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孤台看了他一眼,似乎看出了他的盘算,也不当面揭穿,只是淡淡一笑,回头对萧曼姿道:“我们走吧。”萧曼姿微微点了点头,却还是紧盯着萧朝盛看了好一会儿,她觉得这个人好熟悉,似曾相识。
  周绘青追司景居进入了隔两个院落的一个清幽雅静的庭院。周绘青望见了立在庭院中间的司景居,便一纵身,站到了司景居身旁,但马上的,他发现了正前方的一荫碧竹下,竟坐了一个蛾冠博带的清峻高雅的青年公子,正是何话洵。周绘青一见他,不由地心中一沉,他始终觉得这个温雅高贵的何话洵,远比那个冷漠怪戾的天英二圣主要可怕地多。何话洵的身后还站了一个黑衣少年,手中捧着的正是上官阴的凌风越池剑,而这个少年正是方才夺剑的宿耐。这时,何话洵缓缓站起身,微笑道:“周公子也来了。”说罢,又听得“哗哗”一片衣带飘飞的声音,又窜下两面三刀条人影来,何话洵笑道:“哦,真是贵客不绝,连郁大公子和萧大小姐也来了。实在是篷筚生辉啊。”
  司景居盯着他,淡淡道:“何话洵,你重返星月教又想做什么?”何话洵道:“还能有什么事?当然不是故地重游这么简单。”说着,他放眼环视了一番这幽静的庭院,这里曾是他在星月教的住处,那边的一扇拱门口还有他的亲笔提写的匾额:“云景芝竹”。
  “星月宝鉴?”司景居冷冷道。他怎么会不明白何话洵的心意,从他进入星月教的那天起,他便开始打着主意迫使星月教并入罗刹宫,这最干脆最直接的方法,当然就是成为星月教主。但何话洵却在轻轻地摇头,道:“还要借司长老的挥星舞月旗和周公子身上的碧玉珍珠棒一用。”因为何话洵谋害何闻星之事,星月教上下人所皆知,因此他欲要排除异议,登上星月教主的宝座除了星月宝鉴之外,他必须还要拿到四样相辅圣物。
  “想得容易!”司景居叱了一声,一出掌便要去夺回宿耐手中的凌风越池剑,但宿耐的身手何其矫健,轻轻一闪,便躲闪了进去。司景居侧上一步,再出一招。周绘青也不再沉默,他想起“擒贼先擒王”,他知道宿耐的厉害,何话洵虽然城府无人可及,但却刚脱离残疾之列,应该并没有什么还手之力。于是当下他便一剑往何话洵攻去。
  何话洵却似乎没看到似地一动也不动,脸上还挂着浅浅的笑。宿耐见状,一晃身便到了何话洵身旁,一把扼住周绘青的手腕,由于他的身材矮小,就地一个腾跃,一脚踢向司景居,逼得他退了退,又反手一掌击在周绘青胸前,将他击退了去。
  萧曼姿见难以得胜,但对郁孤台道:“我们去帮忙挡下他们。”郁孤台的神情还是淡淡的,但萧曼姿察觉出来他若有所思。直到他点了一下头后,萧曼姿便纵身上前帮忙对付宿耐,一边示意司景居带了周绘青快走。
  “萧姑娘。”周绘青呆呆地望了望萧曼姿,他知道她绝非宿耐的对手,为了自己的一已之私,而使她以累卵之力为他击石,他周绘青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因而此时,他犹豫着不肯走。司景居轻声道:“教主,大事为重。”周绘青帮萧曼姿化去一招,心中还是下不了决心。萧曼姿知道他在顾虑自己,便回眸看了他一眼,轻声道:“快走吧。我们不会有事的。”周绘青心头一凛,“我们?”他明白她所说的“我们”指的当然是她和郁孤台,而他只是“我们”之外的一个外人而已。
  这时,郁孤台也过来了,轻声道:“走吧!”周绘青苦苦一笑,暗暗自嘲道:“周绘青啊,周绘青,你还想在他们之间做些什么呢?”他顿时心灰意冷,再凝视萧曼姿一眼,决意跟司景居而去。但当他方欲回身之际,。。忽觉右手腕一紧,扣住了他的脉门,他顿觉全身无力,随即被人用力一拉拉到了四五步远处,他刚想回头看制住他的人是谁,便马上户颈,后背的诸个大穴均被人点住,顿时动弹不得。
  “你——”萧曼姿不由地凤目圆睁,不可置信地望着周绘青——周绘青身后的那个人,而顾不得宿耐迎面一掌击来,幸好,宿耐这一招并不曾用几分力,只是击得她微微地退了几步。“萧姑娘。”周绘青惊呼一声,但身后的钳制却使他难以移动分毫,他只有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而他这一句话却是由司景居来回答的,司景居眼中也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他神情沉重地问道:“郁大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郁大公子?”周绘青不由地大惊失色,制住他的竟然是郁孤台!莫非他也想要星月宝鉴?
