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前面的基础,王向东没废什麼劲儿就要到了梅燕儿的呼机号码,又经过几次短兵接触,当王向东觉得梅燕儿对他已经态度明朗好感充沛的时候,才在一天傍晚拨打了那个号码,约她出来喝咖啡。
  半个小时后,在喜来登酒店的一个包厢里,两人一边喝咖啡,一边聊天,各自都怀著些微妙的心思,
  王向东这里,自然是绅士著,彬彬有礼,说话肯定是不带脏字了。梅燕儿虽然对面前这个男人怀有不少的好感,却没有被他迷惑住,她出来一聚,只不过把他当作了一个普通朋友,并且是一个试探性的不能不抱有戒心的朋友。梅燕儿并不是那种单纯到傻的没见过世面的小女生。
  寒暄两句后,少不了对王向东说些感激的话。
  王向东笑道︰“我做的那些算不了什麼,任何一个有正义感的人都不会容忍那些渣滓。”
  “还有你送的花,也要谢谢,不过以后真的不要这样破费了。”
  王向东忽然沉默,隔了一会儿才说︰“我知道你把我看成那种以挥霍為光荣的爆发户了,其实我也非常讨厌那种人,打心眼儿里厌恶。你知道吗,我第一天给你送花篮,為什麼送得那麼疯狂?就是因為先送花的那个胖子是个很恶劣的爆发户,喜欢到处张扬的那种,我看不惯他才跟他斗气,我是想给他一些教训,叫他知道有钱并没有什麼了不起。这个世界上真正可贵的是知识和思想,是象梅小姐这样的谣言的才华。”
  梅燕儿微笑著。
  王向东接著讲故事︰“当然,如果台上换了别人,我也不会跟他斗气了,说到底,我多少也是有些俗了——至于后来,我更气那些起哄的二流子,他们属于那种有俩钱就敢糟蹋一切美好事物的没素质的家伙,我不出头的话,自己都受不了良心的谴责啊。梅小姐从上海到这里来发展,有才华有胆魄,不过也实在不容易,我们这些本地人怎麼可以没有胸怀更没有爱心呢?”
  梅燕儿继续笑著,她并不真的感动于王向东的话,虽然这些话叫她舒服。不过她已经逐渐改变了眼光,慢慢地不再把他跟那些没廉耻的爆发户联系在一起了,她觉得面前这个男人多少还是有些特别的地方。
  聊著天,梅燕儿一点点谈起自己对艺术的追求来,王向东的每句话都开始充满赞美和欣赏,梅燕儿精神上的防护衣也一层层逐渐地被剥落著,她已经很久没有向人谈起自己的理想了。
  “可惜成功的路是那麼艰难。”
  王向东鼓励道︰“有志者事竟成,你只要坚持就肯定可以成功,你看我,虽然被文化大革命耽误了前程,但我从不怨天尤人,我相信只要努力就有回报,我从摆地摊干起,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中间流了多少汗多少泪只有自己最清楚,為了干事业,老婆也跟我离了婚,最困顿的时候就差沿街乞讨了……”
  “可你终于还是成功了。”
  “是啊。梅小姐你也一样,坚持就是胜利,面包总会有的,英特耐雄纳尔一定要实现。”
  梅燕儿笑起来。王向东接著说︰“其实以你的才华,跟那些电视里的歌唱家比几乎没有什麼差距,有些年轻的歌手还不如你呢。你缺少的不是才华,而是机会。”
  “对,我就是没有机会。”梅燕儿感慨了,这次是真心的,至于才华,她一向是自负多多的。
  王向东说︰“如果我是唱片公司的老板,我一定第一个找你出唱片,象你这样漂亮又才华横溢的歌手,想不红都难。”
  “可惜你不是。不过你能给我这麼多的鼓励,也的确很好了。”
  王向东沉吟道︰“这几天我一直在為你的事情走心思。”
  “為我?”
  “对,我从你就想到了我自己,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当年也特特喜欢音乐,总想靠音乐学院当歌唱家,可惜我家里成分高……唉,不说了,生不逢时啊。所以我最痛恨的就是埋没人才,最心疼的也是那些被埋没的人才——梅小姐,虽然我只能算个老粗,不过也认识几个文艺界的朋友,我想他们应该可以帮你。”
  “真的吗?”梅燕儿一下兴奋起来,“大哥,你是怎麼认识那些人的?”
  王向东笑起来,说︰“惭愧,都是因為钱的关系——你也该知道,现在好多电视台和杂志社都找企业拉广告、拍专题片、写文章什麼的,一来二去也就交了几个朋友,他们一直是有求于我,我求他们一次还能不给面子吗?”
