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珊珊静静地跟随著何话洵来到当地的罗刹宫的据点。星月教在全国各地的据占领一般是大酒店,大客栈的地下,而罗刹宫却是在各大寺庙的地底下。
  进入一间宽敞的灯火通明的石室,何话洵道:“宿耐,唐兄,你们先出去吧,我有话同珊珊讲。”“是,少主。”二人躬身行了一礼,便从门口出去。
  骆珊珊默然地望著背对著她的何话洵,她其实非常喜欢这样,她可以毫无顾忌地看著他,而却不会知道。她知道何话洵是一个有野心,有心机又十分细谨的人,他从不会忽略一点小小的不妥之外,但是,无论他今晚如何地处置她,她都不会有一丝的怨言。
  何话洵身体微微却了一下,那台轮椅便自动地转了过来。由於何话洵手筋,脚筋尽断,这辆轮椅有鉴於此,便设计了由身体的挪动控制的机关,这样就算无有在旁,他依旧可以行动自由。何话洵微微抬眼看向骆珊珊,目光还是那样温和,口气却很淡,淡得像冷却的白茶,淡得近乎没有一丝味道:“珊珊,你知道的事太多了。”
  骆珊珊淡淡地笑了笑,道:“我知道大哥的意思。珊珊曾经说过,珊珊长大了,会好好地照顾大哥,再也不会让大哥为珊珊担心了。”
  她垂首闭了闭双目,似乎想把眼眶中的泪水逼回去,但一滴泪水还是忍不住地滴落,落在胸前的衣襟上,她轻轻地说道:“珊珊不会让大哥担心的,再也不会了。”
  何话洵默然地看著她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那银白色的刀鞘,金色的镂边,他记起这把匕首是珊珊十岁时,他亲手送给她的。
  他还记得当时的情景,珊珊在玩耍时一不小心被一根露在地外的树根绊倒,磕破了膝盖,一扁小嘴便哭了起来。
  他就把这把匕首递给她,说:“珊珊,江湖儿女哭泣是没有用的,除了自己,没人会帮你。有人欺负了你,羁绊了你,就要靠自己的力量去报复他,杀了他。拿著这把刀,去砍那根树根。”结果,那根根被他们砍下来去烤山鸡了。想起往事,何话洵惊觉自己的心境竟会如此地开阔,放松。
  他暗叹一口气,道:“珊珊,你会不会怪大哥?”
  骆珊珊轻轻摇摇头道:“珊珊怎麽会怪大哥呢?大哥永远是珊珊这辈子最尊敬,最亲爱的大哥。”
  她轻擤了下鼻头,她不想让他看到她哭,他说过做人要坚强,任何时候都不能怯懦,就算是死。骆珊珊轻闭了下眼睛,道:“大哥,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珊珊,走了。”她的声音忍不住地悲咽,话音一落,她的手也抖然一扬,往自己的颈项间用力地刺去。
  何话洵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他只是淡然地看著。
  忽然,石室外一阵打斗声,骆珊珊身旁也倏地一个人影闪动,一双纤手轻拂,便十分轻巧地抢过了骆珊珊手中的匕首,一边娇声斥道::“唉,上天也真是奇怪,有这麽狠心的大哥,偏偏又有这麽笨的妹子。”
  她一瞟眼看了骆珊珊一眼,又道:“你还真不是普通的笨,看你也是一身的本事,为啥连一个残废的人都对付不了?来,我教你,就这样!”她话音刚落,便身影一晃,手中的匕首便直往何话洵刺去。
  何话洵的脸色变了没变,倒是骆珊珊吓白了脸,她慌忙拉信那女子,叫道:“不要啊,花姑娘,不要!”
