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炎近乎痴傻地看着半空中被火焰轻柔包裹着的张晓东,那样的眼神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最近的一次,就是在巫王陨落的时候。
  那时候的巫王耗尽毕生修为释放出来的火焰就是这般璀璨,仿佛是即将涅槃的火凤。
  “怎么会这样···这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御火之术···”
  张晓东兀自享受着周围火焰带来的酣畅淋漓,原本被烧伤的肌肤此时竟然透着点点晶莹的光泽。那些火焰就像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心念一动,火焰便会跟着变幻出各种各样的形状,温婉似水,但内里却依旧狂暴桀骜。
  张晓东好像一个得到新玩具的孩子一样,正满心欢喜地想要玩耍一番,哪知道自己手上的蓝火却是忽然狂暴了起来,转瞬就将那些金色火焰尽数吞噬了。
  蓝色本源之火吞噬了金火之后明显壮大了一些,已经有巴掌大一簇了,此时正欢悦地在手掌中跳动着。
  张晓东看了一眼手中的火苗,就像在看一个顽皮的孩子。无奈地叹了口气,本源真火消失在了掌心。
  “你那是什么火焰?”略显狼狈的修炎好似终于回过神来,愣愣地朝着张晓东问道。
  “我也不知道,应该算是丹火吧。”张晓东讪讪地道,这冰火确实是从灵根延伸出来的本源丹火,只是和其他人不一样而已。
  修炎明显一愣,两眼血红,似乎不敢相信:“竟然会有这么厉害的丹火···”
  就在修炎以为张晓东在随口敷衍他的时候,已经坍塌了大半的较技场外忽然传来一阵吵杂声,好像是有人冲了进来。
  两人齐齐一愣,回过头,已经冲进来的秦玲儿却是忽然大声尖叫了一声,然后连忙捂住眼睛,满脸通红地又跑了出去。
  张晓东低下头,发现原来自己早已经一丝不挂,当下尴尬万分地挠了挠头。修炎有些好笑地看了张晓东一眼,胸中那股怒意也淡漠了许多。他伸手冲百宝袋中拿出一件色彩斑斓的衣服丢了过去,淡淡地道:“苗疆风格。”
  张晓东这个时候尴尬得要命,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当下感激了一声,就把衣服套在了身上。苗疆的服饰多色彩艳丽斑斓,透着一股浓浓的异域风情。
  “这衣服不错。”自小在团山坳长大的张晓东自然没有那么挑剔的审美观,在他眼里,颜色艳丽的衣服确实是要比麻布衣裳来得好看一些。
  “你的御火术很高明,我败得心服口服。看来中土九州当真是卧虎藏龙,是我小觑了。”修炎这人虽然有些执拗偏执,但也算得上光明磊落,最起码输得起。
  张晓东看着这个浑身包裹着绷带的怪异男人,老实地道:“其实我该谢谢你,要不是你的话,这御火的奥秘我摸索不到。”
  “这只能说明你在御火方面很有天分,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在这种情况下发现御火的奥秘。况且,你的御火之法似乎比我更加高明,让我也受益匪浅。”修炎绑满绷带的脸庞抽了抽,好像是在笑。不过这个生涩的笑容还没持续多久,那双有些疯意的眸子便血红了起来,澎湃着炙热的战意。
  “你叫什么名字?”
  张晓东迟疑了一下,开口道:“鬼刃。”
  “这一次纯粹的斗火,你赢了。下一次再见,我们再好好分出一个高下。”
  言罢便见他口中猛然喷出一团金色云雾,云雾一出现便发出震耳欲聋的嗡鸣声迅速四散开来。张晓东心中一惊,发现那些金色云雾竟然是一团密密麻麻的金色飞虫,顿时汗毛倒竖!
  “以后你要是到南疆十万大山,就说认识修炎,南疆巫族不会为难你的。”修炎冲着张晓东点了点头,只见那团金色虫云竟是自动飞到了他脚下,嗡嗡的鸣叫声中,载着修炎化为一道金光直冲天际!
