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曼姿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素朴清洁的房间里的一张温暖柔软的床上。房子三面都有窗子,现在却只右边的一个窗子用木条支开,柔柔地阳光透进来,一片明媚,窗外便是一棵桑树,绿莹莹的可爱,偶尔拌讲几声莺啼,宛转动听而沁人心脾。
萧曼姿撑起身子想坐起来,头却一阵地刺痛,萧曼姿低低*一声,伸手摸摸额头,原来额头受了伤,伤口好像被人处理过了,还上了药,用绷带包扎好了。会是谁呢?
她扶了扶额头,隐隐想起自己是受风琅星指引上天香门找江非尘,希望他出来帮忙。她对这件事几乎不抱任何希望,江非尘如果肯出来,那他就不会是江非尘了。她也实在被风琅星搞懵了,他先是到幽兰深谷帮罗刹尊主索要罗刹圣符,然后又倒戈帮何话洵监禁风花雪月四仙,接下来又偷偷放她出来,指点她上天香门的路,还给了她一封信,让她交给江非尘,说江非尘看了这封信就会出来。她实在想看看这封信里面到底写了些什么,但她终还是忍住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萧曼姿记起自己沿着一条小道进入了一山谷,谁知刚进谷便误入了八卦阵,她错踏了一步,便脚下一陷,摔倒了后就失去了知觉,醒来便到了这个地方。
萧曼姿推开被子,想从床上下来,这时,门“嘎”地一声被推开了,一个人走了进来。萧曼姿一见这个人登时惊得不知所措,呆若木鸡。这个人竟然是银衫断剑江非尘!“救我的人,是他?!”萧曼姿说什么也不敢相信,江非尘也会救人?
江非尘当然不会救人,更不会去救一个女人。他进屋时脸上本还挂着一丝暖暖的笑意,但当他发现房中竟然多了一个生人时,他的脸立马乌支密布,阴沉得吓人,他直直地站在门口,冷冷道:“出去!”“江非尘,我――”曼姿本想告诉他她正是来找他的,但江非尘阴鸷的目光完全不容星她说话在,又冷冷道:“出去!”
萧曼姿是天阁府的千金大小姐,从来就不有人这么粗声重气地对她大叫过,她心中的委屈难以言明,她紧抿樱唇,忍住伤痛,强撑着从床上爬下来,摇摇晃晃地站住,然后时快时慢地往外走。江非尘只是阴沉沉地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她。
这时,门外又响起一个轻轻的脚步声,“非尘?”一个女子轻轻的惊奇的呼声,生怕惊动了什么人似的。一个白色女子的身影出现在门边,她一头乌黑的秀发只用一条白色的丝巾松松地系着,清雅而素净,正是何韵雯。她小船坞了盘子的水果回来,便见江非尘堵在卧室门口,其是惊奇。她美目盈盈一顾盼,见萧曼姿正艰难地往门口走来,她心下登时明了,必定又是江非尘又在欺负弱小了。
“姑娘!”韵雯匆匆放下盘子,然后便过去扶萧曼姿,柔声道,“你的脚也扭到了,赶快回去躺着。”对于韵雯的热心和殷切,萧曼姿心中一暖,轻声道:“我没事了。多谢何姑娘关心。何姑娘救命之恩――”韵雯适时地打断她,盈盈笑道:“原来你认识我们呀!那你也必定是名门之后,我还担心你会被江非尘那副鬼样子给吓到了呢,现在放心了。你一个人跑到这荒山野岭来,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啊?”
