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皮耶尔猛然睁开双眼的那一刻,发现有一双双穿著皮鞋和高跟鞋的脚从眼前走过,抬起头来发现自己就趴在人行道上但是周遭没有一个人发现他,他们穿著各式各样的衣服在街道上来来往往,而皮耶尔却没办法看清楚他们的长相。
他无比吃力地将自己从地板上撑起来,东张西望了一下才发现自己居然站在瓦多奇克城的闹区街道上,他完全想不起来自己為何会在这裡,而為何自己又会趴在人行道上,既然没地方可去只好下意识往家裡的方向前进,走著走著他忽然回忆起这时自己应该待在军中服役才对……
「不对……」皮耶尔摇摇头否定了自己回忆,当他看见商店裡的电视墙正在转播职业队的机甲战斗的时候,猛然想起了自己驾驶SOP-0战斗的记忆,而当其中一架机体被对手击毁并爆炸的瞬间,他又想起了那艘在眼前爆炸的运输舰。
而这个时候,回忆彷彿加速播放的影片般在他脑海中快速掠过,从在秘密调查舰队上生活的日子,还有和皇权骑士团一起降落鬼面星调查,到后来遇到了芙罗妮的幻影后下定决心加入皇权骑士团,他也没想到自己会在一连串让他几乎快忘记何谓都市生活的特训之后,竟然就成為了帝国剑圣的驾驶员。
从水瓶星到多瑙星,他从大战场上离开加入了特种作战的行列,而在小规模战斗结束之后,為了在多瑙星上殊死奋战的帝国军人们,又回到了大战场上,只不过这一次他遭遇了不同於以往的强悍对手。
他记得自己战败了,他的任性抉择让剑圣和圆圆伴随著自己一同踏入对方设下的陷阱,在昏迷过去之前他听见的是肯纳亚焦急的呼唤。
「怎麼回事……我死了吗?」皮耶尔试著招手拦计程车,但没有一辆计程车或公车会停下来,这熟悉的景像、街道和店面,都说明了这裡就是他的家乡,这是他第一次感觉瓦多奇克城是这麼的陌生,这裡的一切热闹和繁荣都与他无关。
「这个问题问得很好,事实上你正处在一个非常危险的状态下,若是你在这裡迷失了那麼很可能就会真的死了……不,应该说是比死亡更痛苦的地狱,就像鬼面星上那些被囚禁在肉体囚笼之中的可怜虫一样。」这个声音是从上方传来,皮耶尔抬头一看才发现一个金髮碧眼的帅气男子,身上穿著实验室的白袍大掛,很自然地坐在那咖啡厅的招牌上,见皮耶尔看过来了,他马上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
「你是谁?」但皮耶尔一点都感觉不到亲切,因為这个男子说话的声音他好像在哪裡听过,他给皮耶尔的一切感觉都相当熟悉,却怎麼也想不起来这个男子到底是谁,因為本能感觉到危险所以皮耶尔还倒退了两步。
男子忽然沉著脸,跳到皮耶尔的面前用压低的声音说道:「我是你的噩梦!」
皮耶尔也脸色一沉往后退了两步,双手握拳举在胸口摆出了备战的姿态,而男子看见他紧张的模样马上又恢復笑容,说道:「开个玩笑,关於我是谁这个问题,我想我应该不用多说,你自己就可以想起来了。」
这个时候,皮耶尔才忽然想起自己在何处听过这个声音,在当初驾驶SOP-0的时候、在突袭多瑙星上的生物实验室的时候,眼前的这个男人不是别人,就是他们一直苦心寻找的「未知」!
