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老鬼其实从骨子里来说是个本分的厚道人,唯一可以算得上执念的东西就是三十年前那个不管他多么落魄却依旧愿意每天在家里给他端茶做饭的黄脸婆。原本天仙一样被无数玄门中人垂涎的美娇娘跟着自己渐渐变成了糟糠,鹤老鬼心里有疼也有愧,所以他拼了老命地爬啊拼啊,好不容易抱上了莲花坐台上的大腿,那个一直亏欠着的女人却含恨而逝。
  于是这份愧疚在心底,一埋就埋了三十年。
  此时初见到仇人的传人,鹤老鬼心里要是没有几分杀意和怨毒,那他也就不是个爷们了。即便是明知道当年君天则杀害自己女人的时候,这个名叫刘三的家伙根本就还没有拜入他的门下。但他既然继承了君天则的衣钵,继承了他留下来的一切,那么,自然也包括仇恨。
  这个世界上除了那些妖孽得如同转世谪仙一样的宠儿,谁都不是一帆风顺过来的,一路磕磕碰碰、跌跌撞撞,吃过亏,挨过打,惹过白眼,也有人丧过命。男人出卖尊严,女人就出卖肉体,恨不得把心肺都掏出来贱卖了,换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
  在场的哪个人背后没有几分崛起的辛酸与坎坷?
  只是谁顾得了那么多,都是小人物罢了,做不了大慈大悲的菩萨佛陀,不是谁都有相逢一笑泯恩仇的胸襟。
  按理说,他这种身份特殊的人是不能再插手玄门之中的恩怨,否则的话很可能会给自己的主子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但是,既然少主给他这个机会,他没有理由不一偿心愿。
  没有了顾忌的鹤老鬼脚下一踏,也不见有何真气鼓动,那干瘦的背脊后竟然猛地延伸出两只巨大的雪白翅膀!翅膀并没有实体,好似完全由朦胧的白光组成,给人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好似一阵风吹来,那翅膀就会随之消散一样。
  只是,这一对翅膀一探出来,鹤老鬼周身的气势顿时猛然拔高了许多,原本能和他勉强一战的刘三竟是被对方凌厉的气机压得有些呼吸急促。
  在场众人见状也均是心头一阵,这样强烈的威压根本就不是普通金丹强者能够拥有的。在场的金丹强者也有几名,此时分明能够探察到鹤老鬼的修为跟之前并无变化,同样是金丹中期的修为,但气势却好似发生了质的变化一样。
  “缥缈道,这人来头好大!”一直有意注意着鹤老鬼的沧海一见到对方出手,顿时脸色一变,经不住失声叫出了声来,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鹤老鬼身后的那对虚幻翅膀,衣袍下的右手忍不住微微颤抖,一道灰色的剑芒从手臂上不断吞吐出来。
  紧挨着他的沧浪和沧寻只觉得自己的师兄忽然间好像变成了一块冰块,那冰冷的气息好像刀锋一样,连呼吸都有些刺人。
  “这是什么仙术?”早已经解毒的王不归有些跃跃欲试地朝着旁边不远处的秦无命问道,秦家二爷虽然修为低微,还有些神神叨叨,但见识方面却是比他侄儿秦世离还要广博。
  秦无命此时也有些诧异,眉头一皱,道:“不是仙术,是道法!”
  “道法?不一样是修士使用的法决么,和仙术有什么不一样?”
