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在一个空荡荡的练功房内面面相觑实在是一件非常难挨的事情,好不容易,隐隐地传来了“咚咚”的报三更的声音,地老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叹道:“终于到三更了。”他转着眼珠子四下看了看,发现屋里人全部都不曾睡着。的确,在这样的非常时刻,又有谁能安心地睡着呢?
  “终于三更了。”所有的人心里也都在叹气。
  忽然“咚咚咚”一声轻微的敲击声,轻轻地,细细地,似乎在试探什么似的。然后又是“嘶嘶”的一阵磨擦声。“什么声音?”地老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警戒地来回扫视着石屋。天荒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来,伸手往右侧一指,道:“好像是从那边传来的。”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不由地都变了脸色。天荒指的是方竟然就是他们方才爬出来的那个铁盖的地方。众人互望了一眼,不由地往一处聚来。
  那里还在“嘶嘶”地作响,忽听得“当”的一声,司景居道:“不好,让他找到机关了。”果然,那铁盖已在缓缓地挪动了,竟慢慢地从下面被顶开了一道缝隙。众人的心不由地提到了嗓子口,紧紧地盯着那个铁盖。地老挨近天荒,哭丧着脸,道:“天老荒,我们要完了么?”天荒轻声道:“嘘,别出声。”
  这时,上官阴已经像离弦的箭一般冲了过去,他知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的道理,他冲过去,一把掀起铁盖,反手一剑便从盖下的人的脖颈间削了过去。只见那一个脑袋反应极快地缩了回去,一边还不忘大骂一句,“我的妈呀!哪个混帐王八蛋!”
  一听这声音洪亮而轻快,并不是天英二圣主,而是一个清快的老者的声音。上官阴一听不对,便收了剑,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洞中人愤愤地哼了一声,一边慢吞吞地从洞中爬出来,一边不悦道,“你们星月教就是这样子招待贵宾的吗?真是没有礼数!哼!”出来的是一个衣衫破旧的糟老头,绿豆眼,酒糟鼻,一头茅草般的白发乱糟糟的,他骂骂咧咧地拍着衣服上的尘土,一眼看到桌上有食物,便大大方方地摇过去,伸出黑乎乎的手,抓了一个梨头便往嘴里送去。
  地老见状,慌忙跑过去要将剩余的食物搬走,但他动作不够快,早一步被那老头抢了过去。“还给我!”地老怒冲冲地朝着他喝道。那老头一眼就认出了地老,便伸出一个手指指着地老的鼻子,道:“哈,原来是你这个老骗子,竟然混到星月教骗吃骗喝来了,哈,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怕死了!哈哈,有进步嘛!”
  “贼老儿!你嘴巴干净点!谁是骗子?谁是骗子?”地老不悦地嚷道。那老头笑嘻嘻道:“还不就是你了。啊!老荒也在啊,哈哈,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啊。”老头热情地向天荒打了声招呼。天荒道:“贼兄,你怎的到这里来了?”
  老头三下五除二地便啃完了一个梨头,随手将果核往身后一扔,又叼起一个苹果咬,气得地老在一边直瞪眼。老头道:“近些日子来,老偷儿我闲着无聊,听说星月教要举行什么祭天大会,便顺道过来看看了。你们两个江湖骗子又来溱热闹么?”地老嚷道:“我们才不像你这样无聊,我们可是来办正事的。”老头轻笑道:“能有什么正事?还不是装神弄鬼的那几下子?”
  地老也不屑地哼了一声,半天才吐出一句酸溜溜的话来:“竖子不足与谋也!”
  上官阴确定地道下不再有人了,方才把铁盖合上。他走回司景居身旁,看着正与地老斗嘴的老头,低声问道:“这老儿是谁?”