  何话洵却丝毫没有惊愕之色,他微微笑道:“郁大公子出手果真迅速,是百无一失。:”他侧头看了宿耐一眼,示意他到周绘青身上搜星月宝鉴。宿耐会意,便走了过去。周绘青在他们手上,司景居自然不敢轻举妄动。郁孤台却微微往前一步,将周绘青挡在了身后。宿耐冷冷地看着郁孤台说道:“郁大公子,你赢不了我。”他说这话无不有得意之色,而他确实有值得得意的地方。“德艺公子”郁孤台在他十四岁时大败三派掌门,但在二十六岁时,却赢不了十四岁的他。这难道还不够吗?
  郁孤台淡淡道:“你也赢不了我。”宿耐冷冷一笑。郁孤台又道:“我要先见到人。”这话一出,萧曼姿和周绘青都安心了。原来郁孤台抢星月宝鉴并不是想做星月教主,而是要救郁太君。而他们也相信,这与星月宝鉴紧紧攸关的利害关系,郁孤台一定很清楚。因此,他不会让星月宝鉴落入何话洵这样的人的手中的。
  何话洵笑道:“这个容易。”他说着,回眸朝着一侧的厢房说道:“暗林,可以请郁太君她们出来了。”话音刚落,厢房的门“吱嘎”一声打开,一个黑衣人推着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妇人走了出来,她一眼便看到了正对着门口而立的郁孤台,不由地唤了一声:“孤台!”
  “太君!”郁孤台见郁太君发丝凌乱,形容憔悴,不由地心中一紧。随即,马上听得一个轻柔曼雅的少女的声音:“郁大哥,郁大哥!”
  萧曼姿抖然一惊,怔怔地望向郁太君的身后。
  郁太君身后人影一晃,竟慢慢出来一个蛾黄长衫,美丽无匹的少女来,她黛眉紧锁,眼圈红红的,一双茫在无神的美目中也凝着晶莹剔透的泪水,泪眼朦胧,樱唇轻抿,似有满腹的委屈。她伸出葱管般的小手往前探云,却又摸不着一点可以支撑的东西,猛的她的脚下一空,身体猛地往前一冲。
  “璧仪!”幸好她身旁的郁太君及时地扶了她一把,满是怜爱地将她拉入怀中。
  “萧――”周绘青一见这女子险些要大叫一声“萧姑娘!”但转念一想不对啊,萧曼姿明明站在旁边,那这个女子,又是什么人呢?他心中惊愕,萧曼姿更是愕然。试想某天,突然碰到一个长得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有谁能够保持镇定自如呢?萧曼姿也不例外。她紧紧地盯着萧璧仪的脸,惊愕地不由地微微往前移了一步。
  “太君,郁大哥在哪里?他真的在吗?”萧璧仪紧紧地拉着郁太君的衣袖,惨兮兮地悲声说道。郁太君怜爱地拍拍她的香肩,道:“在,在的。”她柔声地安慰萧璧仪,一抬眼间,却对上了另一道疑惑惊异的目光。郁太君定睛一看,不由地心头一凛,“你,你是――”
  萧曼姿道:“太君,我是曼姿。”任何人都不会怀疑萧曼姿的这一句话。她与萧璧仪虽然长得一模一样,但若是两人往一处一站,相信没有一个人会认为萧璧仪是萧曼姿。
