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伯儒一愣,“什么?你说,你惹上了晋阳王?!”
  “是啊!”戚允杰仍然一脸无辜地点点头,“爹爹,你不知道,那晋阳王世子简直不是个东西,竟然当街行凶,活该让我撞见,一脚踢过去,迸掉了他两颗门牙。”
  戚伯儒越听越心惊,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什么?你打断了晋阳王世子的牙齿?”
  “是啊,真的呀。”
  “允儿,你――”夏系篷也不知该说什么了,她只知这次兹事体大,轻视不得了。想那晋阳王乃是当今皇帝的亲弟弟,晋阳王世子更是皇上的嫡亲侄儿,打了他,无非是老虎头上拔毛,是自寻死路。
  “你?!”戚伯儒气极,扬起手便要一个巴掌甩过去,他已经忍不可忍了,恨不得一掌劈死这个专给他惹麻烦的混帐儿子。不料,被戚允杰察觉了,一闪身便躲到夏系篷身后去了,大叫道:“娘,爹爹想打死孩儿啊!”
  夏系篷见丈夫动怒,也连忙劝道:“相公,有话好说。”
  看在妻子面上,戚伯儒恨恨地放下手来,瞪着戚允杰厉声道:“臭小子,你真是不知死活,我对你说过多少次,所谓――”
  “我知道。”戚允杰抢着说,“‘男不跟女斗,民不与官争’么!”
  “知道了还乱来!”戚伯儒一手指向谷口,“如今,官兵都到谷口了,你说怎么办?”
  戚允杰道:“爹爹不要担心。那些个官兵个个蠢得像猪似的,哪里破得了娘亲的精妙阵法,他们磨上了一个半日,进不了谷,也便气呼呼地回去了。”
  戚伯儒沉下气来暗自想想也是。不然又能如何,难不成将戚允杰交出去,他虽恨铁不成钢,但他毕竟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就是抛却自己的性命不要,也是要保他周全的。于是,他暗叹一口气,只望晋阳王也慑于戚家堡乃武林上一方霸主,而不加深究了。
  戚允杰见父亲不再生气,心下大喜,猛又记起芮进的伤势,回头对夏系篷道:“娘,芮大哥受了重伤,您能不能帮忙医治一下?”
  夏系篷笑道:“傻小子,跟娘客气什么,我们快去吧。你爹爹一个人在这里生一会气,也就好了,走吧。”
  戚允杰大喜,拉着夏系篷叫道:“还是娘最好了。”但随即一想,戚伯儒也在,便立马加上一句,道:“爹爹第二好。”
  “你呀!”夏系篷笑着戳了戚允杰的额头一下,便由他拉着出门去了。
  戚伯儒则是哭笑不得。
  戚允杰拉着夏系篷进入东厢房,便看见那黑衣人立在一旁望着,芮进躺在床上,欧瑞琛和新晖则立在床前。
  “戚夫人。”见得夏系篷进来,欧瑞琛和新晖二人连忙迎上前来,夏系篷示意他们不必拘礼,便径自来至床前,见芮进已经昏迷了过去,轻声道“我先看看他的伤势。”
  新晖忙道:“有劳戚夫人。”
  半晌,夏系篷才重新直起身来,回身道:“劲道虽猛,所幸的是并未刺中要害,没有性命之虞,但恐怕四位要在寒舍盘桓数日,好让这位大哥安心养伤。”
  新晖二人对望一眼,终道:“那只好打扰了。”
  黑衣人听夏系篷如此说,便转身默然地往外走去。刚行至门口,却听得身后有人大叫一声,“恩公!”他的身子不由一震,是欧瑞琛。他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迟疑着,方才转过身来。
  欧瑞琛快步过来,“恩公数次相救,大恩大德,此生难报,请恩公受我一拜。”说罢,他一提摆,便要屈膝跪下。
  黑衣人慌忙扶住他,急声道:“男儿膝下有黄金,欧少侠莫要如此。”
  闻声,欧瑞琛不禁一愣,这声音脆若银铃,委婉动听,分明是一个女子的声音,他没有想到,三番两次救他于生死关头的,竟然会是位年轻女子。
  夏系篷自己是位侠女,今见救人的也是位女子,心下不由甚是欢喜,便迎上前道:“这位女侠既能救人求危难,为何又不示人以真面目呢?”
  黑衣人眼神幽幽,微侧过身道:“非是我硬充无名英雄,矫俗干名,而是,”她的话语中断,回望了欧瑞琛一眼,轻声道:“我有我的苦衷,请各位谅解。既然芮大侠伤势无碍,不日可愈,我再留下,也无作用。就此告辞。”匆匆说罢,不等众人回答,转身便走。
  “恩公!”欧瑞琛慌忙叫住她。几番相救,几次死里逃生,全仗有她,如此隆情厚意,怎不令他感激涕零。见黑衣人停住,他又一时却又踌躇起来。三言两语,又如何表达那积郁在心中的万千之情?