  那突然出现的女子正是“花仙”花想容,这时,她收回匕首,交还给珊珊,顺便白了她一眼,道:“只是示范一下嘛,看把你的小脸都吓白了。你就算再借我一个胆子,我也不敢杀他,因为啊,我可不想成为天下第一暗器‘含沙射影’下的无辜亡魂。”
  花想容一回眸,却发现骆珊珊还是怔怔地盯著那把匕首,她慌忙又一抓,把匕首抓了回来,说道:“这刀,还是先放我这里吧。省得你又活得不耐用烦,又自己抹脖子。”
  骆珊珊轻抿樱唇,说道:“花姑娘,你还是把刀还我吧。”
  花想容回头瞪了她一眼,甚是有些恨铁不成钢,她伸手将骆珊珊拉到一边,说道:“你先在这里呆著,我呢,先同你大哥说几句话,然後再商量要不要把刀还你,昂,乖!”
  “花姑娘!”骆珊珊有些不愿意地叫了一声。
  “乖!”花想容拍拍她的手,像哄小孩般地劝著。
  何话洵淡淡地看了眼花想容,道:“你想说什麽?”
  “哈!”花想容有些不满地一插腰,道,“怎麽越大越没礼貌了,连一声花阿姨都不肯叫了?小时候还‘阿姨’前,‘阿姨’後的,现在见了面连正眼也不瞧一眼了。真是好的不学,却去学江非尘那个小混蛋的六亲不认,冷著一张脸给谁看啊!我告诉你,我是你阿姨!”
  何话洵轻轻一笑道:“喔,阿姨是吧,你老人家还有什麽话要说,小侄洗耳恭听便是!”
  花想容放下手,道:“这才像话。嗳,我本来一直觉得你们兄弟俩的性子是南辕北辙,没一点像的。现在却是越看越像啊。这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看到国色天香的美人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你看看,看年,”她又伸手拉过站在一边的骆珊珊,道,“这麽标致的女娃儿,连我看了都喜欢,你却要逼著他去死。唉,真不知道你脑袋里装的是什麽东西,为什麽我怎麽想也想不通。”
  “不过呢,也有不同。”花想容斜了何话洵一眼,不冷不热地说道,“一个呢,是专情。认定了谁,便再也容不进一粒沙子,而另一个呢,根本就是无情,连一粒沙子也别想进到他心里。他心里成天都在拨著如意算盘珠子,算计著另人。”
  何话洵脸色微微一沈,道:“不要把我跟江非尘扯在一起。”
  花想容一扬眉道:“怎麽?不想听了?我怎麽也想不明白,江近阳明明是那麽好的一个人,为什麽他的两个儿子却全是坏蛋!有时候,做人呢,不用太好,有一个优点就成了,就像江非尘,不错,他是一个坏蛋,他六亲不认,性情乖张,狂妄自大,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简直是一个十足十的混蛋!但是他专情,深情,他对韵雯的用心,任谁见了都感动。洵儿,阿姨不是劝你做好人,只是做坏蛋也要做得讨人喜欢,对吧?”
  何话洵“呵呵”笑了笑,道:“阿姨,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做‘道不同不相为谋’。”
  花想容道:“你是说你和我,还是你和江非尘。”
  何话洵道:“都是。”
  花想容却出乎意料地认真地点了点头,道:“这麽说,话不投机半句多。那我们走好了。”她回身一把拉起骆珊珊便往外走。
  “花姑娘。”骆珊珊却使劲地缩回手,微微往里面移了移,轻声说道:“我不走。”
  花想容秀目微瞪,道:“不走?留下来再寻死路啊。嗳,我说,你怎麽这麽死脑筋啊?你这样图个啥啊?”花想容似乎有些气闷,“今天你不走,我偏偏要你走!”说罢,她纤手一翻,五指成爪状,直直地扣向骆珊珊手腕上的脉门。
