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桥的市儿一散,王向东等三人就拉著货奔了新开河宿舍,201的门已经换了锁,被王向东一脚踹开,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几个破水泥袋子还在。
  丰子杰先急了︰“妈的,连我的被子也给弄走啦!”
  秦得利估计又想起了和罗副科长的宿怨,尤其兴奋,蹦达著说︰“走,这就上罗瘸子家里去!闹他个天翻地覆慨而慷!”
  王向东对这局面早有準备,先点上一棵烟道︰“不急,把东西放这里,咱先吃饭去,消停地跟他们斗,我就不信好容易到手的胜利果实能这麼快丢了。”
  “就是,咱哥们儿是谁呀?”
  收拾好东西,用一把链子锁把门锁上,几个人去吃了饭,少不了又是一片豪言壮语。然后,一起奔了罗瘸子家。
  上楼就砸门,里面叫道︰“谁呀?闹土匪啦?”是林红霞的声音,泼辣急噪。
  王向东心里别扭一下,闷声应道︰“我,老三。”
  愣了一会儿,门开了,罗瘸子先歪拉过来,看看外面的人影,拦住问︰“你们有啥事?”
  秦得利在后面嚷嚷道︰“还认得我不?给你送拐来啦。”
  罗瘸子伸脖子看的工夫,王向东一挤,就钻进门去,后面的两个也冲进来。罗瘸子喊道︰“你们想干啥?秦得利有你啥事?后面这哥们儿谁呀?”
  林红霞拉一把王向东,气哼哼问︰“你们这是干啥?”
  王向东说︰“没你事,我今天找他。”
  “怎麼没我事?这里是我的家。”
  “是你的家也没办法,谁让你摊上这麼一爷们儿哪。我今天就睡你家了。”
  罗瘸子急道︰“王老三你别给我耍地痞流氓那一套,我不怕!”
  “到底嘛事?”林红霞也急了。
  王向东一屁股坐下,把事情简单一说,林红霞更急了,指著王向东道︰“王老三,亏你还是个爷们儿,算我瞎眼了!分房子是他说了算吗?厂子里那麼都大猫二猫你不找,倒找上一个屁保卫科的副科长,算什麼事?有种你搬毛厂长家里去呀!这不明摆著欺负人嘛!”又把目光一错,冲秦得利道︰“利子你也是个没心没肺的,当初在厂里姐姐对你咋样?现在掉过头来就一口呀,你真好意思进我这个门。”
  秦得利忙说︰“林红霞,我们不是冲你,你爷们儿太不地道。”
  罗瘸子说︰“王向东,你拍拍胸脯说,咱俩有仇没仇?没有!我还不是為厂子?从大局出发办事总难免考虑不周,你要真明白事理,也不能把火气撒我一个人头上啊?”
  王向东扫一眼林红霞,然后望著他道︰“我是跟你没仇,谁知道你為什麼黑上了我?今天我冲林红霞跟我是老同事的面子上,按理是不该给你们添腻,可我们那睡觉家伙明明是你下令给搬厂子去的呀,你叫我上哪睡去?睡厂子大门口?”
  丰子杰脖子一横︰“要睡你睡去!要是我的铺盖不给我送回去,我就认定这里了,看著就温暖。”
  罗瘸子一瞪眼︰“你谁呀你?土豆插根棍就跟我这里冒充大人头儿咋著?”
  丰子杰欺进一步,点著罗瘸子的鼻子尖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把我铺盖卷给扫荡了!”
  “嘿!真实撞了鬼了,这都哪来的邪性?”罗瘸子一脸的茫然和愤怒。
  林红霞一拍大腿,道︰“废话少说,我林红霞的脾气秉性你们也清楚,不是好欺负的!今天你们想跟我这里搅和到什麼时候吧?”
  王向东说︰“塌实地下楼去打电话,让你那帮够腿子麻利儿地把东西给我送回去,我立马就撤!”罗瘸子直咕一会儿眼,笑道︰“得,王老三,今天我服回软,这就给您打电话去。”
  罗瘸子拐著腿出去了,林红霞骂道︰“王老三你可混蛋到家了。你给我留点好印象就不成?非叫我恨你不可?”
  王向东赔笑道︰“不是跟你啊。”
  “拉倒吧。”林红霞摆了摆手,转头问秦得利︰“你怎麼变成王老三一条狗了?他叫你咬谁就咬谁?”秦得利笑道︰“我这是打抱不平,坚持真理是我的一贯作风。”
  “呸!姐姐我还不知道你是什麼变的?”看样子,倒也不很生气了。
  王向东问︰“新单位咋样?我老想看看你去呢。”
  “你还是省省吧。”
  秦得利并不知道这两个人之间的猫腻,在旁调侃起罗瘸子来,一个劲替林红霞抱屈。王向东差一点就把罗瘸子在单位散布她不能生养的谣言告诉她,话到嘴边,强忍了。
  说起房子,林红霞鼓动道︰“你就得这麼闹,要不等排队轮到你,儿子都耽搁啦。”
  正说著,外面脚步杂沓,罗瘸子推门进来,冷笑道︰“我给你们找到睡觉地方了。”一闪身,进来一老一少俩警察。
  秦得利说︰“嘿,罗科长真有你的啊。”
  王向东一下站起来︰“怎麼著?警察来了咋的?你以為三弟是吓大的?”
