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年根的时候,丰子杰回来了,第一站先到“威寧”找老朋友报到,王向东一边招呼他跟何迁喝茶坐聊,一边忙不迭地打电话,大罗,李爱国都约到了,商定就今天晚上给丰子杰接风,顺便小聚。秦得利家的电话还没有开通,王向东著急的时候,丰子杰已经压不住脾气,在沙发上顿脚大骂。
  何迁说你声音小点儿,别影响我们公司的健康形象。王向东也摇头道︰“其实也怪我,这最后一批货真不该给他发,我当这个好人干什麼?悔得肠子头儿都青啦。这个利子也是不争气,吸啥不成偏吸毒!”
  丰子杰恼道︰“根本不是吸毒的原因,不瞒你说,我跟?鸡现在也吸上了,咋没见我们败家?秦得利这孙子明摆著就是想坑人。”
  何迁诧异道︰“小杰你真沾上那玩意了?”
  “咳,在广东这不算个啥。有钱好什麼的没有?靠著吸几口白面能把人吸死吸穷我才不信,穷人也没有沾这个的,凡是沾的肯定有这个经济实力,一天二三百块钱对我算个屁呀,晚上叫工人多干五分鐘全挣出来了。”
  王向东何迁齐声反对,丰子杰全不在意,反嘲笑他们不懂生活,又嘲笑秦得利没有分寸,吸毒居然吸到败家。
  说到秦得利,丰子杰又是来气,王向东道︰“利子这个帐还真的不好要,看样子他不是不想给你,他是真没钱,这就最难办了,咱朋友之间总不至于弄到為钱翻脸的地步吧?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就没意思了。”
  丰子杰说︰“其实全算起来不就而是来万嘛,我倒不是真的在乎,可是这钱它不是我自己的呀,这里先有山猫一半,剩下的一半又有?鸡一半。我自己的那五六万就算奉献了也没啥,剩下那些不给是说不过去的,从我这里就说不过去,太不仗义了!”
  何迁冷笑道︰“我看秦得利这笔钱你是指望不上了,他这辈子也不会再有翻身的机会。”
  丰子杰横眉道︰“操,我还就不信邪了,他不是还有一套房吗?”
  王向东说︰“还不至于逼到那一步吧,毕竟都是朋友。”
  “切,他算什麼朋友?小人一个,从我跟你买服装开始到现在,我就知道他一天也没看得起我,现在恬著脸子求开我了?我不当那个冤大头。”
  王向东笑道︰“操,连买服装时候的茬儿你还记得呢?你也太小性了吧。”
  何迁说这个事从长计议吧,把秦得利逼急了也没什麼意思。丰子杰说,现在是他把我往急处逼呀,怎麼是我逼他了?
  王向东烦躁地说︰不谈,不谈了,你们之间的乱事,你们私下解决去,咱今天朋友聚会,只说那高兴的。
  丰子杰突然笑道︰“要提高兴事儿,还真有一件。”
  “那就说吧——藏著又不能下小的。”
  丰子杰诡秘地一笑,脸上居然生了几丝红润︰“其实,今天我还带了个人回来。”
  “谁呀?放哪了?”
  “直接住宾馆了,我家里又没地方,明天再带她回家。”
  王向东领悟,嘿嘿笑道︰“準是‘小女儿’吧?”
  嘿嘿。
  “那你咋不带这里来?现在就给我们接去,晚上一起热闹热闹!”
  “她说累了,明天吧。”
  “不行!”王向东几乎是有些亢奋了,一边掏车钥匙一边就拉丰子杰,何迁也说丰子杰不够意思。丰子杰一边兴奋一边犹豫道︰“都是爷们,多她一个反而别扭。”
  王向东当机立断︰“何迁,你带上许凤!我叫大罗跟李爱国也带家眷!”
  何迁笑道︰“就耍你一个光桿儿?我们倒不忍心了。”王向东苦恼地转了下脖子,笑道︰“我再想办法,不行就临时借你的秘书一用。”
  “你别看谁老实糟践谁了。”
  丰子杰抓过王向东手里的钥匙说︰“我自己去接她吧,用不著那麼隆重。”
  “得隆重!这是给你抬点儿的时候啊——对了,嫂子是干啥的?你是咋拉拢上的?”
  丰子杰无所谓地笑道︰“在东莞开发廊的,川妹子,还用拉拢?你哥哥这瀟洒形象到那里不迷倒一片?”
  何迁王向东打著哈哈看他拿著钥匙下去了。王向东笑道︰“小杰也真有眼光,别是捡了个卖的吧。”
  何迁不同意,说发廊也不都等于妓院,我们家楼角还有个专门剃头刮脸的门面呢。
  王向东又开始打电话,让哥几个晚上把家属带上,然后笑道︰“真该叫上秦得利,让他跟丰子杰当面把话说清了,不要最后弄得朋友反目就好。”何迁说你倒有闲心理他,死鸡拉活雁,谁跟他们拖累得起?
