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回顾︰瞎四姐因记恨王向东曾经卖过她被偷的西装,一直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地準备算计他,这次广州之行大施掉包计,虽然中间有些不易厘清的环节,没想到王向东还是依靠广州的朋友把事情搞清楚了,并且狠狠地教训了发货方。回来后王向东并没有向瞎四姐直接挑战,两个人都使上了暗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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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场秋雨一场凉,这天下了一夜的细雨,早上起来,王向东加了件外套,塌实地吃了早饭才出门。他知道这样的天气滨江道也不会很早就有顾客,不过,估计到不了下午人就会冒出来——天一凉,大家都该老老实实地加衣服了,秋装肯定开始火卖,马海毛和厚料西装也会正式形成气候。
  最近总有不顺,难得利市见好,是该好好赚一笔了。
  依旧骑著王老成那辆“破驴”,到了滨江道市场,逛街的人果然还稀落著,王向东不紧不忙地溜达到门脸,掏出钥匙弯腰开门,捅了几下就觉得不对劲,钥匙根本插不进去,赶紧附下头去一看,“腾”地就蹿起一股无明火来︰锁眼堵了,而且是叫人给灌了铅。
  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瞎四姐。
  因為周围人太少,王向东削弱了不少破口大骂的激情——骂也没效果,而且这种惨遭暗算的倒霉事,在博得微量同情的同时,也会招来一些幸灾乐祸,白给旁人看笑话。
  王向东恶狠狠地低咒几句,快步出了市场,先找来修理卷帘门的师傅换锁,一边和过来看情况的几个邻近店主开著玩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提其他,只笑骂谁家的孩子淘气把锁头给塞了,其他几个人也是乱骂。
  忽然有一个说︰“老三你别是得罪谁了吧?”
  王向东听出这话里提醒和挑拨的涵义,并没有顺桿爬,反问道︰“我能得罪谁?我王老三做事啥时候都是光明磊落。要真是有人算计我,别叫我逮著影子,人家是让一让二不让三,我他妈连一也不让他!我就是这麼个东西,好起来菩萨心肠,人见人亲,坏起来头脚流脓,软硬不吃。”
  师傅的手艺很熟练,不过十几分鐘,新锁换上,开张大吉。
  王向东望一眼四姐那边,静静的,心里更是坚定了她是祸首的想法︰要是放在平日,有这样的热闹,她能不过来发表几句观感?滨江道里的风吹草动要是缺了她,就象做汤忘记撒盐一样没滋味。
  正阴暗著心情调整货架上的服装,雇员小姐李淑娟急匆匆进来了,红著脸说︰“半路上车带扎了。”
  王向东没理她的茬儿,直接吩咐道︰“掛牌子︰报答九河父老,全毛西装八折狂卖!——再写一块︰要买正宗马海毛,认準家辉服装店!操,我还就不信邪啦!”
  李淑娟的字好,很快写好了。王向东的个子高,把牌子直接掛门口了,退后两步看看,嘟囔道︰“明天去做个横幅,这个纸板的没档次,给人处理货的感觉。”
  隔壁的老板出来看,笑著问︰“玩儿起来了?”
  “跟你不冲突吧?”
  “隔八里地也捱不著我筋疼,这全毛西装跟马海毛是你跟四姐的专利嘛,我只做休闲,没你们档次高。”
  王向东笑道︰“甭跟我装蒜,你就是卖破烂也没比我少赚钱。”
  “你这麼弄,四姐还不跟你急?你俩商量好了?”
  “切,跟她商量个屁,我又不是她的分店。”
  邻居当然一下就听出王向东跟四姐不睦了,事不关己,又不忍心放弃看热闹的打算,就咂舌捧道︰“你有种,这条街谁敢不给四姐面子?老三你是头一个让我挑大拇哥的。”
  “操,你们怕她啥?”
  “不是怕她,我就是不招惹她算了,一个女流氓,我跟她犯不著。你是来得晚啊,你不知道八一年春天呢,这溜门脸还没起来,当时我们还都在地摊儿,有一哥们儿就是因為冲了瞎四姐的货,最后瘫子上总是有不明不白的小地痞来捣乱,最后愣是给挤兑走了;还有几个老板都吃了暗亏——谁都明白是四姐使的坏。你看现在吃市场的那几个新疆小偷了吗?哪个不是叫四姐干妈?招惹她一个人,弄不好就是招惹了一大帮杂碎啊,做生意就怕这些闲事儿,蔫噶地赚钱比什麼都塌实。”
  王向东不屑地笑起来。这工夫擦肩进去两个顾客,拎著瞎四姐那边的提袋儿,在里面看了衣服询了价,就叫起来︰“挨宰啦,一样的衣服咋差三百块钱?我划完价还比这里贵一百多哪!”
  王向东暗暗点一下头,一边跟进去,一边说︰“我这里是正宗的,一口价,讲究的是一分钱一分货,不蒙不谎。高档服装就得有高档服装的风格。”最后一句顺口出来,叫王向东自己也得意了一下︰就是嘛,卖高档服装怎麼能跟地摊似的胡来?以前还真没这觉悟。
  “走,咱回去退货!这不坑人嘛?!”