  “曼姿――”郁太君望了一眼萧曼姿,不由地又望向郁孤台。“萧,萧曼姿?”萧璧仪绝美的脸蛋顿时刷白,她不由地有些害怕地往郁太君怀里缩了缩。萧曼姿?他们一直将她当成萧曼姿才对她这么好。现在真正的萧曼姿回来了,那她呢?她是不是得走了?“郁大哥――”萧璧仪一思及郁孤台找回了妻子,便会将她孤伶伶地送走,她不由地心中酸,珠泪滚滚而下。
  萧曼姿怔怔地盯着这个好端端又泪流满面的女子,心中竟也泛起缕缕的怜惜,她感觉到,这个女子必定同她有密切的关系,而这其中的原故,郁孤台必定知道。萧曼姿加减望向郁孤台,却惊觉他望着萧璧仪的目光中竟有缕缕爱怜疼惜的关切。她在心中拼命地回想,郁孤台可曾用过这样温情脉脉的眼光看过自己一眼,翻遍了记忆的每一个角落,她只能遗憾地告诉自己:没有。他一直都是温文有礼,平平淡淡的,她本以为他本来便是这样的一个人,现在才发现,原来在他心中温柔处的那个人,并不是自己而已。萧曼姿在心中苦笑一声,默默地回过身,沉静不语。
  这时,又传来何话洵温和好听的声音,“好了,郁大公子,人也看到了,你也可以让我们看看星月宝鉴了吧。”郁孤台往后一退步,便欲从周绘青怀中掏出星月宝鉴,但却被旁边伸来的一只手制止,却是司景居,司景居神色沉重,说道:“郁大公子,因小而失大,并不明智。”郁孤台道:“我可以不救吗?”司景居沉默了,的确,换成他是郁孤台,他也非救不可。
  “孤台,星月宝鉴重要,你不用管我们了。”郁太君道,“你们能走就快走吧。”“太君!”郁孤台当然不会不管她们。司景居趁着郁孤台一怔的一刹那,“啪啪”两个解开了周绘青的穴道,顺势将他往一侧一推,另一手一挥,接下郁孤台的一招。
  宿耐见状,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时机,一拔凌风越池剑,便往周绘青攻云。周绘青奋力招架,但又怎是宿耐的对手。萧曼姿犹豫了一下,便出招帮周绘青对付宿耐。司景居一边回了郁孤台一掌,随即右手在身后一翻,一枝响箭“啾”地一声升起,“啪”一声脆响在空中爆破了。
  何话洵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他知道司景居要召星月教的人来了,若被教众看到他在这里,这必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于是,他轻喝一声:“暗林!”站在郁太君身后的暗林魅星立马抽剑架到了郁太君的脖子上,扬声道:“郁孤台,我数到三,若再不将星月宝鉴拿过来,我就将郁太君的人头送过去!”
  郁孤台蓦地一呆,耳边却响起了暗林魅星的数数声:“一!”这时,周绘青那边也停了下来,郁孤台慢慢地走过去,请示地望着周绘青,他希望周绘青够明白他的意思,先用星月宝鉴换回郁太君和萧璧仪,只要她们平安,他郁孤台就算是粉身碎骨也会将星月宝鉴拿回来!