「是你!你想做什麼?」皮耶尔下意识感到危险,却被「未知」一把捉住了手腕,虽然皮耶尔体型还是一样娇小,但是在受过训练之后他的体能已经比以前要优秀不少,没想到看起来相当文弱的「未知」捉住他的手之后,他连挣扎都办不到。
「『没有想做什麼,只是想带你离开这个地方。』如果我这麼说的话,你应该不相信吧?」他捉著皮耶尔的手腕东张西望了一下,接著似乎看见了什麼,望著马路对面的一个人型立牌,说道:「这位美丽的小姐,差不多该现形了吧?虽然可以引导妳到这,但我的话对这位年轻人没有说服力。」
「舰长小姐?」皮耶尔一开始是这样认為的,因為从后方走出来的人和舰长小姐的体型差不多,也和舰长小姐拥有同样的肤色和身体特徵,但仔细一看又发现有所不同,她的身材较纤细而且头髮似乎很长,只不过用特製的绳子绑成辫子盘在脑袋后方,而辫子末端过长的部分则任由它散在腰后。
「我名為『卡迪沃库』是舰长小姐的前辈,先前我曾以不同的方式向你传达过讯息,不知道你是否还有印象。」皮耶尔最意外的是他居然可以直接听见卡迪沃库所说的话,她的声音竟然和芙萝妮有几分相似。
这也让皮耶尔想起了当时在鬼面星上遇到芙萝妮幻影的那段回忆。
「我知道,但是為何你们……」皮耶尔不能了解為何这照理来说立场应该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会同时出现在他的身边,而他们似乎对对方都没有任何敌意。
「為何我们会一起出现在这个地方是吗?照理来说我们应该是水火不容的敌人。」见皮耶尔没有想跑的意思之后,他才鬆开手解释道:「很简单的原因,因為有些利害关係值得我们合作,而你是不可缺少的那一部分,我们可不能眼睁睁看著你把命留在一次的战败之中。」
「卡迪沃库小姐……他说的是真的吗?『未知』不是我们的敌人吗?為何妳选择和他合作……那先前希望我加入帝国军又是什麼意思?」皮耶尔感觉自己思绪非常混乱,再没搞懂状况之前他只想离这两个人远一点。
虽然皮耶尔尽可能想离他们远点,但卡迪沃库不过走两步就忽然出现在他身旁,她就像一个温柔的大姐姐一样将过长的鬢髮拨到肩膀后方,并撑著自己的膝盖用接近半跪的姿势弯下腰来说道:
「『未知』是我们的敌人没有错,但若没有『未知』的协助,我不可能将你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人类的医疗技术没有办法根治你大脑中的『祸根』,昏迷不醒会导致你的病情恶化,而最后你就会像在鬼面星上看到的那些感染者一样突变,不断遭受每分每秒的痛苦折磨直到死去。」
「『祸根』就是之前舰长小姐说过的……」之前舰长小姐说过,皮耶尔脑海裡的东西,要根治最快的方法就是将「未知」给杀掉。
「没错,就是我在你大脑裡种下的东西,在你坐上SOP-0的那一刻就已经中招了,顺便提醒你一件事……你最心爱的人也是我害死的。」望著皮耶尔越来越愤怒的眼神,「未知」似乎感到相当满意,他又重新跳到了招牌上方坐著,用手撑著自己的下巴,继续说道:「若你没有那本事可以杀掉我的话,那麼我将会将你所想捍卫的一切全都摧毁殆尽!」
「我会杀了你!」皮耶尔因為被卡迪沃库抓著而无法动弹,要不然他很可能会冲上去给这该死的傢伙两拳。
「若真是如此的话最好,别辜负我对你的一切期望,好好善用我赋予你的本事,我等著你来和我一决胜负。」此话说完之后,「未知」身上的一切顏色忽然淡化,看起来就像是忽然变成了一尊雕像,这尊雕像静静坐在咖啡厅的招牌上渐渐风化了,化為大量的细沙随风飘散。
