂政务,却也知道事情对叶歆极为不妙,灵眸紧盯着他问道:“后来呢?”
叶歆轻轻吐着气息,点头道:“幸好有玉霞在,她先救了紫如,又出面压制了朝中的动荡,现在丁才和紫如都平安无事。”
凝心顿时放松了,手轻轻拭了拭叶歆脸上的冷汗,柔声道:“这不是很好吗?玉霞的道术越来越纯熟了,有她坐镇,应该不会有甚么大事。”
叶歆沉默了一阵,拿着信起身走到门口,手扶着门框望着院中刚刚发芽的桃树发呆,道:“谁这么大胆子,居然无声无息地便发动了政变,而且还是贾安,这个人以前一直很本分,难道是我看走了眼?还是他受到甚么人的胁持?无论如何,潜藏在暗处的这股势力着实不能小看。”
“在担心冰妹母子吗?”
“嗯!有点。”叶歆坦率地点点头,深邃的目光越过院墙,凝望着天空的片片浮云,心神早已回到了肃州,回到了那个饱受阴谋诡计洗礼的家。
“玉霞现在的道术很不错呀,应该可以保护他们,其实……都怪我,我应该留在青龙城保护他们。
叶歆温柔地看着她,摇了摇头,道:“只要站在权力场的顶峰,这种事情迟早会发生,现在发生总比将来要好,总有一天我会离开官场,玉霞也会入山修道,柔儿如果选择留下来,就必须自己面对官场的险恶,这次事件正好让她清醒一些,认清楚自己该走的道路。”
“你觉得她会吗?”
叶歆无奈地苦笑了起来,喃喃地道:“估计不会,柔儿其实是个很刚烈的人,认定的事情很少会改变,不过那几年又受了刺激,性情有些难以捉摸,连我都无法了解她的心了,作为她的丈夫,我真是失职啊!”
“你别太自责了,要是……”凝心咬了咬下唇,又看了他一阵,细声道:“要是舍不得,就继续留下来吧!”
叶歆扬起眉扫了她一眼,脸上露出一种外人无法领悟的奇特表情,沉默了很久才应道:“我若想留,还用得着做这么多事吗?皇帝看上去拥有无上权力,其实照样被礼法制度限制得死死的。就拿后宫来说,体制摆在那里,皇后、贵妃、妃、嫔,无论愿不愿意,是空位就要摆个女人上去,我素来不好这个,可一旦坐上了那个位置,不要就不行,你不要,百官就会想方设法往你身边塞人,其中还包含了政治因素。”
凝心没想到他竟然以婚姻作解释,不由联想到自己以及他身边的女人,顿时不知道说甚么才好。
叶歆转而笑道:“姐姐也别多心,我们能心意相通,比甚么都珍贵,世上难得的就是知心这两个字。”
凝心深有感慨地道:“是啊!人之相交贵在知心,能如此已是万幸了。”
叶歆见她眉宇间微微有些忧色,还想再说,院外忽然传来一阵吵杂声,转眼朝院门处张望,很快便见两个人冲了进来。
为首的人是赤温,另一个却是宋钱,两人边跑边手舞足蹈地叫道:“我们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