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疾风,两道人影一左一右飞速地扑了进来,轻盈地从星月教一行人头顶掠过,一眨眼间,便立到了当声。
众人看清进来的乃是一男一女两个俊秀人物。那少年不过十**岁年纪,及弱冠之年,但在众位武林成名人士面前。却没有一点却怯弱之色,反而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见他方才进门的那一掠,也足可见出这少年的功夫著实不弱,而那少女,一身淡紫宫装,窈窕而立,更是不卑不吭。
董不言一见那少年与那宫装少女一齐闯上武当,不由地脸色变了变,他起身低声说道:“不孤,你来做什麽?”原来这喝一声“江非杀不得”的少年正是董不言的独子董不孤。依董不言“江谢万事通”的大名,自然认得紫装少女是“黑道四仙”中的“花仙”红粉娇娃花想容,而他堂堂名门大派青鸟草堂的公子竟同她走在一起,还一齐来救“银衫断剑”江非尘,他如何能不惊?
妙灵子见状,不由笑笑道:“原来这位就便是董先生的公子,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董不言回身温文有礼地笑道:“道长过奖。”
董不孤担忧地看了一眼江非尘,正色道:“妙灵道长,爹,江非尘杀不得。”
妙灵子与董不言对望一眼,又回头和蔼地看者董不孤,说道:“哦,那又是为何?”
董不孤道:“江非尘是无辜的,碧和,终南,青城,天阁府四家的血案都不是他做的。”
他这一言,无非是晴空一个霹雳,紫青殿中顿时乱轰轰的一片。
武林相传,八年前,一个银衣少年率众大摇大摆地闯上青城,“二指断昆剑,双掌取青城”,他只身尽败青城资深的八大高手,连青城派的镇派之宝昆灵宝剑也被他两个指头所断,因而一时间,“银衫断剑”名声鹊起,风靡武林。
後来,又接二连三地爆出与“银衫断剑”大名紧密相关的血案。
是江非尘制造了这一连串的血案,而正是这些血案造就了“银衫断剑”。
这是八年来武林众所周知,也是近年来平静的江湖引起最大轰动,并一度使得全武林同仇敌忾的头等大事。而现在,却有一个人站出来说这些血案与银衫断剑毫无关系!
如果这个人是别人,他们或可认为这简直是一个无稽之谈,但这个人偏偏是青鸟草堂的人,而且还是“江湖万事通”的儿子!
众人均是大吃了一惊,半心半疑地望向“江湖万事通”董不言。
董不言脸色煞是难看,他呆了呆,轻叱道:“不孤,不可乱说话!”
董不故终是少年心性,见父亲似有些不信,便急道;“爹,是真的。”
花想容“咯咯”一阵娇笑,妖妖娆娆扭动腰枝往前挪了几步,娇声说道:“董先生真是人如其名啊。董不言,懂了也不言,全部都装在肚子里面,深藏不漏哪!”
董不言的脸色更是难看。
“花姑娘!”董不孤见她好端端地将矛头指向董不言,也不由地没了好脸色,他板著脸,道,“这件事我爹爹确是不知道。这是我最近才发现的,根本没有通知青鸟草堂。”
花想容柳眉微挑,嘿嘿笑道:“这麽说,江湖万事通倒是名不副实了。董不孤也不示弱,冷笑一声,道:“我们青鸟草堂也不过只是凡门俗派,有人存心嫁祸,我们又如何知道?!况且,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爹爹非神亦非圣,岂能通达世间万事?‘江湖万事通’一名也只是江湖中人抬举,冠以尊称罢了,但我爹爹却从未一此自居,何谓名不副实?”
花想容辩解不过,轻瞟他一眼,哼声道:“好,你有理!”