  “孤台!”郁太君叫了一声,她要提醒郁孤台不要一时失误而造成全武林的大灾难啊,但两个字刚吐出口,冰凉的刀锋一紧,逼着她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太君,太君!”萧璧仪苍白着一张脸,颤巍巍地依在郁太君身旁,一边用一双看不清任何东西的美目往郁孤台这边张望,茫然而惧怕,她根本就不知道摆在她面前的是什么样的危机。
  周绘青看出了郁孤台眼中的意思,他毅然地从怀中掏出了星月宝鉴,递了过去。郁孤台在心里深深地说了声,“谢谢!”然后毅然回身往何话洵走去。“孤台!”郁太君喝住郁孤台,“你还记不记得德艺山庄的宗旨,你祖父的教诲?”郁孤台呆了一呆,沉吟不语。郁太君厉颜道:“你祖父一生光明磊落,为江湖出生入死,事事以大局为重,你却要因小失大!你这样为全孝义而枉顾江湖大义,叫太君生何以自立于武林,死何以面对你祖父。德艺山庄,德艺双馨,此德尚在武艺之上,德艺山庄之后人,岂是贪生怕死之辈?!孤台,你今日若不势死护住星月宝鉴,你就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辈!我们郁家也耻于认你这个儿孙!”
  当郁太君忘乎所以地喝出这番话后,她的脖子上已被利刃割出了一条深深的血痕,鲜红的鲜血沿着脖子流下去沾红了白色的衣领,一片怵目惊心。“太君――”郁孤台停了停。“二!”暗林魅星数。
  “郁大哥!”萧璧仪缩在郁太君怀中,泪满盈盈地看着郁孤台,无助怯弱地就像是一只爱到惊吓的小兔子。郁太君感觉到萧璧仪搭在她手腕上的小手颤颤地发抖,爱怜地拍拍她的手,柔声问道:“璧仪,死你怕不怕?”“太君!”萧璧仪心中顿然一惊,她猛想起几日前郁太君忽然问她,“璧仪,死你怕不怕?”要,要死吗?萧璧仪感觉到心在“啪啪”地乱跳。她今年才十九岁,对于一个十九岁的少女来讲,死原本是多么遥远的事,现在,却这么逼近。
  “璧仪,你爱你郁大哥吗?你愿意为他死吗?”郁太君说过的话语又回响在她的耳边。“郁大哥,郁大哥――”萧璧仪在心中默默地,反复地念着,茫然地出神,她好想见他一面,看一眼也好啊,“璧仪!”郁太君轻轻地捏住了她冰凉的小手。萧璧仪咬咬樱唇,点了点头,说:“不怕,璧仪不怕!”但她眼中奔涌而出的泪水却泄露了她内心的惧怕,她在心中拼命地劝自己,“不要哭,不要哭!娘说过,哭是没有用的。为了郁大哥,我应该高兴,应该高兴才对!”
  郁太君见她分明害怕地要命,却又强装出一副勇敢的样子,不由地心头一酸,这个不知是哪家的孩子,若不是被郁孤台错认了回来,或许现在还好好地依偎在她母亲的身边,但是如今――。郁太君的眼圈一红,痛心地拉着萧璧仪的手,道:“璧仪,太君对不住你。”说罢,她一把握住暗林魅星搁在她脖子上的剑,用力一割。
  “太君!”郁孤台大惊失色,当下要跑过去救止,但旁侧宿耐瞄准时机便出招过来抢星月宝鉴。
  郁太君倒下了,萧璧仪一个踉跄也跪坐了下去,“太,太君!”她伸出颤颤的手慌乱地四下摸索着,“太君,太君!”她再也忍不住地哭喊了起来,声音因害怕而变得沙哑。当她抓到郁太君的一角衣衫时,一把冰冷的剑直直地贴到了她的颈项间,好冷!一直从头顶冷到脚底。萧璧仪颤颤地伸出手触碰了一下那恻恻的剑身,马上受惊似地缩了回来,缩在一边颤颤地发抖。身后响起一个冷冷的声音:“把星月宝鉴拿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