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金色烈焰似乎占据了整个天地,熊熊地从地底喷涌而出,然后席卷上天际。所有的颜色都被瞬间掩埋焚毁,眼前只有一片炙热的金色。
  围观的沧州子弟一个个都是脸色煞白地连连退却,一直退到了较技场的边缘,可那炙热的浪潮依旧一波一波地喷涌而来,好像连脚下的石板都快要融化了一般。
  昏迷过去的秦铃儿早就被人给背了出来,也许是因为空气太过粘稠火辣的缘故,那双清澈得就像是一汪山泉一般的眸子竟是忽然睁开了。
  她摇了摇有些发昏的脑袋,本就酸痛不已的身子更是被火浪烤得如阵扎一般。
  “怎么了···”她轻轻地挣扎了一下,目光正好落在自己身上那件黑色的外套上,思维瞬间清醒。猛抬头,那擂台此时已经被金色火焰完全吞噬了进去,只能隐约看到一个浑身缠满绷带的男子微微弯腰,背后两只璀璨夺目的金色火翼深深插入地面···
  “怎么回事?我带来那个家伙呢?”秦玲儿慌忙拉住旁边一人问道。
  那人见秦玲儿醒来了,眼中闪过一抹喜悦,连忙开口道:“秦小姐你醒了啊,刚才可把我急坏了。我是柳家的柳子轩,你还记得我吗?刚才就是我把你背过来的···”
  “知道了,柳公子是吧?谢谢你。”秦玲儿有些无礼地打断了他,急促地道,“那擂台上是怎么回事?我带来那个人呢?”
  “啊,小姐你是说你带来那个护卫吧?他真厉害,居然和那蛮子过了数百招都未落败。不过那蛮子恼羞成怒如今施展出了绝杀,恐怕你那个护卫是凶多吉少了···”柳子轩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随即又喋喋不休地道,“秦家果然不愧是三大世家之一啊,小姐随便带出来一个护卫就这么厉害,真是让人羡慕。秦小姐,你这个护卫叫什么名字?”
  “嗯?”
  “啊,我没有其他的意思,这位护卫舍身救主,又是代表我沧州青年一代与蛮子厮杀而死的,怎么也算是个忠勇之辈。我是想,这等壮士的名讳是不应该被遗忘的···”
  “名字···名字···”秦玲儿抬起头来,有些失神的望着那片燃烧着的金色火海,忽然间有什么东西湿润了眼睛。
  是啊,他舍身救我,我却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他死了之后,一定会骂我没心没肺的。
  秦玲儿忽然苦笑了一声,在柳子轩诧异的目光中站了起来,目光死死盯着那片火海,咬牙切齿地道:“这蛮子定要死在沧州!”
  滚滚金色火浪中,浑身缠满绷带的修炎双目紧闭,炽烈的火翼不断将热浪通过大地传导出来。金色的火焰仿佛有灵性一般绕过他的身躯,雀跃着不肯伤害。
  修炎面色平静地全力催动着燃犀之火,这“地煞焰”乃是南疆巫族仅逊于“极煞烈焰心经”的顶级绝学,练至极致说是有毁天灭地之力也不为过。
  可惜修炼此术禁忌颇多,不但需要纯火灵根之体,火锻之体,最重要的却是要求施术者拥有极为恐怖的神识。因此偌大的南疆巫山十万里,能修成此秘术的,也不过区区一手之数。
  纯火灵根的巫师不难找,甚至在南疆就像是大白菜一样满街都是,可是火锻之体却是万中无一。顾名思义,火锻之体就是需要将身体置入烈焰中焚烧锻炼,试问若无秘法,区区肉身怎能经得住烈焰的焚烧?
  即便有极少数幸运之人用各种秘法成就火锻之体,再有纯火灵根,也还是一样无法修炼“地煞焰”,常人的神识根本不足以控制这狂暴的火焰。
  神识,这东西与生俱来,有些时候甚至比资质灵根更加玄妙。灵根和体质也许还有机会借助天地灵宝和灵药来提升修改,但是神识这东西却是无法修炼壮大的!
  这一点几乎可以说是常识,不论在中土玄门还是南疆蛮荒,修士无法修炼神识,这几乎是修界的铁则。传言说千百年前有某些古修倒是致力于研究怎么修炼人的神识,可惜那些惊采绝艳的老家伙早已经湮灭在数千年的灭天大劫中,那些足以震古烁今的奇妙秘术至今也无缘得见。
  由此一来,能修炼“地煞焰”的人,别说万中无一,就是十万,百万人中能挑出一个,那都是属于奇迹。
  修炎由衷地为自己感到自豪,为了这门绝学,他不惜置身巫庙火坛中痛苦煎熬十三日,更是偷偷使用禁术刺激催发自己的神识,以至于如今变得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甚至有时候还会失去神智。
  可他从来没有后悔过。
  自从修炼成“地煞焰”后,他便执拗地认为自己会继承前代巫王的意志。杀回中土雪耻,让那些中土修士看看,南疆蛮荒十万大山中住着的不是什么蛮夷,他们同样有自己的文明,自己的情感,也同样藏龙卧虎,同样有人惊采绝艳!