韵雯笑盈盈地一边说,一边扶着萧曼姿在一旁坐下,然后又摸了个果子递给她,柔声道:“先吃点东西。”“何姑娘。”萧曼姿抬眼默默地看着何韵雯,这个女子给她的感觉是这么地平易而可亲,一转念又开始奇怪,这样柔美的女子,怎么会跟着江非尘这样冷硬的人?她试想自己再怎么也不会喜欢上那样一个冷冰冰的人。
江非尘这时的不满已经到了极致,他冷冷地道:“她怎么会在我房里?”韵雯无辜地笑笑道:“当然是我带进来的。”江非尘冷冷地站着不再说话,却又不离开。韵雯当然知道他为什么不走,他是怕萧曼姿万一另有居心,会对她不利,因此留下来监视。
萧曼姿从袖中掏出一封叠得整整齐齐的信,递给韵雯,道:“有人要我将这封信交给江,江公子,请他出山帮忙,力挽狂澜。”萧曼姿发现叫“江公子”这三个字时实在是拗口,叫江非尘“公子”,就仿如叫一个强盗君子那样地别扭。
“是什么人?”韵雯接过信,奇怪地问。请江非尘出去力挽狂澜,这说话倒是新鲜,江非尘不制造狂澜已经烧香拜佛,阿弥陀佛了,还要他出去平息风波?太不可思议了。萧曼姿犹豫了一下,道:“是罗刹十二星排第八位的风琅星。他说他原本复姓北庭。”
“北庭?”韵雯俏丽的眉头蹙了蹙,她瞥了眼手中的信,先是一阵错愕,然后“卟哧”一声忍不住笑出声来,她起身往江非尘走去,笑道:“非尘,这位风琅星实在是很有趣,把你画得很像呢,简直一模一样。”见她莫名地笑得这么开心,江非尘也疑疑惑惑地接过信瞥了一眼,原来信上一个字也没有,只有一幅图画,画面当中两条歪歪扭扭的缍,据题意,应该是条河,河边趴着一大一小两只乌龟,头全部缩在里面。
韵雯笑盈盈的指着那只大乌龟,又指指那只小乌龟,笑道:“这个是你,这只应该是我吧。很像吧、风琅星真是个好人,画画也把我们画一起,真得好好谢谢他呀!”江非尘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心想:“是哪个东西又不想活了,寻死也不是这样寻的。”
萧曼姿见江非尘和韵雯的表情一喜一怒,不由撑着桌子站起来,问道:“请问信上怎么说?”韵雯奇道:“你没看过信?”萧曼姿道:“代人送信,怎可私拆人信件?”韵雯赞许地点点头,心道:“真是一位端方温厚的大家闺秀。”如果是她,她一定没那么她耐心原封不动地送来,她必定会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先拆开了看好,然后包装地好好地送过去,然后装作一无所知,而后对这封信表现出极度地漠然,说明她对这信中的内容一点兴趣也没有。韵雯其实并不是一个老实人。如果她老实,她也就不会偷练素环内经,最后误中寒冰掌,弄得差点冰封而亡,如果她是老实人,也就不会喜欢上江非尘这样的人。但是,从一定程度上来讲,她还是挺欣赏老实人的,于是她耐心地对萧曼姿道:“信上是这样讲的,外面血流已成河,你俩怎可装作乌龟把头缩?就这一个意思,姑娘,江湖上是否出现了大事了,你们都就应付不过来么?”
萧曼姿点点头道:“是何话洵。听风琅星说,现在大半个武林都已在他的掌控之下,包括星月教,天英门,罗刹宫,以及正派武林的大多数门派,还包括,青鸟草堂。”“何话洵?”韵雯皱了皱秀眉,沉吟道,“他不是被非尘断了手筋脚筋,形如废人了么?怎么还有这么大的能耐?”萧曼姿道:“是真的。这是一个谋划了多年的阴谋,环环相扣,精细而无懈可击,风琅星送我出谷时,何话洵正带了风仙和我娘出去,好像是要去对付江近阳和我爹。”
提到“江近阳”时,江非尘的神情显然一动。何韵雯沉默了一下,道:“那姑娘是?”萧曼姿道:“我姓萧,草字曼姿。”韵雯回头望了望江非尘,她知道他心中的疑问,便回头问道:“萧姑娘,你方才说到江近阳?”萧曼姿点头道:“是的。听风琅星说,江近阳便是商恨雨,一直住在杭州珍珑棋庄。”
听她说得这么详细,韵雯的脸色不由地也变了。江非尘的脸更是阴沉地可怕。韵雯立马沉静下来,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来,轻轻道:“萧姑娘,你受了伤,先好好养伤,等你伤好了,我们再一起出去,好么?”萧曼姿当然也只有点头,但她还是不明白韵雯为什么会突然地怔静下来。
韵雯缓缓地离去,看也不看江非尘一眼。江非尘则像是一个犯了错被当场抓牢的小孩子一般,沮丧地跟着韵雯出去了。
“韵雯。”江非尘犹犹豫豫地叫了一声,然后伸手小心翼翼地去拉她的手。韵雯甩开他的手,却又马上被他抓了回去,“你做什么?”韵雯不悦地忿忿然地斜眼看他。江非尘道:“我怕你走掉。”江非尘其实也是一个很老实的人,而且比任何人都老实。韵雯忿道:“走?我为什么要走!”江非尘不再说话,只是紧紧地抓着韵雯的手,不让她有一步地离开。
韵雯抽了抽手,却怎么也抽不回来,她垂下眼,轻声道:“你准备怎么办?”