  “反正这段儿时间咱也没啥业务,帮帮朋友也是乐趣嘛。”
  “你别臭美了,咋没业务?越到年底越忙。这几天得挨家送礼去了,你跟老楚到时候都得分头出马呀,谁的关系谁喂,我也得连轴转了,这个年没有十几万过不下来。”
  王向东笑道︰“我的关系就一个吕中平,你们忙去吧,抓时间我去越南拜趟年。”
  “你又扯臊。你要不愿意动,就在家里陪著我跟他们喝酒吧,海关的、公安的、交管的、工商税务的,哪门不拜到了都有可能坏咱的事,妈的在中国想干点儿事就是爷爷多。”
  “没啥,你想开了就成啦,现在都管孙子叫爷。”
  何迁快活地笑起来。
  过了一会儿,丰子杰回来了,向后一招呼,进来个二十出头岁的娃娃脸的姑娘,甭问,是开发廊的“川妹子”了。介绍了,才知道叫谢美英,挺俗的名字,陪著眼前这位水灵的姑娘有些失败。
  浅谈了几句,无非客套,谢美英倒是显得落落大方,多少象见过些世面的。王向东说小杰你也算福气了。丰子杰说自古就是英雄美人嘛,要不她干嘛叫美英?何迁说有道理。然后跟王向东两人非常默契地开始夸耀丰子杰如何优秀,说他从小就是人见人爱的好孩子,学雷锋学海迪总是他冲在头一个儿,从来也没见他招灾惹祸讨人嫌。
  没想到谢美英笑道︰“你们别开玩笑了,他是啥人我还不清楚?”
  丰子杰也笑道︰“我要是一活雷锋她还看不上我呢。”
  “敢闯敢干能打能拼的男人才靠得住。”谢美英钦佩欣喜地望著丰子杰,当著两位朋友的面毫不遮掩自己的爱意。王向东笑道︰“我们倒成了多事的啦。”何迁也暗暗摇头,觉得这等女人跟丰子杰出倒也配套,一样的没档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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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朋友们如约而来,一起聚到“富丽豪”的二楼单间。不过李爱国没带老婆︰“你们嫂子有些不舒服。”王向东说︰“别找辙啦,我知道嫂子不愿意跟我们这些人掺和,我们也不怨她,你也甭解释。”
  李爱国的媳妇是个小学教师,跟今天到场的这些人的确绝少往来。李爱国听王向东一说,苦笑著也不再多说。
  许凤、李爱华和谢美英几个女人倒是很快粘在一起,嘻嘻哈哈聊得欢。丰子杰看著他们悄声笑道︰“看来今天只能喝酒聊天,没别的节目啦。”
  王向东瞟一眼谢美英笑道︰“有了这个还不知足?你真不是东西。”
  丰子杰笑道︰“结婚可不是為了叫女人拴住,圈养的猪羊哪有放养的有味道?男人也是一样,不能叫家给困住。”
  “那你有病?还要家做啥?”
  “不為下一代,孙子要结婚。”
  丰子杰话一出口,旁边的大罗脸色先就一沉,何迁也没有答茬,心里略略不快。大罗看一眼正跟两个女人聊得兴高采烈的李爱华,不觉心里发堵,这个女人咋就咋鼓捣也不生呢?这块心病不去,大罗是永远高兴不起来的。渐渐地,他不清楚如果没有儿子,他干得事业再大又有什麼意义。如果不是蓝诗慧适时地鼓励著他,他真想就这麼将就著混了。
  如果不是蓝诗慧年底回了湖南老家,今天这样的场合,他真的寧愿带著蓝诗慧来也不愿带上李爱华,李爱华现在是越来越没有上进心,一心只知道享受,现在看见丰子杰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大罗忽然有些后悔当初插他那一杠子了,细想,李爱华有什麼好呢?当年就是个娇贵的,穷且娇贵,尤其不能忍受,自己怎麼就楞是看上她了?唉,真是此一时彼一时。
  不过,这颗“苦果”也只能慢慢咀嚼了。
  何迁看王向东丰子杰聊得火热,忍不住问冷落在旁的大罗︰“你的厂子效益咋样?”
  “还好吧,开春以后準备把手表厂整个盘下来了。”
  “,干大啦。”
  “还不是靠贷款?”
  何迁小声问︰“代价高不?”