  骆珊珊见状,莲步轻移,便轻松地躲过了这一抓。
  “浮尘飘遥?他竟然连这个也教了你?”花想容有些奇怪。
  “浮尘飘遥”是何话洵的母亲风恋棠的家传秘技,何话洵既然将这个都教给了骆珊珊,按理说他们的关系应该是非同一般了,那为什麽现在又要她死呢?奇怪。花想容心里直犯嘀咕,“洵儿城府极深,他所做的每件事都有他的用心。现在别管这麽多,先救出这个傻丫头再说。”心念动处,随即纤手一扬,又想去捉骆珊珊的手,却又被她轻轻一闪,化解了去。
  花想容暗自思量,“浮尘飘遥果然厉害。不行,我得想个法子。”她一边想,一边随手抚上盘得整整齐齐的如云的发鬓,却让她摸到了缀在鬓角边的由数十无可颗珍珠连接而成的一朵珠花。花想容明眸一闪,顿时计上心来。
  她轻叹一声,道:“唉,看来我真是老了啊,现在的年轻人在想些什麽也不知道,说不定,再过几年,连说什麽也听不懂了──”她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将那朵珠花摘了下来,用内劲将连接珍珠的丝线绷断,在“了”字余音未落时,数十颗珍珠便如细雨纷飞,分射各个不同的方向。
  她算计好了,这次骆珊珊无论是往左往右,往前还是往後,抑或是不动,都难免会被其中一颗珍珠撞了穴道而动弹不得,那时她拖也要把骆珊珊拖走。这一记手法,可是借鉴了“含沙射影”的发射方法原理,可是风恋棠看在多年姐妹的份上才透露给她的,没想到却让她用来对付她儿子。
  但现实的情况却出乎她的意料,骆珊珊莲足微移,不躲不闪也不後退,反倒是迎了上来,双臂自身侧缓缓平举,举至与肩齐高时,双手凌空一个回一环,随即纤腰一扭,便迅速地旋转入空,只见她衣袜翩飞,纤手轻拂,射到她向上的珍珠竟都无声无息了,似乎都被她收走了。
  花想容径自呆了呆,“战柳拂风?”她认出骆珊珊的身形,手法像极了星月教长老骆成维的独家身法“战柳拂风”,她见进骆成维使过这一招,使得果敢俐落,而骆珊珊使来虽是轻巧飘逸,其中有刚柔之别,但她还是可以断定,骆珊珊使的定是骆成维的“战柳拂风”。花想容瞥了骆珊珊一眼,暗自沈吟,道:“难道她是骆成维的女儿?”
  正当她暗暗沈吟时,却听得骆珊珊惊呼一声,“大哥!”
  花想容一惊,慌忙定睛望去,原来她发出的珍珠各个方向俱有,而骆珊珊只收走了她身体附近的珍珠,此时,有两颗珍珠正从两个不同方向朝何话洵射去。
  花想容一撇嘴,道:“珍珠又不是‘含沙射影’中的毒砂,大不了让它砸一下,又不会很痛,这麽大惊小怪的作什麽?”但骆珊珊却已奋力地扑了过去,伸手一撩,却只抓回一颗,另一颗已经疾速地当著何话洵的面射了过去。
  “大哥!”骆珊珊惊呼道。何话洵却很平静,似乎根本没事发生一样,眼看著那珍珠就要砸了过来,他抬手轻轻一拂,便将那珍珠拂落了下来,“嘀”的一声掉到地上,嘀溜溜地滚到一边去了。
  “大──大哥!”骆珊珊这下更是大惊失色,“嘀嘀嘀”一阵纷乱的细响,手中的珍珠全部撒落到了地上,她却似一点知觉也没有,只是呆呆地盯著何话洵的手,喃喃道:“大哥,你,你的手──你的手能动了?”
  “大──大哥!”骆珊珊这下更是大惊失色,“嘀嘀嘀”一阵纷乱的细响,手中的珍珠全部撒落到了地上,她却似一点知觉也没有,只是呆呆地盯著何话洵的手,喃喃道:“大哥,你,你的手──你的手能动了?”
  何话洵淡淡地说道:“早就能动了。”
  “真,真的?”骆珊珊又惊又喜,何话洵的手筋,脚筋尽断於江非尘的飞天金莲剑之下,她本以为他这一辈子都不能再动了。谁知,现在竟可以动了。惊奇之余,她又恳求期盼地望向何话洵,请求道:“那,那能不能再动一次给我看看,可,可以麽?”