  秦无命闻言不屑地嗤笑了一声:“枉你们还老是自称修道之人,修道修道,修的就是道。什么功法仙术,修为境界,不过只是入门罢了,不修心不悟道,即便你修为再高,仙术再强,也不过只是个稍有本事的凡夫俗子。八百正道,三千小道,十万左道旁门,不管你走哪一路,只有悟道,才能算是修道者。在同一境界,一个领悟道法的修士,比一味强行提升神通修为的修士要强出十倍不止。你看这个老家伙,他此时的气势和力量比之前强了不知道多少个档次,但本身的修为却根本没有丝毫变化,这就是道法的作用。别看他不过也只是个金丹修士,在场所有的金丹强者一起上也不是他的对手···”
  王不归这人虽然狂傲,但也十分聪慧,闻听此言顿时如醍醐灌顶一般:“难怪世家中人修为丝毫不逊于玄门大派,数量也远不是玄门可比的,但玄门却一直能够死死压在世家家族的头上。究其根源,玄门培养门人注重领悟,进度虽慢,但根基扎实,而世家子弟只是一味地追求力量,反而偏离了修道的本质,这样下去即便能够一时精进,到头来只怕也会落个走火入魔的下场。”
  秦无命闻言点了点头,抛开两家人的立场不说,他还是比较欣赏这个资质不错的后生的,那一副锋锐的脾气,倒也不是太讨厌。
  “你明白这一点就好,其实这也是很无奈的事情。世家势力虽然众多,但门阀更多,单凭一家之力万万使不能和玄门相比。因此世家为了继续存在下去,就必须在凡俗中勾心斗角,又哪来的时间领悟道法?我想,你老子王龙象估计就是明白了这一层,所以才会闭关十年,潜心悟道。”
  秦无命这一番话说得声音不大,但刚好也足够旁边不远处的王荣华听到。这兄弟二人均是罕见的修道奇才,抛开立场不说,秦无命也不愿意看到两人就此步入歧途,落了下乘。
  当然,秦无命不是什么自命不凡的前辈高人,没有那闲工夫咯昂费口水来提点自己的敌人。他这一番话其实主要是说给张晓东听的,只是此时的张晓东正半跪在王老虎身边,双目血红,咬牙切齿,浑身杀意蒸腾,哪里还有心情听他说教。
  场中的情形忽然间发生了转变,本来稳操胜券的刘三因为王老虎拆除了撼地雷反而陷入了绝境,此时谷外的邪道高手还没赶到,他却先要承受一众正道高手的怒火。
  鹤老鬼一动手,刘三的脸色便瞬间阴沉到了极致。他可不是那些无知的世家子弟和散修,师承邪道巨枭君天则的他自小就被师父灌输关于道法的重要,他也一直致力于对道法的领悟。可是悟道这种事不是光看资质的,更要看个人的悟性和机缘。
  八百大道,三千小道,十万左道旁门,刘三悟了大半辈子也只能走上一条小道路子。对上鹤老鬼这种踏足大道正途的高手,即便修为相仿,也必死无疑。
  鹤老鬼身后双翼颤动,刘三身旁的石壁顿时被一股淡淡的白光击中,悄无声息的,那坚实的石壁就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瓦解了一般,瞬间就变成了一团虚空!
  那白光极为单薄,就像是一阵风一般难以捉摸,但却威力非凡。更让人防不胜防的是,那白光似乎只是鹤老鬼举手投足间附带的一些伤害,他的两只手正急速施展着真正的杀招!
  刘三心中一紧,一边快速移动着躲避白光的攻击,手指不停地扣动弓弦,刹那间便是连续激射出数十道璀璨的金色光箭,整个山谷中好似下起了一场流星雨。
  这声势浩大的箭雨每一支都包含金丹境的真气强度,寻常筑基强者哪怕是中上一支也要重伤垂危,若是全数命中目标的话,怕是尚未悟道的金丹巅峰强者也要丢掉半条命。
  可是这看上却威势骇人的箭雨却是连鹤老鬼的毛都没有碰到一根,鹤老鬼身后那对道法催化出来的翅膀不但让他身形迅捷灵活,防御手段更是强大无匹。
  那虚幻得好像随时都会被风吹散的翅膀急速放大,片刻间就形成了一个透明的大茧,将鹤老鬼的身形完全包裹。所有的金箭一触及到白光之上,顿时就悄无声息地湮灭了,无声无息,没有爆裂也没有碰撞的光华,好像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般。
  刘三眼看自己的攻势没有起到丝毫作用,心中顿生去意,反正如今沧州世家高手已经被围困于此,自己没必要再在这里以命相搏。
  这个时候,一直急速逼近的鹤老鬼十指之上猛然白光大盛,两只肉掌在白光包裹下迅速变形,眨眼间竟是变成了两只寒光闪闪的利爪,爪刃弯曲,似鹰爪豹齿,长大数尺!
  长爪一挥,悟道好似剑刃一样的白光便掠过半空,刘三躲避不及,身上的真气护罩在白光接触的一瞬间顿时湮灭,紧接着又是一道爪影袭来!
  “嘶——”利刃割裂衣衫皮肉,刘三的背上竟是被这一爪生生削去了一片血肉,鲜血淋漓。
  本就受伤的刘三惨叫一声,整个人摇摇晃晃地从山壁上跌落到了峡谷中,还没站稳,肋生双翼的鹤老鬼就像一只捕猎的鹰隼一样电射而下,手中长爪寒芒吞吐!
  “到九泉下替我问候君天则!”鹤老鬼眼中满是即将复仇的激动,掩埋数十年的仇恨和遗憾眼看就要得到一丝宣泄。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把黑色重剑忽然横插了出来,与此同时,足以分金裂石的拳头轰在了刘三的膝盖之上。只听到两声极为清脆的骨折声,刘三惨嚎着跪了下去,两道腿显然已经废掉了。
  一身黑衣持剑的张晓东横在两人中间,背对鹤老鬼,剑锋直指刘三,浑身杀意凌烈,即便是鹤老鬼也不由被对方身上的杀意震慑。
  好强的煞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