  “妈的,信贷的够黑,当场要返给他们三个百分点。”
  “不算太黑——不过你也总算开了窍。”
  “咳,还不是我遇到了个好会计?给我没少出主意。”
  何迁笑道︰“咱俩就不同了,我用会计绝对不用那太灵的,只要业务过硬就成,越老成越好,我要的是忠心耿耿。你也要小心,不要让太多把柄落在财务的手里,不然将来要受制于他就不好玩儿了。”
  “还不至于吧,你别看弟弟傻,可是总能傻到点儿上。”
  “真是蔫人有蔫心辣萝卜长辣根。”
  李爱国突然插了一句;“你们做生意的没一个好东西。”
  王向东扭头道︰“你们警察也没一个好东西。”大家笑。
  何迁问︰“爱国,不说闲话——你调到中区来的事情落实了吗?”
  “哼,还不知道爷爷奶奶哪。”
  “又怎麼啦?”
  李爱国又些惭愧,但语气却是愤慨的︰“上礼拜抓了大龙一个小跟班儿,我叫两个兄弟给他用了点刑,那家伙把我给告了,队里叫我停职检查呢。”
  王向东不忿地说︰“操,小题大做了吧,你们刑讯逼供那不是公开的秘密吗?还装什麼蒜,还弄这麼大手笔的,叫刑警队长停职检查!”
  丰子杰在旁笑道︰“那小子犯了什麼事?值得你东肝火?”
  李爱国苦笑道︰“瞒别人还瞒你们吗?我也真有错。我挨枪子那事到现在也没个结果,大龙的弟弟又办了保外就医,那个混蛋!我窝著火呢,正赶上大龙的小弟犯我手里了,我想多敲出点儿线索来,没想到那小子还挺有牙口,死活不说题外话,把我们几个给逼急了——唉,这两天我还真想通了,办案的时候我也是搀杂了私心。”
  何迁笑道︰“你倒是很能反省自己,孔老二的书读的不错啊。”
  王向东随意地笑著,不很在乎地问︰“大龙的小弟犯了啥事儿?”
  “放火,把旁边饭店的一辆小货车给烧了,太可恶,容不得别人抢生意。”
  “也怨开饭店那位瞎了心,你跟人家大龙抢什麼买卖啊?”王向东主持完公道,又笑道︰“你们北区是不是时兴放火啊——前些年大龙的饭店叫人点了,现在他又去点别人,呵呵。”
  丰子杰在旁边暗笑一声,说︰“大龙被2的案子不是早破了吗?”
  王向东说︰“破了,放火那小子就跟我关一个号儿,惨了去啦,生不如死。”
  “哦。”丰子杰把脸扭向别处了。李爱国说︰“那也是一倒霉蛋——咱不谈这些了,没意思,咱喝酒吧,小杰你回来一次也不易,这次还把女朋友带了回来,不仅丰娘,连我们也替你高兴,人生大事算完成一件啊。”
  丰子杰一边端酒杯一边说︰“这算啥人生大事?女人嘛——女人对男人还是非常重要的,嘿嘿。”大家齐笑,因為丰子杰说到一半的时候,谢美英正直勾勾凝视著他,所以才有了后面的转折。
  话题一转到女人身上,王向东抓紧打了个传呼,放下电话才说︰“等咱喝完了酒,我带你们去侧厅的酒吧,给我一朋友捧捧场。”
  “什麼角儿呀?”
  王向东望著何迁笑道︰“就是那个燕儿。”
  “拿下了吗?”
  “小菜儿。”
  “呵呵,是不是用了我教你的办法?”
  “兼容并蓄,多少只能说有你几分功劳,主要还是靠我的个人魅力。”
  丰子杰笑道︰“牛逼老三你又开晕。”
  正说笑著,梅燕儿回了传呼,听过电话,王向东居丧地说︰“没戏了,小丫头正奔火车站赶呢,準备回家过年了。”
  何迁嘲笑道︰“还说搞定了,这麼大的事也不跟你打个招呼。”
  “切,别急啊,她那是懂事,有教养,不好意思麻烦我送她。刚才她还温声软语地求我,要我给她找找关系,将来往演艺界发展发展呢。”
  大罗忍不住憨憨地笑起来︰“就你还给人家找演艺界的关系?你连电视台的门朝哪开都不知道。”
  王向东佯恼道︰“我最恨人家看不起我!大罗你还别那样笑,我非给你培养出一歌唱家来现一把不可,关系是啥,关系不就是人嘛!人咱有!”
  “民工,我也有。”
  “操,不看李爱国跟几位女士的面子,今天我现场废了你。”
  大罗呵呵笑著,说你不就会耍流氓嘛,我不怕流氓可我怕你,哥哥要打弟弟我只能受著。
  “算你乖。”
  丰子杰看他们聊得起劲,打了个呵欠,起身道︰“去趟洗手间。”然后俯在王向东耳边轻笑道︰“来癮了,抽两口儿去。”
  王向东会意地一笑,看他出去了,刚要跟旁边的李爱国透露点儿内幕,忽然想起什麼,又赶忙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