“哈哈哈”一直静坐一房青龙会总舵主向子芾忽的哈哈大笑起来,“董兄,你倒是生了也好儿子哪!”花想容回眸冷冷的瞥了向子芾一眼,在心中啐了一口道:“别人的儿子再烂也比你那混帐儿子好!”向子芾却不知有人在暗中痛骂他的独子向南濒,仍是十分欣赏地看著董不孤,笑盈盈道:“老夫第一眼看到你儿子,就知你绝非常人,那种胆略,那种见识,果然,呵呵,只是我没想到你竟是董兄弟的儿子。哈哈哈,真是将门虎子哪!好,今日老夫就来听听你小子究竟如何为这个丫头所指的‘银衫断剑’脱罪。”说著他微笑著退回原座。
玄灵子和悟慈也均是赞同地点了一下头。他们二位既然点头同意,其他的人自然也不会再有异议。
董不言也轻叹一口气,说道:“既然如此,不孤,你就好好地说罢!”“是,爹!”董不孤恭恭敬敬地应诺。
见有人要为江非尘翻案,星月教中人心中自是乐意地紧,便自动地让到了一边,留出中间的空地来,程樱也被殷梨和小蜜蜂扶著站到江非尘的旁边。他们似乎都看到了一抹希望,期待著董不孤能举出有力的证据,洗除江非尘背负八年的罪名,不他一个清白。
董不孤谦躬地向各大掌门掬了一礼,然後直起身言道:“其实在下一直对一件事疑惑不解,那就是江非尘究竟是为什麽要犯下这一系列的血案?为名?在灭青城,碧和之後,他的名声已经一时雷贯天下了,为什麽还要灭终南?若是为利,青城,碧和两派均非大派望族,且地处偏远,他有何利可图,那剩下唯一的解释便是为了复仇!”
“复仇?”众人均是怔了一怔。
程樱却虚弱地苦笑了一声,道:“不错。非尘一直在为他的父亲报仇。到了这个时候,我也不怕泄露天香一门的秘密,青城派的胡志豪与碧和寨寨主夫人赵子铮都是天香门的人。”
这一下,殿中更是“轰”的纷乱起来,天香一门是何等的神秘高深,就算是青鸟草堂也未能窥其一斑。程樱不去理会她的那一句话引起的轰动,继续缓口道:“赵子铮是天香神瑛的五大弟子中的‘土之珠’的传人,而胡志豪只是天香门中的一名小角色。这两个人都与近阳的死有关。”
“近阳?”妙灵子微微一惊。
程樱有些凄酸地说道:“近阳,江近阳!非尘的父亲便是‘皓月神掌’江近阳!”
“江近阳?”众人更是大惊非常。“江近阳,怎麽可能会是江近阳?”“就是,江近阳英雄少年,侠肝义胆,怎麽可能会生出这样的儿子?”“传闻江近阳是个绝世美男子,也应该会上绝代佳人才是。”“恐怕是有人自抬身价吧。”“呵,这父子俩,一正一邪,倒是有趣地紧哪。”“谁信啊?鬼才相信!”
一时间,众说纷纭,议论纷纷,有的相信,有的不信,有的将信将疑。只因皓月神掌江近阳是文武全才,武艺奇高又俊朗温雅,武林中曾一度出现“众星拱月”的情形,众佳丽竟相追慕。近三十年来,武林中曾出现多少少年英雄,但他们的名气,风光,武功和声望,没有一个是比上江近阳的。
但就如此这般的一个少年英雄,又怎麽会有一个臭名昭著的儿子?
这实在让人难以确信。
“胡说!”纷杂的人声中,一个尖锐的女声陡然而起。梁艺芹怒容满面,厉声道:“我母亲从来就不会武功,怎麽可能会是天香门的传人,又怎麽可能会有能力去害江近阳?你们分明是存心不良,想方设法想为江非尘脱罪!你们,可恶!”她伸手一提搁置在手边桌旁的长剑,一翻手腕,便欲拔剑出招。梁艺芹含辛茹苦八年,将血洗的碧和寨重建,到头来,不仅血仇难报,自己的母亲还要被人诬为凶手,蒙受不白之冤,叫她如何可以忍受?
“梁寨主!”郝宗道抻手按住她的剑,说道:“稍安勿躁。先听他们说完也无妨。”“郝掌门?”梁艺芹回头看向郝宗道。郝宗道的眼中是一抹坚定和忍耐的神色,似乎董不孤他们若不给出一个让人信服的解释,他必不会善罢干休。郝宗道朝著梁艺芹微微地点了下头,梁艺芹呆了一会,终於犹豫了一下,收剑回了座位。
妙灵子见场上一阵纷乱,便提高声音道:“各位,各位先安静一下,听董贤把话说完。”妙灵子此话一出,殿中渐渐安静下来,妙灵子回眸看了董不孤一眼,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董不孤会意,他转向青城派的丹阳子,掬了一礼,问道:“请问丹阳真人,贵派遭灭门之祸时,满门上下是否只有胡志豪一人不是死於剑伤?”丹阳子捋须道:“不错。胡师侄是全身经脉尽断,致命伤乃是胸前正中的一掌,微泛蓝色,当时贫道甚是奇怪,现在听江夫人这麽一说,那胡师侄应是死於皓月神掌之下的。”
董不孤同意地一点头,说道:“多谢丹阳真人相告地。”说罢,他恭敬地一施礼,然後转身面向梁艺芹,说道:“再请问梁寨主,碧和寨上下也是否只有梁夫人一个死於重掌之下?”
