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绘青见妙灵子捋须会意地微笑,便知道这必定是妙灵子他们昨晚商议出来的结果。这样的确不错,万颂平曾两次为武林剿天英门而出生入死,半年前又送回武当镇山之宝紫青双剑,为银衫断剑正声而免除了一声恶战,论功劳,万颂平若排了第二,那第一位必定空悬。
  公推万颂平为武林盟主,即使有人反对,也不可辩驳。看来何话洵的计划,也要自此逐步溃散。
  万颂平却慌慌起身,道:“承蒙陈帮主厚爱,万某何德何能?论德性,论贡献,也应推悟慈大师和妙灵道长才是。”
  “嗳!”妙灵子起身道,“万大侠这就不对了贫道与悟慈大师都是方外之人,已不在五行中,给给意见尚好,若论督帅,就算我们同意,达摩释祖与纯阳祖师也必不会同意。大侠不是不要推辞了。”
  悟慈亦道:“是啊,万大侠不是不要太早推辞,还是先看看大家的意见吧。”
  悟慈大师转开目光,道:“诸位座位的後面都升有绣有本派名字的旗帜,同意推万大侠为盟主的,请放下各自的旗子,这一起一落,也好分辨多少。”
  悟慈说罢,便回眸示意侍立在一边的小沙弥降旗。
  随著“少林”大旗的缓缓降落,“武当”大旗也随之而降,周绘青心中一动,一拉系绳,“神笔世家”的旗帜也扑腾而下。随即“青鸟草堂”,“华东丁家”的旗子也冉冉而下。
  这几个大派的旗子一下,别的门派似受了感应一般地纷纷降旗。一时间,释源台上,旗子“呼啦啦”地飘落大半,甚是壮观。
  陛邻而坐的唐傲和林家林圣宏互望一眼,神情甚是迷糊,而剩余的仍升著旗子的各派首领也是一头雾水。
  林圣宏皱皱眉头,对唐傲道:“既然如此,我们也降吧。”
  唐傲也点了一下头。
  “唐门”“林家”旗子一落,臣服何话洵的门派们的旗子也相继而下。
  周绘青心中大喜。
  妙灵子也面露喜色,他本以为会有一番争斗,谁知这麽顺利就大功告成。
  他们千算万算,却始终也没有算到,其实何话洵吩咐下去的,便是让全力推选万颂平。
  这也正是唐傲他们迷糊的原因。
  何话洵既然千辛万苦地收入这麽多地门派,为什麽关键时候却要另推他人,那不是为他人做嫁衣裳?何话洵是这麽笨的人麽?
  悟慈看了看释源台上空仅余的寥寥可数的三面迎风招展的大旗,“德艺山庄”,“天阁府”,悟慈又低眉看了依旧空缺的那三个连在一起的座位,商恨雨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他不来也不足为奇,但为何德艺山庄也没有人来?
  “郁大公子还没到麽?”悟慈蹙了蹙眉。
  “没到,方丈。”旁边的小沙弥回道。
  妙灵子见悟慈迟疑,以为他在顾忌郁孤台还没到场,而且郁孤台乃是前任盟主郁来风的嫡孙,不论推选谁为盟主,无论如何总须听听他的意见。
  妙灵子道:“大师,虽然郁大公子缺席未到,便现在结果已明,万大侠为盟主之势已定,至於郁大公子方面,等会後遣人上德艺山庄通报支会便是,还请悟慈大师宣布公选结果。待确定後,也好及早结盟,共御外敌。”
  “这──”这时,悟慈却一改方才的干脆俐落而变得迟迟疑疑,在场上来回地回望了一下,又问道:“萧大小姐怎麽也没来?”妙灵子这下不解了,为何到了这个关键的时刻,主会者却踌躇不前了呢?
  “悟慈大师!”妙灵子不解地望著悟慈,用眼神询问他的意思。
  “掌门师兄。”戒律院院长悟通轻声提醒,道,“该宣布结果了。”
  “唔唔。”悟慈随口应著,双眼却仍然不住地往通往释源台的那条小路看去,他似在等什麽人的到来。
  妙灵子疑云团生,顺著悟慈的目光往那边望了望,心道:“他在等什麽人呢?”