  何话洵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什麽话也没说,轻轻地抬了下手又放回原位。
  “真的。真的能动了。”骆珊珊喜出望外,她开心地笑了,嘴角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但她的眼中却饱含了泪水,泪水盈盈,晶莹剔透,“好了,终於好了──”
  “唉,怎麽搞的?”花想容凤目一瞪,她越来越搞不清状况了,他们这副样子,哪是你死我活的样子,她气恼地一拂袖,道:“哼,我不管你们了!算我多事!”她恨恨地跺了跺脚,一扭手,便走出门去了。
  “终於好了。”骆珊珊满是欣慰,随即她想到了另外的,“那腿呢?”何话洵只是淡淡地看著她又哭又笑的样子,什麽话也没说。“大哥!”骆珊珊快步来到他面前,说道;“大哥,我扶你起来走走看,看看腿是不是也好了?”
  骆珊珊一时兴奋过了头,问也没问何话洵的意思便径自伸手去扶他。
  何话洵有一点犹豫,但还是任由她把他从轮椅上扶起来。骆珊珊一俯向,娇小的身躯便钻到了他臂下,扛起他的右臂让他身体的大部分重量落在了她的身上,架著他缓缓地往前移。“大哥,先试著迈右脚,慢慢来,没关系的。”何话洵依言缓缓地移出右脚。
  这一步迈得虽然有些吃力,但终还是迈出了。
  骆珊珊愈喜,道:“那我们现在开始迈左脚。”
  何话洵看著骆珊珊随著他一起慢慢地迈,他不禁想起珊珊一周岁学走路时,他起先也是这样扶著她一步一点地走的,後来,她渐渐会了,他便从她的身旁站到了她的面前,向她招招手说,“珊珊,珊珊,来这边。”然後,珊珊就会乱舞著两只小手,咧著小嘴,嘴里含糊不清地叫道:“大哥,大哥──”往他半是走半是扑地过来。
  虽说那时,他是为了获得骆成维的好感和认同才蓄意接近年幼的珊珊,但是和珊珊相处时,他却是真真正正的真情真义,没有半分虚假。
  珊珊的母亲因难产而亡,骆成维又忙於教务,时年十六岁的他虽贵为少主,但教中大有元老在,因此也没什麽教务要他管,比较空闲。他平时大半时间都在陪著珊珊。
  这麽多年来,珊珊是在他的注视下一点一滴地长大的,他也知道珊珊对他比对她父亲骆成维还亲。她学会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大哥”,她每次睡醒了便会哭著要找“大哥”,只有被大哥抱在怀中,她才会笑得露出两个小梨涡。
  等她稍长大一点,会跑会跳了,她就学会了跟在他後面到处转转。珊珊从来都不是一个淘气的孩子,一直都很听话,很懂事,不大哭,也不闹,很乖,很乖……
  何话洵惊觉自己刹那间的失神,他有些奇怪自己今日为何总是想起这些往事来,“难道是我舍不得吗?”他心中一动,不由地低眉望向正努力地支撑著他,认真地帮他重新走动的骆珊珊,心道:“她真的非死不可吗?”
  骆珊珊发现何话洵这样走似乎没什麽大碍了,便道:“大哥,这样可以走了。那我现在放开,你站不站得住?”
  骆珊珊缓缓地放开手,一双眼睛却十分警惕地注视著何话洵,只要他的身影微微一晃,她就会立刻扶牢他。
  其实自己的病情,何话洵又怎会不知。早在三年前,他便秘密找神农叟医治过了,经过了近半年的疗养,便已经可以行动如常了。但他一直隐瞒著,是想障一个人的目。而现在,大局已经初形成,他计划进行得非常顺利,他已早想告别轮椅生涯了。今日不经意地轻拂一下,却没想到引起骆珊珊这麽大的反应,他便也顺著她的意思装作事先不知道一般,随著她扶著走来走去。
  见何话洵能不靠任何东西的支撑而稳稳地站著,骆珊珊喜极而泣,道:“太,太好了。大哥,你好,你真的好了。”
  何话洵似乎被她出乎其意料之外的喜悦给怔了一怔,他说:“是的,我好了。”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真是菩萨保佑啊!”她双手在胸前合什,悲喜难禁,当她六年前从洞庭湖畔的树林中救回他时,看著他伤痕累累,手脚尽废的样子,天知道她心中是如何地难受。这些年来,她见庙便拜,日叩苍天,夜拜月,祈求某一天会出现奇迹,他的手,他的腿,会好起来,会重新站起来,今天奇迹终於出现了,她怎不高兴?