梁艺芹微微变了变,她想起她母亲右肩也正是有那麽一个泛蓝的掌印,全身经脉尽断,“皓月神掌?”梁艺芹暗暗吃惊,“难道他们,他们说的是真的?”她抬眼看了董不孤一眼,淡淡道:“是又如何?”
董不孤道:“这样一来,就说明江夫人方才所说的话是可信的。江非尘上青城和碧和寨的确只是为了报杀父之仇,昆灵剑是为其所断,青城派的八大高手也是败在他手下,但血洗青城却是在他下山以後,由另一夥接踵而至的人所做的。”
林圣宏不同意地哼了一声,说道:“这也只能够说明胡志豪与梁夫人是江非尘亲手所杀,却不能排除血洗青城是江非尘吩咐下去的可能。”“林三公子所言甚是。”崆峒派的掌门端木宏亦道,“众人所见,江非尘是率众上山,极有可能是他报完仇後,再下令灭门。”
“是,是。”“有理。”“有理。”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董不孤似乎早已料定会这样,他回头往殿外看了看,道:“现在是酉时一刻,请各位掌门和各路英雄再等半个时辰,到酉时三刻,便会有一位高人前来,向各位出示证据。烦劳诸位我等一会儿。”
众人闻此言又是纷纷然。
玄灵子问道:“不知是哪一位高人?”
董不孤面露难色,迟疑道:“那位高人有明言在先,不得将他的姓名说出来,还请道长见谅。”
郝宗道冷冷道:“这分明是拖延时间。”掌门人一言既出,薛成也顿时粗声粗气地怒冲冲道:“我们不等,不等!故意拖延,必定是别有用心!不等,不能等!”梁艺芹也接著冷笑道:“既然董公子拿不出证据,那我们也该继续进行这次公审大会,可不能因了一个小孩子的片面之词而中止公审大会,白白地浪费在座的各大掌门和各路英雄的宝贵的时间。”
悟慈大师缓口道:“不忙。事关人命,多等一时半会儿也无妨。”候世通亦道:“方丈说的是,也不差这半个时辰。各位不妨再多等一会儿。”
妙灵子见等与不等各执一词,便询问道:“不知其他掌门的意思是?”丁佩柳闻言,急急地推了推丁家回,低声唤道:“爹,爹啊,你快说啊。”丁家回皱了皱眉头,振振声音说道:“等就等吧。”郁孤台也点点头说道:“等也无妨。”
接著,其余掌门也纷纷表示同意。
玄灵子会意地点点头,正声道:“那就再多等半个时辰罢。”
众人的纷攘声未退去,便听著一个低沈干涩的声音淡淡地说道:“不要再浪费时间了,动手吧。”众人猛地一呆,这个声音,是江非尘的声音!众人均惊愕地往江非尘看去。
“你?!”董不孤不由愕然。他千方百计地为江非尘开脱罪名,谁料他不仅不感恩,反而还催人家去杀他。他总算尝到了“吃力不讨好”的滋味。程樱更是心伤,悲声道:“非尘,你──”她痛心地闭了闭眼睛,微微侧身拂袖拭泪。她想不到他的求死之心竟如此强烈,似乎一切事物都不能引起他的一抹生趣,不能使他改变初衷了。她想起江非尘的那句“娘,你回去吧,就当从未生过这样一个儿子”,她可以撒手离去,但她能当作什麽事都没发生过吗?江近阳已经死了,儿子是留给她的关於往事的唯一的记忆,她能舍得吗?能忘却吗?她现在有些痛恨自己,为什麽要等到儿子已了无生趣,一心求死的时候,她才发觉儿子对於她来说,是那麽地重要。她真的好悔,好恨。
“你?!”花想容柳眉一轩,有些忿忿然地说道:“好,你有出息,你不怕死,你视死如归!那你说,你死了,韵雯怎麽办?”“韵雯?”江非尘的身体似乎僵了一僵,良久,他又缓缓吐出一句话,道:“韵雯。我会去找她的。”
戚允杰的心猛地一沈,他完全可以体会江非尘说这句话的心中有多辛酸,他不由地一阵凄酸。花想容却哂笑道:“你要找她?你去哪里找?去黄泉路上?”江非尘默然无语了,他还是那样寂然地跪坐在那里,一直是那个姿式,一直没变过。
“其实──”花想容的话被门外的一阵纷沓声给打断了,“姑娘,你不能进去!”“姑娘留步!”“姑娘你真的不能进去。”
“让开!让开!”一个尖利的声音不耐烦地叫道,“我叫你们让开啊!我们有急事!”“姑娘,不行啊,姑娘!”