  司景居的目光落在那老头圆滚滚的右手指上,他的手指红红的,似生过冻疮,粗粗的,久历风霜,但却只有四根。右手小指被齐根截了去。司景居淡淡道:“九指神偷黄奇山。”
  原来这其貌不扬的糟老头就竟然便是成名二十余载的“江南三怪”之一的“九指神偷”黄奇山。这老头儿近来闲得发霉,听闻星月教有大会,便闻风而来。这老头儿当了几十年的小偷,对于机关暗道是精通至于极,这条星月教的秘道,他暗中也来回了好些次。不料,他这回一进地道,却发现地道里乌糟糟的一大片人,这就像是劳动成果被人窃取了一样,他一不做,二不休,便放了迷烟,将那些人全部都迷倒了。这无意中,竟帮了上官阴他们一个大忙。但好心没好报,差点被上官阴一剑削掉了脑袋。
  黄奇山与天荒地老是武林老一辈人物,相识了三四十年,但他与地老却仿佛是天生下来的冤家一样,从一碰到到现在,已足足有五个时辰了,他们这间还是唇枪舌箭,你来我往,不肯罢休。别的人,原先也试着劝解,后来也渐渐放弃了,坐到一边静静地听两人从四十年前的旧怨吵到方才的新仇,而且每个人都听得很认真,因为在这段时间里实在是太无聊了。
  周绘青忽然觉得经他们俩这一吵,气氛陡然地变得轻松,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倒也不失为一件乐事,但这偏偏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他有预感,今天晚上必将有一声巨大的风浪,不成功,便成仁。虽然他有星月宝鉴在手,但宝鉴也只不过是一个象征而已,他没有够高的武功,要坐上星月教主,一定要有人支持。江老教主曾有遗命,后代教主持星月宝鉴而立,若持却无足以服人之绩者,如得碧玉珍珠棒,降龙紫玉令,凌风越池剑与挥星舞月旗四相辅支持者,其作人也不可再有异义。有这,做叛教处罚。若不得四物支持,持四物者可以之而易换教主。
  如今四位中,他已得三物,唯独杨晔的“降龙紫玉令”未得而支持,看来今晚之会,必还要费一番周章。
  熬了一天夜,大家都有一些疲惫了,黄奇山与地老却是两个奇人,精力还旺盛地可以。卯时时分出去的司景居现在终于回来了,不仅带回了午餐,还带回了一个消息:“江少主回来了。”望着众人惊愕的表情,司景居又重复了一遍,“江少主和大小姐救了杨长老回来了。”
  “江,江非尘?”黄奇山不由地瞪大了眼睛,倒咽了一口水。他九指神偷“天不怕,地不怕,连天皇老子的夜壶都敢去偷,但他就是有那么一点点怕江非尘,黄奇山再三地对自己说,只是那么一点点怕而已,谁叫自己曾败在他的手下呢?
  地老一见黄奇山那表情便拍手笑道:“哈哈,贼老儿,你死对头来了,哈哈,妙极了,妙极了。”黄奇山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回头闷声地吃他东西。
  司景居看了上官阴一眼,星月教乃是江建滨一手创建,又是要何闻星的南征北讨中发扬光大成天下第一教的,江非尘既是江建滨的孙子,又是何闻星的半子,说什么也是星月教的正主。他若是无意于星月教主之位倒也罢了,但他若也是为这教主之位而来,那便就难办了。
  上官阴明白司景居的意思和顾虑,他言道:“周教主已在江老教主陵前磕过头,又拜过星月宝鉴,便已是圣教名正言顺的教主,不可再作他算。再说,我听骆长老说过,圣教的两位少主,何话洵阴险狡诈,用心歹毒,江非尘性情乖张,恣意妄为,二人均不是教主之材。若由江非尘继任,实非圣教之福。无论如何,我是不会改变主意的。”
  “对对对!”黄奇山马上附和,他冲到司景居身前,道,“司长老,这回不是我说你,只是这次的确是你的不是了!你说这江非尘是什么人?是银衫断剑哪!他从出道到今天,有没有做过一件好事?没有!还不是些杀人放火的色当!他这个人,脾气又差,手段又狠,对老人家又没有礼貌,长得虽然还算马马虎虎,但这所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推先教主是举贤纳能,可不是选美大会,司长老,这个你若先江非尘呢,可就是大错特错了,要知道——”
  “黄老前辈!”周绘青不知何时也来到了司景居身旁,打断黄奇山的话,道,“黄老前辈,话也不是这么说的。江非尘虽然名声不好,但他这人也不见得坏。而且,他是星月教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若星月教众普遍支持他的话,晚辈便将交出星月宝鉴。”
