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罗军营。
  格罕正听取阿力麻里等强将商议如何攻打西黎军和绿林军,大伙儿在摊开的地图上,东指西画,不停交换意见,正讨论热烈时,忽有一名守卫进帐来报:「啟稟大帝,水神官求见。」
  眾人一听见水神官这三个字,都吞下了到嘴边的话,一时全安静了下来。
  三大神官在火罗人眼裡是相当神圣且至高无上的,除了他们是神的传递者,对於掌权者的作為神官向来有干预的职责,这也是為什麼当年地神官能将萨哥尔推向火罗盟主的位子,也是為什麼三大神官转而支持利皇格罕,还能轻易消除火罗族人对他杀父弒兄作為產生负面观感的原因。
  「你们先退下。」格罕也有些纳闷水神官来此有何因由,三大神官裡只有水神官紫央在他登基大典时缺席,当然,格罕完全不在乎神官有否出席,只要他们别来烦他那就最好,井水不犯河水,至少两方都相安无事,他对於神官这类习惯掌控别人命运的人都没什麼好感。
  「请水神官进来。」
  眾将领得令鱼贯而出,俏立在帐外的水神官则等他们全出去后,才莲步轻移地款款走了进来。
  水神官紫央样貌冷艳,神色冰寒如水,脸容五官深邃,颧骨秀挺,穿著一身水蓝色长袍,更衬得她修长纤秀的身形非凡出眾。
  虽曾见过几次面,格罕对她的外貌向来不甚注意,今日才细细打量,发觉她秀丽的脸庞上好似结著一层冰霜,教人不敢贸然亲近,冷冰冰的神态,毫无生气,好似不是活在世上的人般,有种莫名的疏离感。
  格罕转身坐回上座,威目遥望水神官淡然道:「神官来此有何指教?」
  水神官紫央仍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应道:「你丢了人。」言简意该,只说重点,向来是她一贯的行事作风。
  格罕俊美慑人的脸容隐隐浮现怒气,用比她更冷的语气回道:「不关妳的事。」
  紫央并未被他给吓住,神态依旧冷冰冰道:「她是我救来的,你没本事找她回来,我只好来了。」
  格罕冷哼一声,眼裡寒意如冷电般骤闪,似是对出言不逊的水神官相当不悦。
  紫央并未在意他散发杀气的慑人威势,瞄了一眼桌上的地图,又道:「你们要南征了吗?」
  格罕不答,反而冷笑道:「水神官想来加入大军行列吗?」
  紫央眼裡闪著神光,与格罕让也不让地对视,嘴上却挑衅道:「有何不可?」
  格罕俊眸裡掠过锐利逼人的精芒,哈哈一笑道:「神官久居神殿,也懂行军打仗吗?」
  紫央玉容依然冷淡如水道:「我先帮你把人找回来,要发动南侵到时再说。」她脸上忽然浮现一抹疑似笑容的动人表情,续道:「為了我火罗族能一统天下,她一定要在我们阵营,我水神官从不作多餘的事,包括救人在内。」
  格罕脸上掠过一抹惊讶的神态,看向紫央道:「你们曾占卜出她的存在?」
  紫央挺直娇躯傲然道:「神官的预言向来精準无比,从无虚言,所以你得当心了,索烈说过扬赤尔是你此生的剋星,你就永远逃不过被他打败的一天。」话才说完,金色的鞭影已如狂雷急电般划过她脸侧,削落她一缕秀髮。
  格罕像从未出手般表情冷漠道:「注意妳的用词,水神官。」
  紫央眉毛连抬也没抬,丝毫未动气,即使从没有人敢对神官如此不敬,但她却心知肚明若非利皇格罕是这种天生无情霸道的强者,那麼他今天也休想从萨哥尔手上夺过政权。
  这样冷酷无情的杀人魔王是他们四大神官联手拱出来的,她还有什麼好抱怨的。
  她忽然上前一步,秀容冷沉道:「拿来。」
  格罕不悦道:「拿什麼?」
  紫央道:「你怀裡的梳子。」
  格罕微怔一下,才恍然她要拿去做占卜找寻刘宁嫣的下落,便从怀裡拿出梳子交给紫央。
  紫央冷冷道:「最快三天,最慢十天,我会把她带回来。」
  格罕内心涌起一阵狂喜,表面却还是装作无动於衷,冷笑道:「若妳没办到呢?」
  紫央清亮晶莹的眼神回望他,嘴角一弯,淡淡道:「你办不到,我可以。」旋即转身便走,快出营帐时,又回头道:「借你一队士兵用用。」不等格罕答应人便已出去了。
  格罕看著她消失的背影,冷峻的面容罕见地露出一丝微笑道:「若能把她给找回来,一百队士兵都借妳。」
  这夜,大雪下了一阵后便停了,满室俱寂,月光反射著雪地银色光芒洒入,一片安静祥和。
  刘宁嫣小睡了一会儿,忽然感到一股强烈寒意袭来,冷得她直打哆嗦,手足冰冷僵硬,悄然坐起身后,发现房裡的炉火竟熄了,正要下床去燃火,扬赤尔低沉的声音忽然从左前方传来。
  「怎麼了?冷吗?」
  刘宁嫣吓了一跳,一边搜寻扬赤尔的身影,一边回道:「嗯,火熄了。」