  沧州就是修炎的第一站,他要从这里开始,逐一挑战九州青年强者,让天下人都看着,清清楚楚的看着!
  熊熊的金色火焰就像是燃烧着修炎积攒了二十余年的雄心一般,越来越炙,似是永远不会停歇。
  操控如此大规模的火焰让修炎的神识已经有些吃不消了,他本能地分出一缕神识朝着张晓东站立的方向探去,顿时脸色一白!
  那一缕分散出去的神识竟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吞噬了一样,整个脑子传来一阵针扎般的刺痛!
  他竟然还没死!
  他居然还没死!
  修炎的身躯不可遏制地颤抖了一下,燃犀之火乃是巫族圣火,寻常人沾染一丝立刻就会被焚成灰烬,即便是实力高深的修士沾染了同样也会棘手万分。
  如今他借助“地煞焰”的狂暴力量全力催动燃犀之火,就算是筑基境的修士也早就应该化为灰烬才对啊!
  “这不可能!” 修炎面色癫狂地嘶吼了一声,插入地下的火翼突然破土而出,剧烈地煽动起来。那金色火海立刻像是受到了感召一样,顿时汹涌澎湃地鼓动了起来。
  像是一个看不见的漩涡在场中形成,所有的火焰都被拉扯着,片刻间就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焰风暴。它狰狞着爪牙,咆哮着,怒吼着,大理石石板被高高掀起,然后转瞬化成了灰烬。
  整个较技场在这股暴虐的力量之下一阵山摇地动,好似脆弱万分,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拆掉一般!
  一众沧州子弟此时连咽口水的心思都没有了,一个个仓惶冲着外面逃窜而去。面色焦急的柳子轩看了一眼旁边依旧像是木头一样的秦玲儿,大声提醒道:“秦小姐,这里危险,我们还是先出去吧···”
  秦玲儿回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那肆虐的火焰风暴,终究是咬了咬牙,跟着往后退去。
  炽烈的火焰风暴盘旋嘶吼,好像连空气都烧灼了起来,整个世界一片火辣。
  可是,那个风暴中心却总有一个隐约的身影固执地不肯倒下。
  他就那么死死地扎根在狂暴的毁灭力量中,不肯咽气,也不肯屈服,似乎有一股连燃犀之后也无法焚毁的倔强。
  修炎使劲地压榨着自己所有的潜力,这种全力施为却依旧无法将对手置之死地的感觉让他几乎抓狂。他甚至开始打算动用体内一直被自己刻意压制的澎湃真力。
  张晓东静静地半跪在风暴中央,淡淡的蓝白色光芒覆盖在身躯上,即便如此,那灼热的痛楚依旧无孔不入,当真是撕心裂肺。
  可是他此时根本无暇他顾,只是眼中青色的光芒不断地转动着,所有的神识一点点探出去,就像是洒出无数细小的银蛇,在风暴中穿行,不断地寻觅着,碰撞着,吞噬着···
  张晓东全身心地操控着神识,按照青龙眼复制过来的方式试图去引导火焰,修炼“炼神咒”而提升的神识强度,将是这场对决的关键。
  狂暴的火焰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并不真正属于任何人,它能够焚毁敌人,同样也能毁灭自己。
  最终究竟是杀敌还是自焚,完全取决于是谁控制了火。
  像是被狂暴力量所影响的修炎忽然脸色又是一白,分明是自己操控火焰的一缕神识忽然消失了,就像是被人生生给撕咬啃噬了去!
  紧接着,又是同样的痛楚从另一个方向传来,然后像是波浪一般连绵不绝,好似所有释放出去的神识正在被人迅速瓦解。
  修炎哪曾碰到过如此诡异的情形,当下心头一慌,操控着的火焰风暴竟是忽然坍塌了一半,狂暴的火焰终究不再由自己控制,轰隆一声炸裂了!
  连天接地的火焰风暴轰隆一声炸裂,在修炎惊骇欲绝的双目中,是一片炽烈的金光。那些原本还温顺得像是绵羊一样的火焰忽然间变成了狰狞凶恶的怪物,争先恐后的涌向四面八方!
  轰隆隆——
  就像是魔神灭世的怒吼,巨大的声响震动了天际的云和日,仿佛苍穹都起了波澜。
  坚固而宏伟的较技场如同纸片一样瞬间破碎,巨大的石柱拦腰炸成粉碎,铺着大理石地板的地面被高高掀起···
  修炎无力地跪倒在地,背上炽烈的火翼早就烟消云散,面如死灰,眼看就要被那片暴虐所吞噬毁灭。
  忽然,狂暴翻涌的金色火云中忽然乍现出一道极细的蓝光,在巨大的火云面前,它就像是一条蚯蚓。然而就是这条蓝色的小蚯蚓在火云中来回穿梭,汹涌狂暴的金色火云竟是片刻间就被撕成了碎片,残余的金火也像是屈服了一样,刹那间平静温顺起来,围绕在那个单薄瘦弱的身形周围。
  刺目的金色火焰中,张晓东赤裸的身躯上蒸腾着幽幽蓝光,宛若从远古走来的火神,狂暴肆虐,却又平静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