卡迪沃库等皮耶尔气消了之后,才说道:「祖伊克……就是你们说的舰长小姐,应该很担心你的安危,我可以感觉到她和女儿正在守望著你,毕竟你誓死捍卫了祖伊克女儿的生命安全,那孩子多少也对你的状况感到愧疚。
「你应该也有很多担心你的朋友,好好的从这次的伤痛中振作过来,安普斯帝国的人们和军方需要你,虽然祖伊克那孩子的理想实现的机率微乎其微,但我也不希望看见人类这个种族被族裡的长辈们一手抹去,毕竟……曾经也在这个星域有过不少美好的回忆。」
卡迪沃库说了很多很多,但皮耶尔已经不太记得她说过什麼,因為她所说的话随著时间过去越来越模糊,直到后来他感觉自己已经陷入了沉睡的梦境之中。
安普斯帝都,帝都医学院的急救中心大楼,位於三十楼高的贵族病房中,皮耶尔就躺在洁白的病床上,而一旁还吊著三袋点滴和一个维生装置来维持他的生命,一旁坐著的是抱著圆圆正在静静等待皮耶尔醒来的舰长小姐。
这个病房看似和一般的贵族病房没有两样,而事实上病房外站著两排荷枪实弹的军人,护士们在经过的时候都因為这些军人而忍不住感到紧张,不了解状况的人以為这是军方对病房裡那不知名伤患的高度重视,但这些军人的枪口却不是对外而是对内的,一但有任何意外他们就会第一时间将皮耶尔给击毙。
「嗯……」而这个时候皮耶尔已经从睡梦中清醒过来,他马上就被病房的灯光给刺痛双眼,全身上下都没有多少力气似乎已经生锈了似的,他很努力想要将自己从床上撑起来却发现办不到。
舰长小姐将他从床上扶起,他这个时候才猛然发觉自己的双手已经完全没有感觉,他往下一看发现自己左右两边的肩膀下方什麼都没有,一种强烈的孤寂感和悲伤涌上心头,再怎麼不愿去相信他还是意识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什麼事……
「舰长小姐,我的手……」失去双手的事实,让皮耶尔一阵无力地倒回床上,他用进了现在全身上下所有的力量,才强迫自己忍著不掉下眼泪。
舰长小姐拿出微笔记,在上头写道:「你的双手损伤太严重,组织都已经坏死而没办法使用,所以医院决定截肢处理,等你的状况好转之后会再动一次手术帮你装上机械义肢,皮耶尔……有什麼需求都可以和我说,我就在这裡。」
「谢谢……能让我一个人好好休息一下吗?我想静一静。」
虽然照理来说不应该让病人一个人待在病房,但舰长小姐还是离开了,这一趟任务她损失了沃德这个副手,还因為没办法及时支援而导致皮耶尔失去了双手,这是她生命当中第一次感受到这麼沉重的挫折感。
一週之后,皮耶尔动了手术接上了一对机械手臂,在身体还没适应这新的部位之前他都会不断感受到肩膀处传来剧痛,在復健的时候他不过是让身体直立起来就疼得脸色苍白且直冒冷汗,但是皮耶尔从来就没有喊过痛,他总是咬紧牙根挺过接下来每一天必须克服的復健过程。
「医生,要像正常人那样活动,需要经过多久的时间?」皮耶尔试著让自己的义肢握不握坏纸杯,但一不注意指杯还是变形了,而且右手握拳的那一刻右边肩膀的接合处又开始痛了,他紧皱著眉头几个深呼吸让自己平缓下来。
「到停药之后若是正常使用营养食品,大概半年左右的时间就可以像普通人一样活动了,不过应该很难做出复杂的动作……皮耶尔先生,如果復健太辛苦的话记得和物理治疗师说一声,别勉强自己了知道吗?」医生说完之后在资料上签名,并将资料夹放回病床上的柜子裡,原本想轻拍皮耶尔的肩膀,但忽然想起这裡是伤口所以改摸摸皮耶尔的脑袋,交代完需要注意的事情之后就离开了。
「半年吗……」皮耶尔望著自己的机械手臂,露出了一个苦得不能再苦的笑容。
当皮耶尔好不容易伤口不会痛的时候,找到时间就到医院十五楼的室内停院走走,很多护士小姐看他既可爱又坚强,都愿意在百忙之中协助他寻路或者帮他拿东西,因為他还没办法準确拿捏手指的力道,义肢强悍的握力只会把任何的杯子、饭糰或者小女孩送他的纸鹤给捏烂。