  扬赤尔不知从何处忽然冒出来,悄然坐在她床沿,俯身低声道:「刚才有军队巡逻到这裡来,為避免麻烦,所以我便把火给熄了。」接著便脱下自己的外袍罩在刘宁嫣身上,道:「先将就点吧,我把掌心搭在妳背后,妳便不会冷了。」刘宁嫣点点头依言背著他躺下。
  感觉有隻大掌按著自己背心,缓缓传来一股令人酥麻的暖意,驱走寒气,通体舒畅,刘宁嫣就这样安安静静躺著,心裡突然冒出了一个大胆且荒谬的想法,这麼不知羞耻的念头,她经过反覆思考后竟然还是说出口了。
  「扬赤尔,你……睡了吗?」才起个开头她便紧张地手心冒汗,心跳急促难休,暗道:「若他睡了此事便做罢吧。」
  「有事吗?」扬赤尔感到奇怪,搭著她背心所感应到的气血翻腾得很不寻常。
  刘宁嫣把心一横,一股作气地猛然坐直娇躯,转而面向他轻声道:「小嫣求你帮个忙可否?」
  「什麼事?」
  「教……教我如何在床榻上取悦男人。」刘宁嫣臻首低垂,双颊发红,羞得想挖个地洞钻下去,不敢再多看扬赤尔一眼。
  扬赤尔整个人傻愣住,久久才道:「这是……这是什麼意思?」
  刘宁嫣纤指扭著被角大感羞窘道:「我……想知道怎麼做,才能让你们火罗族的男子动心。」
  扬赤尔心念电转,忍不住瞪著她失声道:「妳要拿来对付利皇格罕?」
  刘宁嫣轻点臻首道:「我明白这是一个很过分的要求,但我没有时间了,对於男女之事我虽不是不清楚,但我毕竟没有和……」她已经羞得说不下去了,但对象若不是扬赤尔,就算要她立时咬舌自尽,她也绝不会吐出一个字。
  扬赤尔心裡大呼:「我的娘!这哪是什麼过分的要求?简直是天下正常男人的渴望。」听不清楚她后面说的话,暂且撇开心中美妙遐想追问道:「没有什麼?」
  刘宁嫣垂首沉默了一阵,才抬起头幽幽道︰「我与亡夫并没有夫妻之实。」
  扬赤尔大感愕然,问道:「他……不行吗?」会放过这样美人妻子而不碰的男人只有两种,一是太监,二是有断袖之闢。
  刘宁嫣神色一黯,摇摇头凄然道:「因為战争他断了一腿,却怕我看见他残废的样子,所以他从不愿在我面前脱衣,我心裡明白是他的自卑作祟,可是又怕伤了他自尊,所以我也不愿意勉强他,我以為时间可以治疗一切,我们可以回復到从前那样,但他却再也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她没说,那便是若她把自己的初夜交给了利皇格罕,那等若就是把轩武哥哥对她的一片深情踩在地下践踏,就算是為了天下社稷,她也怕自己会下意识抗拒这种背叛的行為,而无法放开一切,全心投入对利皇格罕的虚情假意,那麼立时就会被利皇格罕发现她并非真心相助,一切努力和计画也同时宣告失败。
  她既痛苦又矛盾,怕自己越陷越深无法自拔,分辨不清楚对利皇格罕的感情到底是爱还是恨,是真亦或假,只有让自己跟另一个人先有过云雨之欢,那麼她便可以跨过心中无限愧疚的障碍了。
  因為,她把自己的处子之身先给了利皇格罕的仇人—扬赤尔。
  将感情和肉体转变成了一种微妙且残忍的报復。
  但这样,对扬赤尔也太不公平,自己利用了他真诚的情意,与他共谱一夜之情,转身却又要投入他仇人的怀抱,这叫扬赤尔怎麼接受?
  所以,她不敢说出口。
  扬赤尔听罢,不知為何突然感到怒从中来,不知是气她最后仍是要把珍贵的身子献给自己的大仇人,还是鄙弃无法保护她而让她遗憾终身的死鬼丈夫,亦或是她只把自己视為好朋友而不是爱人,才开得了口要求自己做出这种事,总之,所有的一切都让他气愤不平,他真是发狂得快疯了!
  他怒气冲冲地厉声道:「所以妳认為我可以趁虚而入,妳觉得我一定不会拒绝这种好事,难道在妳眼裡我没有男人的自尊吗?我会欣喜若狂的答允吗?妳到底把我扬赤尔看成是什麼人了?妳这样简直是在侮辱我,妳知道吗?我怎麼可以明知妳要做什麼却还帮著妳?哼!原来在妳心里我就是这种无耻下流之徒!妳想我会是这种人吗?!」怒火冲天地旋即愤然拂袖离去,大步走向房门口。
  刘宁嫣明知自己理亏,被他怒声责骂得满腹委屈,只能噙著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强忍著不让它滴下来。
  扬赤尔走到门口正要拉开门离去,脑海又闪过一个念头:「如果她跑去找别人教呢?」一想到这儿,正要拉开门的手倏地握成拳,猛捶了一下门板,低声狠狠咒骂道:「该死!我竟然就是这种人!」
  刘宁嫣呆看著又旋风般回来的扬赤尔,一滴晶莹的泪珠终於滚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