  张晓东目瞪口呆地看着修炎的身影逐渐消失,心中却是震惊莫名:这个家伙竟是隐藏了实力,难怪他敢一个人来挑沧州青年一代高手。若不是自己稀里糊涂在斗火上险胜了他,这家伙说不定还真能一路杀出沧州去。
  沧州城青年一代的具体修为水准如何张晓东不清楚,但作为天榜前四的秦玲儿和王家二少都不过才炼气境,沧州青年一代中修为最高的撑死了也就一个筑基境。
  金丹境,那是一个多么可望而不可及的高度。
  张晓东有些傻愣愣地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那件异域长衫,心中顿时有些好笑,自己竟是击败了一位金丹强者,虽然只是比拼纯粹的斗火···
  “这般年纪便步入金丹境,这修炎,莫非是妖孽不成?”张晓东暗暗咋舌了一番,这才裹着长衫走出了满目疮痍的较技场。
  一走出大门,入眼便是密密麻麻的人头涌动,所有的目光都朝门口汇聚了过来。这等万众嘱咐之下,即便脸皮厚如张晓东这般,也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
  站在最前面的秦玲儿此时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红晕,看上去颇有几分娇媚之态,张晓东轻咳了一声,正要说些什么,却听到旁边一个沧州子弟开口问道:“你···你居然还活着?”
  张晓东一阵无语,心道老子不活着怎么站在你面前的?
  “你把那蛮子打败了?”
  “哇,好厉害,看来天榜排名要重新改写了!”
  “大哥,给我们说说你是怎么打赢那蛮子的吧···”
  一众世家子弟顿时就吵吵嚷嚷地叫了起来,那情形像极了当年在团山坳和张晓东隔山对骂的邻村地痞。张晓东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正琢磨着该怎么应付这群公子小姐们的时候,右手上突然传来一阵细腻的触感,整个人就被拉着往街道尽头跑去···
  ····
  “鬼刃是吧?看在你这回也算是替我出了一口气的份上,我请你吃饭。”秦玲儿一副豪爽万分的样子叉着腰,对坐在小板凳上的张晓东这般说道。然后手臂一挥,高声道,“老板,来两碗馄饨,记得多放点葱花!”
  喊完之后,便一屁股坐在了对面的板凳上,哪里还有一丝大家小姐的样子。
  张晓东偷偷打量着这个简陋之极的街边小摊,确实意外了一番。这秦玲儿给他的第一印象不过只是有些调皮有些刁蛮骄纵罢了,说到底骨子里也还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在张晓东的认知中,富家小姐不应该是看到这种街边小摊便嗤之以鼻的吗?
  “你不嫌脏?”张晓东皱着眉头琢磨了许久,这才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秦玲儿闻言一愣,随即笑道:“脏?对面那些一盘青菜就要三五两银子的酒楼就不脏了吗?”
  “我以为像你们这样的大家小姐,应该是···”
  “应该是那种追求格调,喜欢被人当傻子宰的冤大头吧?”秦玲儿乐呵呵地摊了摊手,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我也想请你去大酒楼吃饭啊,可是我爹那人特别小气,每个月给的零花钱都很少的。买点胭脂水粉啊首饰啊什么的,就剩不了几个了。你总不忍心让我把买胭脂水粉的钱都拿来请你吃饭吧?”
  “···”
  “干嘛不说话啊?我的确是觉得这两个铜板一碗的混沌吃得舒心,可不是故意小家子气。一般人我就直接带去望宾楼了。”
  张晓东抬起头来,再一次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年纪不大的漂亮小姑娘,似乎少了一丝华贵惊艳,多了一抹亲切可爱。
  “我是在想,等我以后有钱了,我请你去你说那个望宾楼当冤大头好了。”
  “那你以后就要跟着我好好做事。”秦玲儿噗嗤一笑,然后一本正经地问道,“你说那个南疆蛮子当真是金丹修士?”