  “郁大公子到!”忽然,坛下传来一声响亮的通报声。悟慈喜出望外,不禁从主席台上站了起来,“掌门师兄!”
  司仪的一声轻唤,使得悟慈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之处,便尴尬地坐了回去。
  来的不仅仅是郁孤台一人,他身後还跟著一位带著垂有黑纱大斗笠的女子。
  看那女子素朴的粗布衣衫,中等身段,像是一名普通的村妇,根本不是姿容妖娆的武林第一美人萧曼姿。
  众人心中开始奇怪,“这个妇人是什麽人呢?”
  郁孤台的目光淡淡地扫过妙灵子,周绘青,万颂平,董不言,最後落在悟慈的脸上,他恭敬地施礼,道:“晚辈来迟,还请悟慈大师和各位武林同仁见谅。”
  悟慈正了正色,道:“郁大公子言重了。大公子向来温躬守时,此番来迟,必定事出有因。”
  郁孤台道:“不错,晚辈在来少林前,先去了一个地方,解了晚辈心中的疑惑後,才敢来此。”
  悟慈道:“郁大公子能否明言是什麽地方,又是什麽疑惑?”
  郁孤台停了下,转目看了看一旁默然无语的万颂平,缓缓说道:“那就是‘独臂神驹’万颂平万大侠的真实身份。”
  此言一出,场上立马地一阵纷乱。“不会吧?万大侠还有什麽身份?”“什麽身份啊?”“这是怎麽回事啊?”
  周绘青与妙灵子也是大吃一惊,妙灵子回头看了万颂平一眼,见他的脸色沈重而古怪,不禁问道:“是什麽身份?还请郁大公子明言。”
  郁孤台盯著万颂平一字一顿,道:“就是天英门的二圣主。”
  此言更是语惊四座。
  场上万道目光全部齐唰唰地射向万颂平。这话若是其他人提出,众人也不支这麽快就相信,但说这话的不是别人,而是德艺公子郁孤台!德艺山庄在江湖中的盛望,是具有绝对性的影响的,比青鸟草堂的消息更令人信服。
  万颂平脸色微变,他回眸恨恨地看了董不言一眼,他不知董不言早已一命呜呼,还在怪他办事不力,为什麽会让郁孤台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万颂平见事情败露在即,便骑虎难下,他强自定定神,正声道:“口说无凭。实在很难令人信服。”
  郁孤台道:“晚辈既然这样讲,自有晚辈的根据。在星月教争夺星月宝鉴时,星月教前左使上官阴曾拉下了天英二圣主的蒙面巾,见到了二圣主的真实容貌,但还没来得及告诉,便被二圣主所杀。当时在场的只有‘九指神偷’黄奇山黄老前辈。他看到了上官前辈临终留下的未写完的一个字,一个草头,一个‘曰’字。黄老前辈一出星月教便碰上了青鸟草堂的人来询问上官前辈的死因,黄老前辈便认定那一个字便是未写完的一个‘草’字,便一口咬定天英二圣主便是董不言董先生。董先生乃是孔门弟子,完全不会武功,当然不会是身怀绝技的天英二圣,上官前辈想写的根本就不是‘草’字,而是一个‘万’字,万颂平的万字的一半。”
  他此言方落,假董不言便缓声道:“原来黄老前辈是在怀疑老夫,怪不得那次,老前辈一见青鸟草堂的人便跑。”
  郁孤台淡淡看了董不言一眼,心道:“你倒戈倒是快!”:他当然也知道董不言其实和万颂平是狼狈为奸,只是一时没有把柄告倒他而已。
  万颂平见董不言不仅不帮他说话,反而不冷不热不动声色地倒打一耙为自己开脱,心中更是怒起,忿道:“还是口说无凭。上官阴乃是邪派人士,其言不足为信,至於黄老前辈,为何不请他老人家亲自上少林与老夫对质?”
  郁孤台道:“黄老前辈已遭不幸。”
  万颂平闻言大笑道:“那还有什麽好说的,死无对证!郁大公子,万某尚郁老盟主遗风,向来对德艺山庄崇敬有加,大公子此番却误听谗言,诬陷老夫,实在令人心痛!眼下,邪派武林空前统一,下却受人挑拨闻间,互相犯忌,这样如何呵以一致对外,如何可以与邪派武林一包雌雄?”