  何话洵有点惊愕於她的兴奋,当初他知道自己能重新站起来时,他没有这麽开心。他记得他那时只是冷冷地一笑,道:“好,一切重新开始,江非尘,我发誓,这次躺下的一定是你,而不是我!”
  “大哥,你再走走看!”骆珊珊清脆的声音再次响起,何话洵一偏头,便迎上骆珊珊满是期盼的泪痕凌乱的脸庞。骆珊珊见何话洵呆了一下,以为他行走尚有困难,便过去挽起他的手,说道:“大哥,我扶著你走。”
  “珊珊。”何话洵伸手轻轻地将她拉到面前,说道,“大哥好了,不用你扶。”
  骆珊珊被他冷淡的语气震动了一下,她刹进从忘乎所以的兴奋中回到了冷酷无情的现实,她抬眼看了何话洵一眼,又垂下头去,轻声道:“我知道。”她目光一转,落到了被花想容摔在门口的匕首,微微地沈默了一下,便要移步过去。
  “珊珊。”何话洵却伸手拉住她,声音一改方才的冷淡无情,而回复到他平时说话时的轻细柔和,“我不是这个意思。”
  “大哥?”骆珊珊更是一呆,比他要杀她时更为惊奇。
  何话洵柔声道:“都是大哥不好,大哥不该不相信你。珊珊确实是长大了,再也不会让大哥担心了,不是吗?”
  他温柔贴心的话语轻轻切切地诉来,骆珊珊不由地又是泪水潸潸,她含泪点著头,道:“不会,不会,珊珊很早就答应过大哥的。”
  何话洵微微一笑,抬手温柔地帮她拭去粉颊上的泪花,略带宠溺地责道:“才刚说你长大了,怎麽就哭成这样了,像只小花猫似的。快把眼泪擦擦。”
  骆珊珊心中更是动容,她凄凄切切地叫了声“大哥”,便一头扑到何话洵怀中,“嘤嘤”地低声啜泣。
  何话洵轻轻地抱过她,轻抚著她如丝的秀发,似有些感慨地暗暗叹了口气,说道:“珊珊长大了,长成大姑娘了,该嫁人了。以後可不能动不动就让大哥抱,若让人家看见,可要累得你嫁不出去了。到时骆长老来兴师问罪,大哥可是担待不起。”
  骆珊珊听他这麽一说,心里似被什麽东西堵住了一样难受。她一直都知道,他是看著她长大的,他对她的感情就是哥哥对妹妹,更确切地说是父亲对女儿的感情,在她的成长过程中,何话洵是完全取代了骆成维的位置,而成为她唯一的精神依托。他将她当妹妹,当女儿,但她却不是。骆珊珊道:“珊珊不嫁。”
  何话洵道:“所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怎麽可以不嫁呢?”
  骆珊珊道:“大哥不是也没娶吗?大哥可以不娶,珊珊就可以不嫁。”
  何话洵笑道:“傻丫头,跑来跟大哥比。大哥跟你怎麽会一样呢?”
  骆珊珊嘟起小嘴道:“有什麽不一样?”
  何话洵笑道:“当然有很大的不同。女子的青春是很宝贵的,大哥到现在还可以娶妻,你若到了大哥这个年纪,那可铁定是嫁不出去了。”
  骆珊珊不同意道:“谁说的?我还可以嫁T……”她倏的脸一红,把下面的话适时地刹住了。
  何话洵微笑道:“对,对,还有牧野。大哥怎麽把他给忘了呢?”骆珊珊一听,急道:“谁说要嫁他,我才不嫁他呢?”