  “你——”黄奇山“你”了好久也不知道要说什么话。周绘青回身望着司景居道:“司长老,上官前辈,你们不必为晚辈曾在江老教主陵前磕过头而耿耿于怀,江老教主乃是武林前辈,又是一代英雄人物,做晚辈的磕几个头表示敬意也是理所当然,两位前辈不必放在心上。”
  司景居怔怔地看了周绘青好一会儿,忽道:“教主不觉得可惜么?”周绘青微微笑道:“只是惋惜辜负了骆长老的一片心意。”司景居看着周绘青,竟屈膝单膝跪了下去,抱拳道:“教主有此胸襟,实乃本教之福。司景居决意全心全意支持教主!”“司长老!司长老!“周绘青不些慌不所措地伸手去扶司景居,见他二人都决意扶持他,他心中也不知是喜是忧。
  上官阴在一边看得微微地笑。周绘青有何话洵的气度和温雅,却少了他的心机和手段,多了一些宅心仁厚,确实是当教主的好人选,但却不知今晚之事会不会顺利。
  时已酉时,司景居终于领着他们出了那间呆了一天的石屋,沿着寂静的小道往外走去。司景居道:“现在教中的人都聚到大殿里去了,我带你们从小路绕到大殿的二楼,那里垂满黑幔,楼下的人看不见的。不过,千万不要出声。”
  “当然,当然!”黄奇山连连应诺。
  一行人出了那个院落,沿着星月教内部几乎一模一样的道路几番周转,忽然眼前豁然开朗,眼前出现了一个大湖,碧涛莹莹,湖畔碧竹成荫荫,杨柳依依,一别方才石屋石路石椅的单调与粗豪,而显出一种江南的旖旎来。本来星月教总部均是方才的那一种风格,但自从何教主娶了江南林家的林师慧后,怕她不习惯,便在些引入了洞庭湖水,加以修建了这一个园林般的别苑,称“秋水伊人苑”。
  黄奇山道:“嗨,想不到星月教这样的强盗窝竟然也有这么别致的地方!”
  众人沿着绿堤,拨开拂面的柳丝,踏着被微风带落的片片缤纷落黄,缓缓地前行。地老和黄奇山这两个老头忙着欣赏风景却也不再争来吵去。他们两个安静了,这半会儿的平静,维持不了多久,便只见旁侧树影一摇,竟走出来两仆黑衣曳地的黑衣人,一前一后,前面那人目光清冽,正是天英二圣主。而他身后那人与他一般装束,只是眼神平淡地多,不过在看到人群中的萧曼姿时,不由地微微惊了一下。
  早就料定这一路不会顺利,但第一关碰上的便是天英二圣主,也实在让人又惊又怕。他们竟然就这样闯进星月教内部来了。不及众人反应过来,天黄二圣主便身体往前一扑,一抓便往站在上官阴身侧的周绘青抓来。上官阴横出一臂架住天英二圣主抓来的右臂,再顺势冬天后一掀,隔开天黄二圣主与周绘青。这边,二圣主的一招再化开,那身后的黑衣人,邮局便是罗刹尊主,即三圣主萧朝盛一招又到。
  司景居刚要出招援助,却被他身边的一个人抢先了一步,接下了萧朝盛一招。那人正是“九指神偷”黄奇山。他回头朝司景居拍拍胸脯,道:“这里包在我身上。”上官阴感激地望了黄奇山一眼,一边与二圣主过招,一边道:“司长老,大事为重!”他说着,右手一扬,将凌风越池剑远远地往司景居抛去,他的用意很明显,是想让司景居挟同他的凌风越池剑带周绘青赶去大殿拿得教主之位。
  司景居会意,侧上一步,扬手欲接越池剑,谁知,侧旁黑影一闪,一个极其敏捷的黑衣人一跃而过,抢了那越池剑,便飞速地夺路逃去。司景居心中一尺,不曾想螳螂捕蝉,竟尚有黄雀在后,便不及多想追了过去。
  “快走!”上官阴示意周绘青跟上司景居,周绘青一点头,脚步下一蹬,便跟了去。地老拉着天荒,退到一边,小声道:“我们怎么办?人分成了两播,咱位跟哪边?”天荒道:“这边只有两面三刀个人,咱位四对二,稳操胜券。”地老眼珠子一转,也是,这边这两个就算武功再高也只不过是两个人而已,那边跟去却乌糟糟的不知道几万人,更让人惊心的是,此去可是要同江非尘争教主之位哪!江非尘,是“银衫断剑”哪!想起来心头就怕怕的!地老便假惺惺地对郁孤台道:“郁大公子,这边似乎有些难以取胜,所以我和天荒留下帮忙,你和萧大小姐跟去协助周教主吧。”
  郁孤台看了他一眼,似乎看出了他的盘算,也不当面揭穿,只是淡淡一笑,回头对萧曼姿道:“我们走吧。”萧曼姿微微点了点头,却还是紧盯着萧朝盛看了好一会儿,她觉得这个人好熟悉,似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