紫霄殿中众人均是疑惑地往外望去。
只见三四个小道士拦著两位年轻女子不让她们闯入大殿。两位少女中一位青衫少女甚是蛮横地不留情地推攘著那几个小道士往这边拥来。其中一个小道士被她推了一个踉跄,遗失坐在了地上,青衫少女身後的那名身裹淡色风衣的少女见状慌忙拼命地推开挡在她面前的两名小道士,奋力地往两人之间的缝隙挤出来,急匆匆地往紫霄殿跑来,口中唤道:“非尘,非尘!”
江非尘陡然一惊,猛地抬起头来,怔怔地望著门口。
戚允杰也呆了一呆,“这个声音,好熟,好熟!”他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难道,难道是我听错了?”
这时,门口出现了一位紧裹风衣的女子,脸也被绒布遮住了,只露出一又水盈盈的明眸。她直盯著殿内的情形,心焦气急地推开阻拦的人不顾一切地跑来,似乎晚一刻就会失去什麽似的。快到大殿了,她的眼中似乎闪过一抹喜悦。
“非尘,非尘!”她急急地唤道,喜悦之外却又有几分悲苦,她一心直想早点进大殿,她急匆匆地跑来,但刚恢复的身体却不容许她这麽急剧地跑步,没跑几步,便已娇喘吁吁,渐渐地视野中的人物个个变得模糊,“非尘!”她有些恐惧地叫道,她伸出手,凌空挥舞著,似乎在寻找什麽,又似要抓住什麽,但在她尚未抓到什麽之,她纤弱的身体就如风中的苇草一样,无力地摇晃了一下,斜斜地倒了下去。
“何姑娘!”那名青衫少女见状,大叫一声,狠命地推开拦路的道士,快步地跑过去。
花想容也大惊失色,一边匆匆地往门外移去,一边急切地大声叫道:“江非尘,你还愣在那里做什麽?韵雯晕倒了!”
“韵雯?!”
江非尘下意识地想到要站起身,但近半月的未进食,全身虚脱无力,又加上一个多时辰的跪坐,双腿一阵酸麻,他刚起到一半,便又无力地一屈腿跪了回去。
“公子!”殷梨慌忙伸手去扶他。“非尘!”程樱也匆匆伸手去扶。
这时,花想容和青衫少女已扶著那风衣少女缓步进来,她明眸半敛,暝迷间,似乎尚未醒转过来。一双美目一片迷茫,但在看到远远站在对面的江非尘时,目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彩。“非尘!”她踉踉跄跄地往前扑了过去,幸好有一左一右两人扶著,不然这会儿她又要摔在地上了。
“非尘!”她颤颤地伸手拉下遮住面容的绒布,露出美丽却苍白地没有一丝血色的容颜,淡薄而苍凉。薄薄的樱唇泛出一抹冷紫的颜色,不自禁地颤抖著,轻轻道,“非尘,是我。”明眸处莹光一闪,两行清泪溢出眼眶,便滚滚而下。“是我回来了。”
“韵雯。”江非尘也不自觉地向前挪了一步,他遥遥地望著韵雯,呆呆地出神。
七年了,这一别就是七年。他还记得那天她不顾一切地闪身为他挡了那致命的一掌,看著她在他怀中渐渐地变冷,渐渐地结冰,再下来便是整整七年没日没夜的天南地北的苦寻,等的,寻的,盼的,就是这一天,这一刻。
但此时,此刻,两人却无言了。只是遥遥地对望著,深深的,痴痴的。
“从别後,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缸照,独犹疑相逢是梦中。”
门口传来一阵尖锐刺耳的女子的吟诵声,吟的这首晏几道的>虽然是伤情痛心,情真意切,但经她这麽一念起来不,却满是不屑的讥讽和兴灾乐祸的笑意。