  新晖察觉到兄弟的不知所措,慌忙解围道:“女侠既然不愿示愚等以真容实貌,我等也不便勉强,但女侠是三弟的救命恩人,恩同再造,若女侠连名姓都不愿透露,叫三弟如何自处?”
  “这——”黑衣人显然有些为难。
  欧瑞琛亦道:“还望女侠相告。”
  夏系篷浅笑道:“这位女侠,莫非还有什么难言之隐?就算是有,他们这般诚心相求,我看女侠也只有勉为其难了。”
  黑衣人沉吟了一会,终于道:“罢了。我姓纪,小字幽柔。你们以后只管叫纪姑娘便是,再莫要恩公,女侠这般称呼了。”
  欧瑞琛闻言一怔,喃喃念叨道:“纪幽柔?柔——”他缓缓抬起头,望向纪幽柔清水盈盈的秋瞳,自言自语道:“也有一个柔字?”
  幻幽柔见他盯着自己看,眼中涌现出一种不安,慌忙别过头,道:“我,我告辞了。”说罢,便夺门而去,像要逃离什么似的。
  “纪姑娘!”欧瑞琛回过神来,慌忙追了出去。刚出门槛,却撞上了匆匆而来的戚伯儒。
  “戚堡主。”欧瑞琛和新晖道长忙驻了足,施礼道。
  “嗯?”戚伯儒停了下来,侧过脸来仔细打量了欧瑞琛一番,犹豫着问道:“你——你就是江南拂柳剑欧瑞琛?”
  夏系篷从未见过戚伯儒这般不饰礼仪地问人身份,心中甚是疑惑,又见他提起什么“拂柳剑”,更是惊异非常。她小的时候听说过指柳剑,因为当时“拂柳”圣名新盛,一时雷贯天下。但后来却突然隐没江湖,毫无踪迹。听闻半看前,“拂柳”重现,好像是林崇坤的传人,但不久后又销声匿迹。诚如戚伯儒所言,那眼前这位气宇轩昂的青年公子便是新出江湖的“拂柳”新秀了。
  欧瑞琛不明白戚伯儒怎么知道他的身份,惊了一下,道:“是,是啊。”
  戚允杰见父亲神色似乎有些不对,问道:“爹爹,怎么了?”
  戚伯儒瞪了他一眼,“你还敢问?我们戚家堡就要大祸临门了,你知不知道!”
  夏系篷见丈夫神色慌张,知道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忙道:“相公,发生什么事了?”
  戚伯儒一脸懊恼,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夏系篷。夏系篷疑惑地打开信,越看神色愈是不对,最后看到落款时,不禁惊呼出声,“丁三当家!”
  闻言,欧瑞琛心中豁然开朗,定是丁家痕追来了。“戚堡主。”他慨然道,“戚堡主,我欧瑞琛虽不是什么英雄好汉,但也知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决不连累无辜。你们把我交出去吧——但是,我有一个请求——”
  戚伯儒顿了一下,“你说吧。”
  “希望戚堡主能帮忙照顾我二哥。他身负重伤,尚须一段时日休养。”
  戚伯儒道:“我答应。”
  “多谢。”
  戚允杰在一旁却听不下去了,“爹,这怎么行?欧大哥他们是孩儿的恩人,怎么能够把他们交出去,这样不是让他们去送死吗?”
  “你给我闭嘴!”戚伯儒心中正烦着,戚允杰一开口,便有如火上烧油,不由怒气冲天。他恼戚允杰也火,但也知道正面与父亲交火肯定讨不到便宜,于是转头对夏系篷道:“娘,您说这怎么可以呢!我们一定要帮欧大哥他们的!丁家,什么玩意儿!都是些坏东西,娘,我们总不能为了自身的安危而扭曲是非黑白吧!”
  “你还说!”戚伯儒怒道。他不像戚允杰那般初生牛犊不畏虎,三十年的江湖生活让他看清了很多人,弄懂了许多事。当今武林,讲的只是一个“势”字,势大才粗,支手遮天。如今江湖上,各地势力割据,强中更有强中手。他很清楚,江南的林家,华东的丁家,以及黄河长江流域一带的星月教,是绝对不可以惹的。虽然欧瑞琛是林崇坤的传人,但林崇坤是林家逆子,所以若留下他,无异于同时得罪了林家和丁家。他戚家堡在冀中虽然也可算是数一数二的大派,但这两株大树,还是不可撼,也撼不动的。
  “相公。”夏系篷犹豫了一下,她知道丁家惹不起,但是就这般交人出去,也太不讲江湖道义了,若传将出去,以后戚家堡又如何自立于江湖。“我看,这,这恐怕不好吧。”
  “爹,娘也说不好!”闻言,戚允杰如获救星,大叫道,“欧大哥,你们可以留下了。”戚允杰回身想告诉欧瑞琛这个喜讯,但却早已不见了人影,“难道……”他心中猛然一惊,慌然叫道:“欧大哥,欧大哥!”他大声喊着,匆匆转身,飞快地向外面冲去。
  “你?!”戚伯儒想拉住他,但他早已疾奔而去。
  “允儿!”夏系篷生怕爱子出事,提了剑也快步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