  万颂平一番意气盎然的言语,使得场中众人顿起共鸣,连连称是,不自禁地全部站到了万颂平一边,而对郁孤台误信谗言而表示不满。
  万颂平淡淡地局面,心中冷笑道:“郁孤台,你要同我斗,还嫌太嫩了点。”
  “爹,你还不知道错麽?”
  一片嘈杂中,忽然一个清晰哀怨无比的声音传入万颂平的耳膜,这熟悉的声音,万颂平抖然一震,“这个声音──”他怔怔地望向那个站在郁孤台身後的素衣女子。
  那名女子微微低头,伸手摘下了遮住她容貌的大斗笠,抬起一双呆滞含泪的眼睛望向万颂平,幽幽道:“爹爹,还认得女儿麽?”
  “凤萍!”妙灵子一见那女子的样貌不禁地愣在了那里。
  毕子谦也惊了一下,失声叫道:“师公,是二婶,怎麽会是二婶!”
  妙灵子:“子谦,不要失礼。”毕子谦这才安静下来,便脸上还是难抑惊喜之色。
  万颂平也当即僵住了。
  原来这个女子竟然是万颂平的独生女儿万凤萍!
  万凤萍道:“爹爹,您从小就暗女儿心中的大豪杰,大英雄,女儿从来都没有想到爹爹是这样的人!爹爹不顾父女之情,痛下杀手,女儿却不能不念父女之情而使爹爹身败名裂。但事已至此,女儿不能眼看全武林遭难,随郁大公子来此,爹爹,回头是岸哪。”
  “萍儿──”万颂平忽然身体晃动了一下,似要跌坐在地上,他知道大势已去,一切已经无可挽回了。他笄这麽多年,当年为了一统武林,甚至对亲生女儿痛下杀手,到头来却还是功亏一匮。但是那年,万凤萍明明已经毒发身亡,是他亲手下葬的,怎麽会没死?怎麽会?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不如天算哪!
  “爹爹。”万凤萍急步过去,扶著万颂平,低泣道:“爹爹,事到如今,你不要再想什麽一统武林了。不要再想了。”
  “凤萍?”万颂平呆呆著看著万凤萍,木然道,“凤萍,你好狠哪,你知不知道爹爹一生的心愿就要触手可及,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你当年为什麽不死,为什麽!”
  “爹爹!”万凤萍颤声道,“您为什麽还不明白呢?以德服人才能名存百世,您这样用尽必机,不择手段,难道女儿当年死在爹爹手下,就能成就爹爹的大业了麽?爹爹,事已至此,我们父女俩从此隐姓埋名,隐退江湖,好不好?”
  万颂平慢慢道:“好,好!”
  “真的?”万凤萍喜出望外,当下伸手去扶万颂平。她方才听万颂平之言似乎并无悔过之心,不料他竟然也同意就此放手。
  “当然是真的。”万颂平冷硬地说出这一句话,忽然他衣袖微,衣袖处寒光一闪,一把匕首狠狠地**了万凤萍的胸口。
  “嗯,爹爹!”万凤萍秀目圆睁,她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这个她一直崇敬,仰慕的生身父亲,八年前那一次或许是误杀,那这一次呢?父亲的脸模糊了,而後又变得狰狞,只剩下一个血盆大口将她吞没。万凤萍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二婶!”毕子谦禁不住又大叫出声。
  “凤萍!”妙灵子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
  万颂平却仰天“哼哼”地冷笑起来,毫不犹豫地一把将匕首拔了出来,亲生女儿的鲜血喷射而出他却似浑不知觉地扬著匕首,冷冷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今日若有阴我者,杀无赦!”
  全场登时默然无声,噤若寒蝉。
  万颂平的武功之高,武林中无人不知,何人不晓。周绘青更是觉得一股寒意自脚底升起,原本以为公推万颂平便可破何话洵的计划,谁知,万颂平竟然就是那个阴险毒辣,冷酷无情的天英二圣主!
  “爹爹。”万凤萍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最後有气无力地唤出了这两个,是在控拆,还是在自哀?
  董不言见状,当下起身灰溜溜地来到万颂平身旁,高声道:“咱们出来行走江湖的,讲的便是一个信字,方才众位都已经降旗支持万大侠,所谓言出如山,旗子已降,自然要支持到底!我们青鸟草堂便兑现诺言,全力支持万大侠!不,万盟主!”