  何话洵道:“不嫁他,那嫁谁?”
  “我,我……”骆珊珊有些气急败坏,她总不能当著他的面说要嫁他吧,而且他对自己根本就没那个意思,她气囔囔道:“大不了,我不嫁了。”
  何话洵见她有些恼了,忙柔声安慰道:“好,不嫁就有嫁。反正大哥也没人要,你就来陪大哥好了。”
  他忽而又深深地叹了口气,道:“你若是要嫁人,最好还是找一个像江非尘那样的。那会全心全意地待你。千万不要找像大哥这样的──太不好了。”
  他缓缓道来,语重心长,似有万千感叹,又有对自身的自怜自叹,自悲自怨。他从来都没有这样过,他一直是自信而积极向上的。
  骆珊珊从他情中探出头来,呆呆地看了他半晌,道:“大哥,难道这麽多年来,你一直都没有遇到进你想娶的女子麽?”
  何话洵似乎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句问话给怔了一下,很快地他又温雅地笑了笑,道:“谁说没有?我一直以来都很想娶一个人。”
  “是谁?”骆珊珊没想到他会这麽说,她不自禁地紧张起来,马上开口问道,“我认不认识?”
  何话洵道:“林韵雯,你认得麽?”
  “大小姐?”骆珊珊的脸色骤然刷白,“大哥,大哥也喜欢她?”
  何话洵笑道道:“怎麽了,有什麽不妥吗?”
  骆珊珊道:“但是,她,她是江少主的妻子,江少主对她是死心蹋地,而且戚家堡的戚哥哥也很喜欢她,就连,大哥,你也──”骆珊珊心头一酸,声音一黯,道:“她真的就那麽好吗?”
  何话洵淡淡道:“我想娶她,就因为她是江非尘的心上人。至於戚允杰,他喜欢的是谁,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从他这一句中,骆珊珊听出了另外的意思,“这麽说,大哥想娶她,并不是因为喜欢她,而是想借此打击江少主。”
  何话洵道:“我不喜欢太聪明的女人。”
  骆珊珊道:“这麽说,大哥喜欢笨笨的女孩子罗?”她一边说,一边在心里却嘀咕开了,“我算不算笨呢?”
  人人都希望自己是个聪明人,骆珊珊从这一天开始却希望自己是个笨蛋。
  何话洵笑道:“珊珊,你今天怎麽突然对大哥的终生大事这麽关心,问这问那的,是要给大哥介绍大嫂麽?”
  骆珊珊轻声道:“哪有啊。”她给任何人介绍也不会给何话洵介绍,因为她是一个正常的女孩子。
  何话洵回头看了眼墙角的更漏,道:“只顾著说话,天都快亮了。你也该回去了,不然牧野一早找不到你,肯定会出些什麽乱子。”
  骆珊珊犹豫了一下,她不想这麽快又和他分开。他今天竟然同她说了一些平时从没说过的心里话,这合她有些雀跃。何话洵生性细谨,他对任何人都设有一条防线,但今天他竟会决定不杀她,还同她说了这麽多话,意外之外,不定期有一丝甜甜的暖意。
  何话洵却已经决定分别了,“你回去之後,和牧野一起好好保护萧大小姐,她手里的那个画卷十分重要,一定要让它完好无损地到达郁大公子手上,知道麽?”
  他话已至此,骆珊珊也只好恋恋不舍地同他话别,她有些奇怪何话洵最後的一句话,但她却不会去问,她知道他一定有他的道理,而且是大道理。
  当骆珊珊窈窕的身影飘出大门时,不出一会儿,便有一个青衫少年出现在门口,正是一直以来帮何话洵推车的少年,名叫宿耐。他缓步从门口进来,淡淡说道:“你今天很反常。”何话洵道:“她不会说的。”
  宿耐道:“你应该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