  其实王向东并没有完全地胡说八道,他自己虽然跟文艺圈的人不熟识,却从唐国强那里了解了许多这个圈子里的笑话,据说有好几个全国级的演艺大腕都跟唐国强称兄道弟好得不亦乐乎,没别的原因,就是因為这个老农生在了辛留屯,有钱,又舍得花,什麼广告、赞助,全不在乎,不然谁认得他是谁——唐国强自己就这样讲。
  当时听了王向东的话,梅燕儿自然有些激动。原来事事都是当局者迷,一触及个人的前程和利益,多清醒的人也无法比旁观者更冷静。面对一捆草,狗永远比羊冷静,面对一坨屎甚至一块肉骨头的时候,两者的情形恐怕就不同了,如果换上一对饥饿的羊饥饿的狗,那状态难免不更精彩。
  人也一样,总是对不想得到和无望得到的东西表示鄙夷,当他珍惜自己的理想时,殊不知他的理想在别人眼里也不过轻贱——人是只在乎自己的,而且他越在乎自己,越容易清高,越容易上当,因為掉进下水道里的总是那些仰头走路的家伙。
  王向东打心眼里看不起那些靠脸蛋和屁股引领潮流的艺人们,梅燕儿也看不起那些有俩钱就忘了祖宗姓啥的爆发户,王向东虽然并不相信有钱就有一切,却也从不低估金钱的价值,梅燕儿则坚信有才华就能出名,出了名何愁“钱”字?而且站在舞台上享受容光的意义远远比钱重要。
  两个人的对错是非本不好评价,萝卜白菜而已,不过他们犯了同一个错误,就是他们都太“自爱”了。梅燕儿“不该”伤害王老板的自尊,王向东也不该挑战梅小姐的清高。
  这时的梅小姐,虽然有著戒心却又不知底细,不明白该防范什麼,不明白王老板跟她交往的真实目的。而王向东是有备而来,目标明确,一言一行都是有的放矢。王向东在认真地做游戏,梅燕儿却还在试探性地触摸对方的真诚。可谓刀兵未见,高下先分。
  当天两人谈得投机,王向东愉快,梅燕儿兴奋。看时间不早,两人出了喜来登,王向东开车把梅燕儿送到“富丽豪”。梅燕儿从丰田轿车走下来的瞬间,忽然有些美妙得意的感觉,这感觉是以前不曾有的︰坐进口轿车和出租车的感觉真的不同啊,这才刚有了些做大明星的样子,呵呵。
  虽然这感受只是一瞬间的,但已经暴露了她心底下埋藏的虚荣。只不过以梅燕儿的追求,她的虚荣绝不会停留在一般女孩所羡慕的珠宝的辉光上,她所要的是万丈光芒的荣耀。
  王向东坐在车里,望著梅燕儿娉婷的身影转折消失在旋转门里面,忽然有了种异样的冲动︰他要帮助这个女人成名,他要让她在自己的扶持下走向成功。
  这样一闪念,王向东又摇头笑了︰妈的,犯得著吗?就冲她看不起劳动人民这副德行,也不能让她舒坦了。
  正要掉头离开,电话响。
  原来是丰子杰。丰子杰说再过一两个礼拜他就要回九河过年了,要王向东提前给秦得利打个招呼,要他準备好银子。王向东苦笑道︰“我看够戧,不如你割他一个肾去卖吧。”
  丰子杰说实在不行的话,也只能这样了。
  王向东笑道︰“不会当真吧?秦得利现在真的是一毛儿不毛儿啦,整天靠借钱过日子,都是小毒品给害的,我这几天跟何迁还核计过,实在不行,过了年就给逼的送戒毒所强戒去。”
  “操,怨不著毒品,毒品有个屁呀!他是拉不出屎赖茅坑,吸毒的又不是他一个两个,大脚怪还吸毒呢,也没看人家败家呀。”
  “对了,大脚怪现在咋样?山猫把他摆平了没有?”
  “哈,前些天刚召开了一个江湖大会,大脚怪找人出面跟猫哥谈判,说以后改装车的生意不用他照顾了,猫哥没说啥话,转天就叫人把中间人给做残了,大脚怪也给吓回广西去了,到现在还没消息呢。”
  王向东笑道︰“山猫也黑了点儿。”
  “不黑靠啥吃饭?”
  “这事儿不会就这麼完了吧?别给我以后搞车制造障碍呀。”
  “放心干你的吧,有猫哥呢。猫哥已经运做好了,不出意外的话,明年就能入党啦,政协委员人大代表随便他当啦,以后小名片一发,第一行就是红字了,多炫!”
  王向东笑,说共產党的天下要完了。
  放了丰子杰的电话,又给秦得利打,没想到他家里的电话也给停机了。王向东骂一句,又看一眼霓虹闪烁的“富丽豪”大楼,发动车子,瀟洒地掉个头,先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