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冷眼旁观的二圣主忽的冷笑一声,道:“你们可知他是什麽人?”
  袁东臣一呆。
  二圣主鄙视地冷笑道:“你们连他们是什麽人也不知道,便没头没脑地大唤‘教主’,若江建滨在天有灵的话,铁定会气得咯血!”
  袁东臣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从不曾让人这麽当面羞辱过,星月教主之位眼睁睁地看著落入他人之手而无能为力,这口窝囊气他还没顺呢,却又偏偏凑过来这麽一个东西冷嘲热讽,不由怒从心生,斥道:“我们星月教之事,何须你等外人多言!”
  说著,又冲著那些跪地的黑衣人叫著,“拜也拜过了,还不快遵教主之令将这两个奸细拿下!”
  二圣主和萧朝盛往後退了一步,二圣主冷冷地看著陆续从地上而起的负剑士,嗤笑道:“你们这群有眼无珠的蠢驴!看清楚你们的教主,一个是暗林魅星,一个是地煞魔星,他们两个都是弑杀教主的主凶何话洵的手下,你们竟愚蠢到尊这种人为教主,星月教并入罗刹宫之期不久矣!”他丢下这麽一段话,便不复理睬他们,偕同萧朝盛飞奔而去。
  这一场星月宝鉴的大阴谋,二圣主花了最多的心思,最後还是让渔翁得利,无功而返。
  他们二人逃去,袁东臣也不命人追去,“地煞魔星?”
  他记得方才二圣主说他们二人中有一人是罗刹十二星的第二星地煞魔星,但是地煞魔星他和金择书都曾见过,不是这番模样。
  而且,地煞魔星与天煞孤星同成名於二十多年前,算来年纪应该将近五十,而这两人中,一个是三十开外,太年轻,不可能:另一个更离谱,才十四五岁的年纪,地煞魔星横行江湖之时,恐怕他还没出生呢!
  宿耐从袁东臣的神情看出了他的疑窦,便缓声说道:“依地煞魔星与星月教之仇,金长老与袁护法必曾亲见其人,也应该知道我们并不是。”
  宿耐跟著何话洵久了,自然也学会了何话洵的那种腔调,温和而柔软,听得让人直觉得微风拂面,无条件地想念你所说的话,甚至心甘情愿地为你服务。
  “至於何话洵其人,我们与他实在不曾见过。还望两位前辈不要听外人挑拨之辞。”
  向来比鬼还精的何话洵,算来算去,岂会少算了这一招?让宿耐持宝鉴出来之时,他已见得二圣主与金择书他们一道,他知道依二圣主的性格,他必定要“玉石俱焚”,将他们的身份揭穿,因此早一步他便吩咐好要怎样,怎样了。
  果然也唬得金择书他们相信了。
  金择书恭恭敬敬地俯身道:“属下明白。现在,各大堂主,长老,护法,左使,均已齐集前殿,属下这就领教主过去。”
  宿耐点头道:“如此有劳金长老和袁护法了。”宿耐说得温文有礼,金择书听著心中舒服,连袁东臣原本不顺的那口气也顺畅了不少。
  “教主言重!”金择书道,身体微微往旁边一侧,他後面的负剑士也自觉地让出一条道来。
  “且慢!”正在这时,身後却传来司景居的轻喝声。
  金择书回头一看,却见两个人匆匆赶来,走在最前面的正是司景居。
  “司长老!”金择书当下迎上去,说道,“你这是到哪里去了,大殿上就只等你了。”
  司景居抬手道:“此事并非重点。金长老,袁护法,这两个人强抢星月宝鉴,居心叵测,快抓住他们二人!”
  金择书蹙眉道:“此话怎讲?”
  司景居伸手拉过跟在他身後的周绘青,道:“这位周公子带了星月宝鉴和骆长老的碧玉珍珠棒,上官左使的凌风越池剑前来找寻老夫,老夫带他来总坛,本欲在今晚的祭天大会中宣布此事,不想半途上,何话洵和这两个人抓了德艺山庄的郁老太君和另外一位姑娘进行要胁,不得已我们唯有交出星月宝鉴。”
  “但是──”金择书为难道,“但是,宝鉴在他们手上,见鉴如见教主,身为属下何以僭越?”
  袁东臣则冷笑道:“如果他们同何话洵乃是一丘之貉的话,就另作别论。”
  司景居道:“袁护法明见,这个便是罗刹十二星中排名第三的暗林魅星,而旁边那个,就是罗刹宫两大皇牌杀手之一的地煞魔星!”
  金择书顺著司景居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由大惊,他指的竟然是宿耐!
  曾横行武林,以罗杀鬼符为亡命之牌的使人谈之色变的地煞魔星竟会是这样一个年幼的少年,怎麽可能会是这个少年?“这──这不可能吧?我的袁护法都曾见过地煞魔星,他年过四旬──”
  司景居道:“金长老无须怀疑。这少年名宿叫宿耐,乃是前地煞魔星的独子,八年前,宿休武功被江少主所废,隐迹疗伤,而由他的独子宿耐直接继承地煞魔星这一名号,休看他年弱,他的武功已尽得其真传,有容小觑。”
  暗林魅星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星月教想出尔反尔,也不用这样栽脏嫁祸!”