  两个顾客怒冲冲跟瞎四姐探讨真理去了,王向东的得意劲儿还没过去,牙签就跑来了︰“老三,还得给我来点儿马海毛的,昨天那几件都卖了。”
  “你可不许拉我的价啊。”
  “那是,我能走板儿?”牙签说完,向外瞟了一眼,轻声说︰“老三啊,其实你也知道,每年春秋两季,我就撤了衬衫裤子上毛衣毛线,做马海毛我最合适啊,你当初咋不跟我搭帮呢?一来做起来顺手,二来也顺把带兄弟起个点儿不是?”
  王向东一脸悔恨地说︰“都是瞎姐弄的,我说想跟你做,她说什麼也不答应。最后我也没辙了,谁让咱当初跟她合伙做过西装呢,上了船就不好下啊——不过你放心,以后这个马海毛就咱哥俩主做了,回头我告诉你进货的地方,具体怎麼玩儿咱再商量,广州那块我不打算去了,以后就靠你打前阵啦。”
  “只要有银子赚,没问题。”
  牙签喜气洋洋装了几件毛衣,就往外走,冷不防跟怒气冲冲赶过来的瞎四姐撞了个满怀,牙签“哎呦”一声,赶紧问好,瞎四姐不理他,径直问王向东︰“怎麼回事儿?”
  “啥怎麼回事啊,直楞楞您就来一杠子?”
  “你甭跟我装糊涂,咱昨天怎麼商量的?”
  “咱商量什麼啦?”
  “好啊王老三,你耍开我了是吗?装啥糊涂?一个大老爷们儿,要玩儿你就明著来,拿山遮日凭水见光,弄这套算哪码?”
  王向东指指外面︰“我弄哪套啦?骡子马都备齐了,门口不是掛牌子了吗?我还不够明?要说玩阴的暗的蔫坏损见不得人的那一套,我跟有些人比起来,是孙子辈儿的。玩儿得不好,姐姐您多担待。”
  话说到这份儿上,矛盾就算挑明了。本来在门口听声的隔壁店主一缩脖子,把身形吞回自己的门脸了。
  四姐见王向东居然这副神态,多少有些意外,一时露出不好惹的嘴脸来,掐腰道︰“王老三,我叫你一声弟弟算抬举错你啦,你这几天做事不规矩我就不提了,你这话里夹枪带棒的给谁听?有话你就说出来,盆盆罐罐你摆一道,想亮什麼手艺也给姐姐我开开眼!”
  王向东冷笑道︰“做贼能不心虚,你是第一个。你真以為我到广州这一趟光弄回几件西装来啊?你对弟弟我做了啥事儿你不比我明白?”
  “切,你还有脸跟我提做贼两个字?今天盖子也揭开了,咱俩就当著大伙的面把底细都抖落干净了也好。你说这贼是谁先做的?你还是我?”
  王向东最不愿意回想那件往事,所以被瞎四姐一叫板,底气先虚了三分,不过车到山前,也不能顶住石头没动静啊,当著外面几个欲进还退的看客,该说的话还得说︰“四姐,你说这话就倒小茬儿了,先前那小偷牵了你的衣服,是叫我收了,可我跟你解释了没有?我根本不知道那是你的东西啊。你捫心自问一下,打那以后我老三对你怎样?是害过你还是防过你?我是诚心诚意跟你赔著不是啊,我一大老爷们做到这步也够意思了吧?可你呢?没一天不惦记著算计我,最毒妇人心,说的瞎渣儿没错!”
  “呸,你个良心喂狗狗都掉头的主儿,说我算计你?你有啥凭证?”
  “不见棺材不落泪在咋的?非让我把姓朱的给你绑来对证不可?打住吧你!我有多少实诚也不会再跟你使。我上当就上一回,伤心只伤一次,以后你的门我不会蹬,我这里也不欢迎你,别说我做事绝,老三就这脾气,爱咋地咋地!”
  瞎四姐怒目独睁,一指王向东︰“好,你有种!瞎姐姐我不是吓大的,别看你个大嗓门粗,要想在滨江道摇一摇,还得看看顺不顺风向!你也不提二两棉花纺一纺,四姐我在这里是靠什麼混起来的!”
  “没那闲工夫。”
  瞎四姐一边恼怒地向外走,一边吼道︰“甭担心,小子!以后保证你有的是工夫。你等著瞧吧,一个月内我不叫你夹著蛋子儿滚出滨江道,我光屁股在市场里爬上两个来回!”
  王向东黄著膀子送出几步,一路撇著大嘴说︰“吹牛逼谁不会?你慢慢爬,到时候我在门口帮你卖票!”
  瞎四姐头也不回,吭吭吭地向前走去,看得前后门脸儿的店主们都有些呆了。再看王向东一副天王老子也不含糊的架势,他们知道这回真要有好戏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