一听到这个声音,花想容倏的脸色一变,她慌然扶过韵雯,把韵雯往江非尘情中一送,然後一侧身挡在韵雯的前面,低声道:“小心一点。”
程樱见花想容如此慎重其事,而从她的表现来看,来人似乎是冲著韵雯来的。不解道:“怎麽回事?”她话音未落,大殿门口便飘悠悠地飘进来一个一身黑色衣衫的丽容妇人,黑衣肃然,一头黑发随意地挽了一个发髻,斜斜地插了一枝金少摇,随著她的身体的移动而一摇一摆,在她似是十分悠闲,但在另外的人看来却有几分惊心。
见到此人,程樱的脸色也不由地变了。
那女子缓悠悠地进入殿中,目光一流转,故作惊异地笑道:“呀!怎麽有这麽多的大英雄大人物在啊,真是失敬,失敬哪!”说著她竟盈盈一拜,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妙灵子一甩拂尘,还了一礼,道:“夫人多礼了,不知夫人是──”
坤灵子则脸色变得煞是难看。武当大会,是何等严肃重大,竟然来了一播又一播的闲杂人等,大摇大摆地进来,如入无人之境。外面那麽多的武当弟子是做什麽的?坤灵子为此大为恼火,他低声对妙灵子说了声:“师兄,我去外面看看。”
妙灵子微微点了一下头。
坤灵子缓步走下台阶,想从郁孤台座後绕到外面去。
“嗳,坤灵道长。”一瞬间,那女子竟然又挡到了坤灵子前面,“大会还没有结束呢?作为主会之人,怎好半途离场呢?”说著,她纤手一拂,推了坤灵子一下,示意他回去。
坤灵子道:“夫人所言甚是。”
夏士传脸色一变,唤道:“坤灵师弟!坤灵师弟!”他了解坤灵子的禀性,若有人拦他的道,他必不会如此心平气和,不承认那人所言甚是。
但坤灵子却浑不知觉。
那女子“格格”一笑,说道:“夏先生,你师弟现在不听你的话了,他只听我一个人的话。”
“你?!”夏士传一惊,回头与妙子对望了一眼。夏士传随即身形一动,来至坤灵子身侧,拍了下他的肩头,唤道:“坤灵师弟!”
坤灵子却还是置若罔闻,背他而立。那女子似笑非笑地看了妙灵子一眼,说道:“坤灵道长,你师兄让你把他的脑袋拧下来呢。”坤灵子一听,身体隐隐震了一下,抖然反手一挥,便往夏士传的脖颈间抓去。夏士传吃了一惊,但他毕竟是多年习武的高手,那一刹那间,他立马反应过来,身影一闪,便已落到了几步开外,开口道:“坤灵师弟,你清醒一下!”
坤灵子却是不听,一跃身便向他扑了过去。
而正在这时,韵雯薄弱的身体忽地往前一冲,轻咳一声,便吐了一大口鲜血出来。“韵雯!”江非尘大惊失色,慌忙伸手揽过她。韵雯虚软无力地靠到他胸前,原本就苍白的脸更加,淡紫的樱唇染上了一丝血色,更令人惊心,她却淡淡道:“我没事。只是胸口哽著难受,现在吐了出来,反而舒服多了。”
听她这麽一说,江非尘的心方平复一点,一转目,却发现花想容的神情甚是不对,他不由地暗自惊心,回头看向他的母亲程樱。百花谷中人无不擅於医道,程樱也不意外。她知道江非尘的意思,伸手搭上韵雯的手脉。
“怎麽样?”江非尘担忧地问。花想容忐忑不安,也问道:“有没有什麽问题?”
程樱的神色先是惘然,後来渐露骇色,最後她脸色一沈,回眸厉颜看身那黑衣丽容女子,叱道:“尤隐婵,你究竟在我儿媳妇身上做了什麽手脚?!”