  宿耐淡淡道:“既然人家不承认,我们走吧。”说罢,竟真的要转身离开。
  “嗳,两位,两位!”金择书匆匆忙地拉回二人,道,“事情尚未弄清,为何急著走?事情复杂,得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司景居见状,脸色一沈,道:“金长老,你这是不相信我麽?”
  金择书现在是两边为难啊,星月宝鉴是至宝,找不回宝鉴,星月教群龙无首的情形还得持续下去,但那边司景居又言之凿凿,不容置疑。
  他唯有陪笑,道:“司长老,兹事体大,得三思而行,不知司长老方才所言可否有明证?”司景居道:“方才所言,均是德艺山庄郁大公子亲口相告。”
  “郁大公子?”金择书又是一呆,这怎麽又牵扯到了德艺公子?司景居道:“郁大公子曾与他一战,见过他的身上的罗刹鬼符是缺了一角的,而且,他们方才确是同何话洵一道的,这是老夫亲眼所见,怎会有假?”
  金择书犹豫了一下,道:“那郁大公子现在人呢?”
  司景居道:“郁太君新故,老夫已请他们先行离去了。金长老,你如若不信的话,反正江少主也在教中,大可请他来试一下这人的武功。江少主与地煞魔星交过手,自然知道他的武功套数。”
  金择书闻言点点头,这也是个办法。
  他刚想同宿耐二人商量大殿一行时,列在後面的六个黑衣人竟都齐刷刷地拜了下去,口中呼道:“属下见过江少主,何大小姐!”金择书一惊,回头一看,迎面而来的那一男一女不正是江非尘和何韵雯麽?
  江非尘今日是一身淡雅的蓝衫,虽然脸上的表情还是冷冷的,淡淡的,眼中还是带著一抹不屑的冷笑,但在柔和的蓝衫的衬托下,倒也显出几分温雅来,韵雯则仍然是一袭纯白的长衫,轻笼著她玲珑而曼妙的娇躯,柔美中不乏一种清冷,一股圣洁。
  韵雯一见这麽多人集在一起,轻轻地惊讶道:“咦,怎麽都集到这里来了?不是去前殿了麽?”
  金择书慌忙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道:“大小姐有所不知,事情是这样的──”
  待金择书一五一十地交待完这里的方才发生的事,韵雯默然无语,只是抬头望向江非尘,目光中柔情脉脉。
  江非尘面无表情,道:“你们是让我试他的武功?”
  金择书这才想到不妥之处,江非尘是少主,是主,他们是仆,仆怎麽可以命令主做事呢?而且,江非尘的脾气,星月教没一个人耐得了的,万一把他惹恼了,这可不是闹著玩的。
  他慌忙俯首道:“本来不敢劳烦少主,但是事关重大,还望少主见谅!”
  相较於金择书,袁东臣就聪明多了,江非法是什麽脾气,求他还不如去求庙里的神,因此,袁东臣避过江非尘,反而向何韵雯深深掬了一礼,道:“大小姐,事关星月教近百年的根其──”
  韵雯明白他的用意,便回头对江非尘道:“非尘,你就去试他一试吧。”
  江非尘对韵雯的胳膊肘往外拐十分不悦,他哼了一声,但还是抬腿往宿耐那边走去。
  ,司景居在一旁冷冷地看著,宿耐是地煞魔星宿休独子,他就不信他的武功不是宿休所授。
  但当江非尘慢慢走近,司景居原本意料中应该做贼心虚的宿耐却依然镇定自如地站著。江非尘冷冷地看了宿耐一眼,忽然一把抓起宿耐的右手,俐落地扣住了他的脉门。
  在众人瞪大眼睛的瞩视下,江非尘甩开宿耐的手,忽道:“百花谷无相先师是你什麽人?”
  宿耐面不改色,道:“正是家师。”
  江非尘微点一下头,便转身走回韵雯身旁,对金择书道:“他的内功与地煞魔星截然不同,是属於百花谷一路的。”
  金择书顿时放宽心。
  司景居则大惊,急忙道:“少主,宿耐他明明是地煞魔星──”
  江非尘闻言脸色一沈,不悦地打断道:“那你的意思是我胡说八道了?”