江非尘道:“我不会让你走的。”韵雯猛地抬头看他,使劲地一甩手,却还是甩开,她有些气急败坏地道:“难道让我昧着良心跟一个无端杀我母亲的凶手在一起?”江非尘低声道:“是我不好。”要江非尘这样低声下气地认错已经是破天荒了,但是韵雯这次却没有打算再原谅他,她一直以为是她的母亲先杀江近阳,而他为报仇而杀林师慧,父仇不共戴天,冤冤相报何时了,她可以原谅他。但是,现在,江近阳根本就没有死。那林师慧根本就是被江非尘无端杀害的。
“放手!你放手!”韵雯使劲地挣扎,一边大声道,“江非尘!你太自私了!你从来都没有为我想过!你完全不分青红皂白,不顾我的感觉杀了我娘,你知不知道,我们母女十八外才见一面,一见面却又是因了你那一掌,马上从生离变成死别,连一顾好好的饭都没有吃过。你现在却又来苛求我的原谅,我不会再原谅你了,永远不会了!”伤情处,韵雯的眼泪似断了线似地滚滚而下。
“韵雯!”江非尘被她声声的指责刺得阵阵地作痛。他弓箭怔了下,被韵雯一下子挣脱了出去。韵雯也呆了一下,她抬起泪眼幽幽地看了江非尘一眼,然后一抿樱唇,转身便走。“韵雯。”江非尘马上跟了上去,拉住她,道:“我只希望你能跟我在一起,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韵雯缓缓地抽回手,苦笑道:“非尘,你还是不知道你错在哪里吗?你不要跟着我,我要去做一件我该做的事,你也去做你该做的事吧。”韵雯痛下决心地回过身,轻轻地闭了一下眼,两串泪水成串而下。
江非尘的确没有跟去,他只是静静地站着目送她纤细的身影消失在了地平线,一直站到夕阳开始西沉,微霞满天。
自私?江非尘现在才发现自己实在是太自私了。
他与韵雯相识以来,韵雯虽然时常指责他做坏事,还骂他“江坏蛋”,便这次她又悲又愤,终于触摸到了他灵魂最猥锁的地方。
是的,他实在太自私了。
他若不自私,他不会一心只念父仇,执意报杀父之仇;他若不自私,韵雯怎么会因为他惹下的血案差点命丧黄泉;他若不自私,就不会一心只想将她留在身边,而从来不曾想过她是什么样的感觉。
原来,他们的爱,一直只是韵雯在屈从他。
他可以为韵雯舍却自己的性命不要,但他却从来不愿也没有想过要走进她的心灵,了解她最喜欢的是什么东西。
这是可悲?不是可怜?
自私?自私!他要自私办呢?