  年轻警察喝了他一句,问情况。王向东添油加醋诉了半天苦,边上的老警察教训说︰“这事你不能到领导家里闹啊,有问题回单位解决。”
  秦得利笑道︰“他还领导?跟你们吹了吧?他连我这帽儿也领导不了啊。”
  “严肃点儿!”
  “行,严肃。”
  警察一来,没得说,敷衍著磨蹭了几下,王向东他们不能不出去了。
  “就这麼算了?”秦得利不平。
  王向东说︰“回头见!小杰,咱先自己去厂子拉铺盖吧,没人敢拦咱们。明天下了榜,要是真没我,再接著折腾!”
  秦得利说到时候我把韩三他们全叫上,到老毛家里给你助威去,不把你送进新房,我们就不下江南了,这麼点事儿摆不平,还上南边混什麼混?
  几个人愤愤不平地回厂取了铺盖,秦得利回家,王向东、丰子杰又住回了“201”。一夜无话。
  转天上班,没多长时间王向东就被喊到办公室,王老成林芷惠和刘师傅都在,刚进屋,老刘就开骂,说王向东混蛋一类,要他赶紧搬出宿舍楼,并向毛厂长罗瘸子道歉。林芷惠正向办公室主任赔著笑,王老成则铁青著脸,闷头抽烟。
  王向东自然不服。老刘怒道︰“要不是我们几个老家伙说情,今天就宣布开除了你个臭小子!就这,也得严重警告!”
  “开除怕什麼?这厂子我还呆腻了哪!”
  “混蛋!”王老成终于发威。
  厂办主任拦住道︰“老王你甭著急。”又向王向东说︰“年轻人啊,不要以為凭一股子热情就能干好事,要那样不早实现共產主义了?你要向你爸跟你师父学习啊,工人阶级就要有工人阶级的觉悟嘛,你看看,一千名职工呢,為什麼就你羊群里出骆驼?”
  “枪打出头鸟!”老刘愤愤地提醒道。
  王向东坚定地说︰“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我生来就不信邪。”
  王老成说你换个屁,毛主席的诗是你瞎引用的吗?
  厂办主任还是笑,对王向东说︰“小王啊,你也别固执了,你的困难领导不是没考虑,只是僧多粥少啊。听说你前些天还跟毛厂长喊理解万岁来著?呵呵。按理说厂里有困难要大家一起克服才对,但是我们对老工人还是要多照顾的。刚才我已经把厂委会的决定跟老王传达了,你们回去核计一下,要能接受就接受,不能接受我们也实在是尽力了。毛厂长可是真的急了,你不要再给他火上浇油了。”
  “啥决定?要是没房子,啥决定到我这里也是没用!”
  老刘踢了他一脚道︰“还犯混?厂里给你个人一间宿舍行不?”
  “对,先给你一间单身宿舍,就是结婚也够用了嘛。下一批宿舍楼马上就要开始建设,这一次一定会给你们安排。”
  “你是说厂里的单身宿舍?”
  王老成说︰“你还想要个大车间咋著?”
  林芷惠开腔道︰“三儿你就知足吧,象咱家这样条件的,在厂里已经算好的,你又能单独分一间宿舍,还闹啥闹?非把你爸我们俩老的气死不成?”
  “气死我们你就能自己住咱那房子啦。”王老成闷声道。
  几个人一说,王向东动摇了,想一想,单身宿舍也算不错了,虽然只摆得下几张单人床,也总比被开除然后弄个竹篮打水一场空好吧。单位的集体宿舍在厂子后身,孤零零的一排平房,虽然寒酸些,却也不是谁都挤得进去的,住的基本上都是家在外地的单身职工,三四个人一间。
  看王向东不言语,厂办主任赶紧圆场,跟老王等人互相说著拜年话,一起送了出来。路上,刘师傅先笑道︰“傻儿子可以嘛,这一闹腾还真有收获。”
  “哼,最后还是没算计过他们。”
  王老成恼道︰“住嘴!你算把我几十年的老脸全丢光了。”
  “嘿,我就不信真闹腾下一套房子来,您会不高兴。”
  “高兴个屁,要是真把老房那样的给挤下来,我住著能舒坦?这和伤天害理有啥区别?”
  “放心,我还缺德不到那个份上。要伤天害理,我也找罗瘸子那样的去。”王向东不想听他爹罗嗦,大步走开了。
  回去跟工友们一念叨,大家都祝贺,说总算没白闹,瘦猴一边后悔自己没有闹,一边批评王向东闹得不彻底,被小恩小惠给收买了。
  王向东一走开,好多人又都不忿,骂厂领导欺软怕硬。老房脸上的笑容倒是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