  司景居道:“属下不敢。便属下方才确确实实看到他与何话洵一道,除老夫外,郁大公子也曾亲眼所见。”
  江非尘冷冷道:“那你去找他来。”
  司景居一阵踌躇,他知道这会儿是断然不可离开的,他越想越是奇怪,宿耐明明是地煞魔星,武林中凡持有一定江湖阅历的人都知道,只有地煞魔星的罗刹鬼符是被削去一角的,而那一剑,正是八年前江非尘持飞天金莲剑使出的。
  而这江湖上,除了地煞魔星本人,变数江非尘最了解地煞魔星的武功。
  江非尘是不会错判的。
  而江非尘也没有理由替宿耐遮掩。
  随即他想到了郁孤台,或许是郁孤台错误判断,再或许就是他有意误传。
  但就算宿耐不是地煞魔星,却也是何话洵的同党。星月教不能落入此人手中,便偏偏他又有口难辩,又苦无证据,事情到了这份上,他也唯有说道:“属下这就去将郁大公子找回来,在这之前,希望少主及各位长老护法且慢议论新主之事。”
  江非尘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地转身而去。
  倒是韵雯在临走前,尚柔声道:“司长老,你还是尽快去吧,快去快回,非尘那边我帮你拖著。”
  在这档子上,听到这麽宽心的话儿,司景居自然感动非常,俯首道:“多谢大小姐!”心中暗叹韵雯果是同她母亲林师慧一般兰心蕙质,温柔解人意。
  得了韵雯这句承诺,司景居原本高悬的心放宽了不少。
  他明白韵雯在江非尘心中的重要性,其他人的一万句话也及不过韵雯的一句话来得有效。因此,韵雯既然这麽说了,那边自然就会有问题。当下,他便带了周绘青急急地往教外赶。
  一座无名的小丘,一丛荫荫的竹丛下,立著一位藕蓝衣衫的美丽女子,她静静地站著,柳眉微蹙,锁著淡淡的忧戚,默默地望著不远处正对著一口新棺默哀的青年公子,时而又将目光移到旁边倚著一根碧竹而立的少女身上。
  她们二人虽有一般无二的容貌,却有著截然不同的风姿。对於萧璧仪,萧曼姿有太多的疑惑和惊奇。
  在这个已经没有亲人的世界上竟做梦一样地冒出一个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年纪相仿的少女来,而且竟又同她的未婚夫有著非同一般的关系。她当然不会看不出郁孤台对萧璧仪的感情,当暗林魅星将剑横在萧璧仪脖子上时,郁孤台的神情一改往日来的平平淡淡,任谁都看得出来,他恨不得马上将星月宝鉴丢过去给何话洵。
  但他却偏偏下不了决定。
  最终还是在司景居的一声喝令“给他”後,方才犹豫一下,将星月宝鉴抛了过去,终於在生死一线间,救回了萧璧仪,但很可能因此要搭进星月教一派。
  萧曼姿不否认心中有一丝苦涩,但她却不会去怪郁孤台,萧璧仪是这样的一个美得让人心疼又柔弱得让人心酸的女子。郁孤台喜欢上一个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再怎麽说也比喜欢上别的女子好。萧曼姿在心中苦笑一声,暗道:“我该庆幸麽?”
  郁孤台拜完郁太君,缓缓回身,望著眼前两个一模一样的女子,心中也是一阵惘然,他感到了自己的力不从心,不知道何去何从。他缓缓开口道:“我明天就扶柩回嘉兴。”
  他话未说完,萧璧仪已是一阵啜泣,这时忍不住泣道:“郁大哥,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太君。”
  萧璧仪傍晚那一吓是心有余悸,月光照在她惨白的盈盈满泪水的小脸上,更显得楚楚可怜。
  郁孤台心中一沈,走过去扶过她,柔声安慰道:“不关你的事,不要自责。”
  “但是星月宝鉴──”萧璧仪虽然双目失明,但平日里母亲同她讲的那些江湖上的事,她便一点一滴地记在心里。从小到大,她的生命中只有一个娘,生活也很简单,没什麽好想,就想想这些乱糟糟的江湖事。因此,她也知道星月宝鉴的重要性,她恨自己的怯懦,没有一死的勇气,累得星月宝鉴在郁孤台手上遗失,使得郁孤台声名受损。
  郁孤台还是轻声宽慰道:“何话洵是星月教的死敌,就算有星月宝鉴,星月教的人也绝不会接受他做教主的。而且骆长老的碧玉珍珠棒还在周公子手中,再加上司长老的挥星舞月旗,杨长老的降龙紫玉令,会同上官前辈的凌风越池剑一同反对,无异於四相齐讦,教主之位可保不失的。”
  萧璧仪这才略微安心一点。
  郁孤台回眸看了眼静静站在一旁的萧曼姿。十五的月光异常的皎洁,轻轻地披洒在萧曼姿身上,似在她身上披上了一件银光闪闪的圣洁的外套,端庄秀丽地就仿若飘离广寒宫的嫦娥仙子。
  郁孤台扶著萧璧仪来到萧曼姿面前,道:“曼姿,这是璧仪。”
  他的声音很平淡,也很宁静,但萧曼姿却感到要有大事发生了,
  果然,他继续说道,“萧璧仪。你的妹妹。”
  萧曼姿本来的神情淡漠如水,一听此言,不由大惊道;“你,你说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