在没有復健的时候,他总是会来到室内停院,沿著步道一圈又一圈的慢跑著,把自己搞到很累之后才回房清理身体之后倒在床上睡著,因為有太多的想法干扰著他,他不愿去思考未来的路该怎麼走,只好选择用这种方式让自己愉快些。
在这段期间他分别收到了肯纳亚和江孟婷寄来的信,因為前线战场的状况并不乐观,他们完全没有时间可以抽身来探望他,因為通讯管制的关係也不能打视讯电话,但在信件中皮耶尔还是能感受到满满的关心。
这一阵子几乎都是师父――霍普金森在照顾他,不过过一阵子他就得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了,因為霍普金森说他会暂时代替皮耶尔驾驶剑圣到前线作战。
所以这一阵子霍普金森除了照顾皮耶尔之外,也在和他一步步了解剑圣的性能极限和操作技巧,以及任何适合发挥战技的地形和战斗方式等,他会尽可能去模仿皮耶尔的战斗方式,这是為了不让任何人看出驾驶员已经换人的事实。
256年10月18日,这是霍普金森照顾皮耶尔的最后一天,他在皮耶尔的临时住处门前,紧紧握著并看著皮耶尔的机械手掌,久久说不出话来。
皮耶尔无论是资质还是耐心都比肯纳亚更优秀,他一辈子没收过多少徒弟,而皮耶尔绝对是他最喜爱的那一个,但是这个徒弟如今却失去了双手,他知道皮耶尔这辈子已经不可能再坐上机甲了,一个优秀驾驶员一但伤了双手很可能就难以发挥颠峰时的操作,更不用说是失去双手了……
皮耶尔不是傻子,他当然看得出霍普金森近可能想隐藏的失落感,但為了不让师父担心他也没有多说什麼。
下午的时间,皮耶尔一个人穿著运动服到附近慢跑,他看见几个忧心忡忡的妇人正在聊天,其中一个妇人说道:「你们听说了吗?新崛螺方面军又吃败仗了……现在国军舰队已经撤守回国境线,若是这个跳跃点都守不住的话,联军就会打入『梦幻门户』星域了,听说现在另外两个战场的状况也不乐观,这可不是什麼好事阿。」
另外一名妇人则问道:「不是说有一个名為『帝国剑圣』的驾驶员,驾驶著特殊机体就為国军拿回水瓶星吗?為何在多瑙星失利之后人就消失了?到现在都还没有『帝国剑圣』的消息。」
「是阿……我小儿子也很崇拜这个人物呢!日夜期盼著得到更多他的情报。」刚才那名妇人点点头回应道。
而这个时候又一名妇人摇头道:「虽然我不懂这些,但我知道战争局势可不是靠个人和一架机甲就可以改变的,『帝国剑圣』十之八九应该是军方的造神运动,实际上是不是真有这个人物还有待确认……总不能把数十万国军的功劳全都归功於这样一个人身上吧?你说是吧小兄弟?」
皮耶尔不过是经过时稍微听了一下他们的对话,没想到他们会聊到帝国剑圣,也没想到会忽然被拦下来询问,皮耶尔露出了一个无比尷尬的笑容,用不是很标準的帝国语说道:「个人之力只能掌握某些关键,但如果不能影响其他人就不能改变局势,我想当初那个人应该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什麼?」
「没事,我就不打扰你们了。」皮耶尔很有礼貌的弯腰鞠躬之后就离开了,而那些妇人们发现这个年轻人居然两隻手都装著义肢,脖子上隐约可以看见动过手术的痕跡,他们因為联想到了战场上奋战的国军们而陷入了沉默之中。
皮耶尔发现几乎每个人都在关注著战场的前线,以及关於「帝国剑圣」的一切情报,但最新的「帝国剑圣」相关情报已经是半年前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