原来那丽容妇人竟是武林奇门天香门的直传弟子之一的掌火之珠的尤隐婵。
但是在座的众位却不曾有几个人听闻过这一个名字,这不仅是因为天香门实在太神秘了,更是因为尤隐婵的确未曾在江湖上露过面。
这时,尤隐婵皮笑肉不笑地笑了声,说道:“呀,嫂子,你这话可就冤枉死妹子我啦!嫂子的儿媳妇,那不就是妹子的侄媳麽,妹子我痛她,怜她都来不及呢,又怎麽会害她?不信,嫂子可去问花仙花姐姐,为了侄媳妇的性命,妹子连视若已命的火之珠都拿出来了,不然,侄媳妇又怎会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火之珠?”江非尘呆了一呆。花想容从旁道:“你原本得到的那是假的。尤隐婵生性刻薄,又深居简出,你根本不可能会如此轻易地拿到火之珠。因此,当我那次见你有火之珠时,心时便十分奇怪──”
不等花想容把话讲完,江非尘神色一沈,道:“你答应了她什麽?”江非尘知道既然尤隐婵肯用火之珠救韵雯,那肯定是得到了什麽好处,因此他才有此一问。
花想容变色道:“没,没说。我只说,若救了何姑娘,你定然会好好答谢於她。而且你们份系师叔侄,同出天香一门,也该有出手相助之情,谁知她暗中动了手脚──”
江非尘浓眉一蹙,定睛看向尤隐婵,冷颜道:“你要如何?”
尤隐婵轻轻一笑,道:“非尘这话可是太见外了。我们师叔侄间何须如此客套?只不过,师叔虽然长久不在武林中走动,却已听闻非尘你遭这帮自鸣不凡的武林正道人士迫害至深,差点连侄媳妇的性命都给赔了进去,见此情景,师叔又如何安心袖手旁观,因此一怒之下,便提剑出山,来助你一臂一力,杀光这些名正义的东西,一雪前耻,让全武林知道,我们天香门可不是好惹的。”
她这话表面上是为江非尘义愤填膺,但实际上却说得明明白白:若要韵雯没事,杀光这些武林人士。
江非尘的目光由冷冽变作淡漠,他缓缓扫视著在座的每一个人。
这时,在武当其它四,五位弟子的共同协助下,夏士传终於点了坤灵子的昏睡穴,让门人扶著他回去休息了。当江非尘冷淡地没有一丝热度和情义的目光扫过他的脸庞时,他只觉得心中一阵发麻,他知道,为了韵雯,江非尘会这样做的。而如果江非尘真的要动手的话,在座的人恐怕没有一个会是他的对手,不,除了一个人,他就是德艺公子郁孤台。
郁孤台乃是武林中的传奇英雄郁来风的嫡孙,又是十四岁上便以败三派掌门而名扬四海的少年俊杰,十多年过去了,他的武功必定又要更上层楼了。但由於他性喜少淡泊,极少来回於江湖,因此,没有人知道他的武功究竟有多高,究竟高到什麽程度。
整个大会间,郁孤台是唯一一个比江非尘更沈默,更淡漠的人。他一直那麽温雅地坐著,双目微敛,直身而坐,温躬而极富教养。他是一个尽职的听众,却不发表一点意见,当众人意识到潜在的危机而微微变色时,他却仍然是等闲视之,就像一阵微风吹过,毫不见痕迹。
不同於他的温躬平静,场中的一些人却沈不住气了,不禁纷嚷起来,有人竟脱口骂道:“就凭你们两个,就要巅覆武林,也太会白日做梦了!”
“师兄!”夏士传回到妙灵子身後,颇有些担忧地唤了声。妙灵子平声道:“稍安勿躁。”他想知道江非尘的决定,想知道令武林谈之而色变的“银衫断剑”对於这件事会做何举动?以往的桩桩惨绝人寰的血案,无不昭示著“银衫断剑”是一个噬血狂魔,而近些日子所见的却是一个对妻子情深入骨的痴情儿男,他发现对於这“银衫断剑”,他们了解地实在太少了。或许,果如董不孤所言,他们是冤枉了他。
面对众人的纷动,董不孤变色道:“江非尘,你要想清楚,不可乱来!”他明白江非尘对韵雯的情之深,但他更清楚,一旦江非尘决定与武林作对,那他所作的要为他洗雪沈冤的种种,便要付水东流了。而“银衫断剑江非尘”这个名字,也将永远联上那一桩桩无头的血案。
江非尘的目光冷冷地落在尤隐婵身上,定定盯著她,谁都看得出来,他想杀了她!但是他知道,杀了她没用,还是救不了韵雯。他苦寻了七年,才换来这样的一次相遇,他不会为了任何事情而罔顾韵雯的生死。在他的一转瞬间,他已经下了一个决定。
他的目光一闪,韵雯便明白了他的决定,她抬起苍白而纤细的小手,按住了江非尘的手臂,轻声唤道:“非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