今天是继半年前武当公审大会后武林上又一次万众瞩目的大会。八月中旬,少林派悟慈大师的邀贴便已下至各大门派,远远不止公审大会时的十八大门派,还邀请了许多江湖上成名以久,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包括“独臂神驹”万颂平,中州大侠段义君,淮阳三鞭等等。
酉时时分,随着少室山释源台上的三声嘹亮的钟声,各路英雄便陆续入席。由于人数众多,每一张贴只备有一个座位,因而在卒的不多,立在身后的倒是黑压压的一大片。周绘青神情凝重地坐到了飘有“神笔世家”旗子的座位上。半月前,星月教大变,司景居利用挥星舞月旗送他出了教,嘱咐他去找还盘桓在洞庭湖附近的妙灵子和万颂平,向他们揭露何话洵的阴谋,让他们发动正派武林的力量来以正克邪。
这次公推盟主的大会,周绘青一直都觉得怪怪地,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来开这个大会,十有八刀是在何话洵的预定之下,但这次大会是少林悟慈大师提出的,只怕是一个巧合。别人不知道,他却知道得很清楚,这些个到会的门派中,有一大半是已经在何话洵的掌控下的,因此就算这会不是何话洵安排的,也将会来他服务。
“周公子。”坐在神笔世家旁边的妙灵子见周绘青神不守舍,忧心忡忡,便轻轻拍拍他的手,轻声道,“不要想太多,自古邪不胜正。”
“妙灵道长。”周绘青看着妙灵子和蔼的脸,心中略略平了一点,但还是很忧心,他难以想像如果真让何话洵得逞,“武林盟主”,整个武林便得臣服在其脚下,俯首称臣,包括星月教,包括神笔世家,何话洵的星月宝鉴是自他这边拿过去的,这样一来,他不仅仅辜负了骆成维,还害了整个武林。
妙灵子微笑道:“放心。他会笼络人心,难不成我们还不会么?而且更容易。放心吧,他绝对不会得逞的。”周绘青想起妙灵子昨晚曾叫了几个比较可靠的掌门人,到悟慈大师房中商议,或许已经得出了什么好的方法。妙灵子道:“呆会儿,武当推选什么人,你们神笔世家便附和一下便是了。”周绘青见妙灵子这么有信心,心下顿宽,点了点头。
钟声再度响起,各派人已经全部各就各位,主席台上悟慈,悟通,悟禅三位少林派元老也已经依次坐定。悟慈见众人都已坐定,便站起身,朗声道:“各位掌门,各路英雄,老衲此番下贴如各位前来的初衷想必各位都已明了。不错,正是为了推选一位公认的盟主,领导正派武林。一个多月前,老衲收到青鸟草堂董先生传来的消息――”
说至此,众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到董不言的身上,假董不言只是微微点了一下头。
“邪派武林的三大势力,星月教,罗刹宫,天英门已经合而为一,而且直接听命于一个人,这个人便是前星月教教主何闻星的义子,何话洵。邪派武林达到了空前的统一,但我们正派武林却仍然是一盘散沙,而且已经七零八落。若再不加以整顿,万邪派武林一举侵犯,必将岌岌可危。因此,今天聚众位到此,便是汲取诸位的意见,推出一位盟主,督帅群雄。”
悟慈说罢,还未落座,便有一个小派的站得住起身问道:“请问悟慈大师,此次大会遵奉的是否是少数服从多数的规则,最受拥戴者即可有盟主?”悟慈点头道:“如果没有一位英雄可以令全场全票通过的话,那当然只能取多数者的意见。”
“那我便推――”小首领一语未毕,便被另一个门派的首领打断,道,“在下首先推出一人供大家,此人德高望重,武艺超绝,论对中原武林的贡献,绝无在他之上者。此人便是‘独臂神驹’万颂平万大侠。除了万大侠。我陈童谁也不服。”
周绘青见妙灵子捋须会意地微笑,便知道这必定是妙灵子他们昨晚商议出来的结果。这样的确不错,万颂平曾两次为武林围剿天英门而出生入死,半年前又送回武当镇山之宝紫青双剑,为银衫断剑正声而免除了一声恶战,论功劳,万颂平若排了第二,那第一位必定空悬。公推万颂平为武林盟主,即使有人反对,也不可辩驳。看来何话洵的计划,也要自此逐步溃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