  “应该不会错吧,只有金丹强者才能御空而行啊···”
  秦玲儿皱眉摇头,却是依旧不敢相信。她自小在修道世家长大,见识自然远非张晓东可比。当然,其实她心里面或许压根就不想承认,张晓东这么一个渺小得像蚂蚁一样的护卫奴才,怎么能比自己这个主人家厉害那么大一截?
  一丁点儿也许是可以接受,秦玲儿可以用很多借口来麻痹自己可怜的自尊心,但是如果差了老远那么大一截的话,什么借口都显得苍白无力了。
  “也不一定,筑基境的修士同样能够借助一些法宝和功法御空的。那个蛮子虽然修为很强,但应该还不至于步入金丹。否则的话,不论你御火天分再高,也是胜不了他的。修士金丹一成,不论炼气修士还是筑基修士在他们眼中都一样,属于蝼蚁一类···”
  “也许吧。”张晓东不置可否,埋头扒拉了一口馄饨,忽然发觉有人走了过来。还不等他抬起头,秦玲儿便惊讶地喊出了来人的名字。
  “王荣华!”
  张晓东微微一惊,抬起头来,想要看看这个整天被秦玲儿叫嚣着要揍一顿出气的家伙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一身白衣的王荣华看上去就像聊斋故事里的那种被狐狸精勾引的白面书生,整个人看上去斯斯文文,嘴角总是轻轻勾起,像是自信又像是随时随地都在嘲讽。
  张晓东完全没有办法把这个看上去有点弱不禁风的男人和那个够胆欺负秦玲儿的猛人联系到一起。
  王荣华绝对不是那种让人看一眼就觉得是什么深不可测的存在,略显柔弱的外表甚至很容易让人轻视。
  但是这偌大的沧州城里胆敢轻视这个年轻人的绝对不会超过五个。
  “好啊,你来得正好,免得我还要往王家跑一趟。”秦玲儿一见到王荣华便咬牙切齿地站了起来,看上去两人之间恐怕不仅仅只是打了一架那么简单。
  孤身一人的王荣华就像是一个落魄的寒酸书生,一屁股坐到板凳上,不紧不慢地道:“你又打不赢我,再来一次也是一样。”
  秦玲儿一阵语塞,却是不愿就此落了下风,强声道:“我是打不过你,不过你不是说只要我秦家青年一辈中有人能打过你,约定就一样算数么?”
  “算数。”王荣华抬起头来,目光好似不经意扫过旁边的张晓东道,“你说那个能胜我的人,就是他么?”
  “哼哼,这是我秦家新来的护卫,叫鬼刃。刚才较技场的事情你听说了吧?你这个胆小鬼临战逃跑,全靠鬼刃才没让那个南疆蛮子血洗我们沧州青年一代。”
  “哦?”王荣华忽然眼前一亮,好像根本就没有在意秦玲儿骂自己临战脱逃,反而是饶有兴致地盯着张晓东道,“你就是把较技场拆了的那个家伙?这一下你可是出尽风头了,只怕这沧州天榜强者的排名又要改写了。”
  张晓东闻言眉头一皱,一本正经地道:“你该不会找我赔钱吧?我刚到秦家,还没发薪水,没钱!”
  “赔钱?”王荣华愣住了,秦玲儿也愣住了,难以置信地这个眼看就要在沧州城出尽风头的家伙。
  这样一棵山里的野草,好不容易费劲力气从地面探出了一点尖角来,他却没有似一般年轻人那样浮躁喧嚣,甚至连虚伪的谦虚都没有想到,脑子里装着的竟然是一些无关痛痒的细节!
  难道沧州世家子弟梦寐以求的荣耀在他眼里甚至比不上一座被拆散了架子的房子?
  是狗改不了吃屎的穷人秉性,还是被刻意打磨掩埋的顽石心性?
  王荣华看着眼前这个穿着一身寒酸麻布黑衣的少年,忽然间觉得有些东西或许从一开始就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