  万颂平被董不言这一声“万盟主”叫得心花怒放,道,“还是董老兄你懂得良禽择木而栖。邪派武林空前统一,。除了被何话洵篡去的星月教外,罗刹宫,天英门已经合而为一,加上董老兄的青鸟草堂,试问天底下谁人是对手?现在天英门三千弟子都已齐集少室山下,只要万某一声令下,即可将少室山夷为平地!”
  董不言附和道:“对,对,若有不从,格杀勿论!”
  “哼!”妙灵子哼了一声,凛凛地往前跨出一步,正声道:“万颂平,你我相交数十年,真是没想到。是贫道瞎了眼提议推尔为盟主,既是贫道失足在先,那也由贫道来料理残局!”
  妙灵子言中无不悔恨之意,他一生江湖浮沈,自认阅人无数,竟然也犯了这样本质性的错误。他一抬手,侍立一旁的毕子谦会意地递上长剑,“唰”的一声,迎著明晃晃的日光一闪,长剑应声而出。
  “万大侠,剑!”董不言讨好似地从青使手中拿过一把剑,递过去给万颂平。场上的人无不对董不言的奴颜婢膝嗤之以鼻,但董不言却毫不在乎地站在一边,脸上挂著谄媚的笑。
  万颂平望著妙灵子,道:“好,我们到头来还是免不了兵戎相见,今日之战,非死即生!”“生”字音刚落,又是“唰”的一声响,万颂平一把长剑,便与妙灵子交上了锋。
  妙灵子用的是武当派的两仪剑法,论武功,妙灵子乃是武当元老一辈中的皎皎者,他的两仪剑法平中见奇,一招一式沈稳淳厚,博大精深。而万颂平现在无须遮掩,更是全力以赴。
  他是在英门的二圣主,师承天英门主,而出自天香一门,剑法精僻而奇巧,每一招一式,尽不在意料之中。妙灵子接了这一招,下招却不知他又会用什麽剑招,又是从哪里攻来,备感吃力。
  两人你来我往,不觉间便已过了一百来招。
  万颂平忽然冷冷一笑,剑峰往下一转,毫不留情地在妙灵子手腕上割一一剑,妙灵子手中的剑“砰”然落地。
  “师公!”毕子谦见妙灵子受伤,大叫一声,便匆匆跑了过来。妙灵子看著鲜血横流的手腕,知道这一剑割得不浅,也不知今後还能不能使剑。
  妙灵子自叹弗如,叹道:“论武艺,你终是胜贫道一畴。介不说明,贫道便会甘心臣服於你。凤萍儿有一句话说得很对,做盟主靠的是以德服人。贫道技不如人,如若今日劝不回你,甘愿一死以谢武林!”
  “妙灵道长!”众从纷纷关切地叫道。
  “哼哼!”万颂平冷笑,道,“好,那我就成全你!”
  说著,他一挺长剑,便直直地往妙灵子刺去。忽然,凌空卷入一条长鞭,“啪”地一声蛇一般地卷住长剑,往一边拉去。
  万颂平将剑一个旋转,极其灵巧地撇开纠缠,“淮阳三鞭?”万颂平瞪眼道:“你们也不怕死?”
  “淮阳三鞭”向来共同进退,他们中一人道:“为正义而死,死得其所!”
  手臂一扬,三条长鞭便似三条长蛇飞卷而来,万颂平慌忙俯身一个旋身,伺机而动。
  忽然,剑光一闪,万颂平手中的长剑在“三鞭”的身上划出一条深深的血痕。从来战势来看,“淮阳三鞭”也绝非万颂平的敌手。
  旁边的座席上,有一个唐门打扮的人俯下身轻声地在唐傲耳边说了一句话,唐傲登时脸色变了变,回头愕然地看了那个人一眼,那人伸出两个指头在胸前晃了一下,唐傲便会意地点点头。
  唐傲看了看打成一片的战局,想著方才那人讲的“下手偷袭,最好两败俱伤”,唐傲伸手在腰间摸了摸,在思索著用什麽暗器。
  终於,他摸到了极具杀伤力的“暴雨梨花针”,随著他的双手一甩,漫天的细针便如暴雨一样飞速地朝他他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