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山城.西黎军营
公孙奕接到丐帮的飞鸽传书,打开一看,差点没摔倒,赶忙奔进岳俊人的书房,向正埋首地图研究攻略战线的岳俊人嚷道:「大事不妙了主公!」
结识多年,岳俊人从未见公孙奕如此惊慌失措过,心裡先凉了半截,问道:「什麼事?」
公孙奕脸色惨白,将手中纸条呈了上去。
饶是素来冷静自恃的岳俊人,也忍不住怒火滔天大骂道:「岂有此理!这死夏侯老鬼!是摆明要勒索我吗?一千万两黄金换降书?奇怪,為什麼他知道有降书?」
公孙奕脑筋一转,失声道:「难道那群黑衣人是丐帮弟子?」
岳俊人怒捶一下桌面,狠狠道:「这裡竟然有他们的人?公孙你查了这七天,到底查出谁是内应了麼?」
公孙奕道:「西黎军没有人敢走漏风声,大伙儿的根都在黎平,怎会有人背叛自己家乡?照属下看,文袖大人的亲卫士兵最有可能跟丐帮互通声息。」
岳俊人略一沉吟道:「夏侯明的丐帮总舵设在嘉阳,若说他跟文袖手下有所勾结,也不无可能,你去查清楚那天有谁出山城或传过书信,立即向我回报。」
公孙奕随即领命去了。
岳俊人忿怒地顺手撕掉那张纸条,心道:「这夏侯明真是向天借胆了,竟敢向我要胁若不付钱买回降书,便要呈给南汉王讨赏或公佈天下,他也太小看我岳俊人哩,要是把我给逼急了,弄假成真向北蛮子投降也无不可,难道我还怕了他吗?哼。」
此刻,又有人来报道:「稟告主公,袁将军有重大军情上报。」
岳俊人脸色越发铁青,接过递来的军报挥退左右后,展开看完,怒不可抑地猛拍桌案,大怒道:「好你个刘京!想和西阿联军联手把我给剷除,你这回可要嚐到苦头了!这是你逼我的,就算下了黄泉也别怪我辣手!」
火罗军营帐。
休息十多天的阿力麻里和尚巴提已能下床活动,第一件事便是先向大帝请安,和关心捉拿黑衣刺客的进度。
两人通报后,进入大帝主帐,回想起当日大帝大发雷霆,手中金鞭一挥,主帐立刻便只剩破败一半的场景,现在想起还餘悸犹存。
也不知自己是被吓昏还是真的流血过多而昏倒,总之,自那天后,他两人就躺在床上休养至今。
「大帝,我们两人已能自由行走,不若让我俩出去调查黑衣刺客的身分。」阿力麻里主动请缨。
格罕脸容平静无波,却更令人感觉到一股酷寒肃杀之气,隐藏在他喜怒不形於色的表情裡。
「这几日天寒,你两人出营也不会找到什麼线索,再说,已有人提供确切线索,说这幕后主使者便是丐帮。」
尚巴提和阿力麻里对望一眼,前者问道:「丐帮袭杀我们军队有何动机?」
格罕眼神冰寒道:「西黎岳俊人派使者来说丐帮抢到了降书,还以此勒索他鉅款,他為表诚意,又亲笔写了一封降书以示忠诚。」
尚巴提料想不到事情竟如此发展,当时他逃回军营发现降书不见了,他差点没自杀谢罪,对不起千叮嚀万嘱咐给他降书的刘姑娘,没想到岳俊人竟如此乾脆的再写一份还专程送来。
格罕续道:「他决定要带兵投降,降书裡面也写到投降后他仍握有军队自主权和西黎至寧洱的统治权,哼!他现在仗著无人知道原本降书真正内容,裡头写的狗屁东西能算是投降一方该有的特权吗?!」
尚巴提终於忍不住抬头问道:「那姑娘她……还是没消息吗?」
格罕冷酷的面容这时才出现些许波动,眼裡倏然射出骇人凶光,说道:「没见到尸首,西黎军和骑兵队们都在找,到现在还是没半点消息。」
经过这些日子,阿力麻里也大概知道那马车中的人,似乎就是当初大帝為她断了海拉尔部主一臂的女人,只是他一直不知道这女人竟跟在大帝身边,还有办法说服岳俊人交出降书。
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女人,阿力麻里也不禁好奇著。
阿力麻里和尚巴提告退后,格罕忽然从怀裡拿出了一柄精緻的小木梳。
那是刘宁嫣惯用的东西,散发著幽幽淡雅清香,就像她的主人一样。
淡淡轻轻地,却总能不经意地,若有似无地悄悄撩拨格罕无情冷酷的心弦。
「梳子,你主人背叛我了吗?為什麼她不回来?就算死了,魂魄也要回来,我不准她去找那李瘸狗做对鬼夫妻,在我没说放她走之前,她不能离开我身边,这些是她自己说的,她怎能不遵守?我最恨人家背叛我欺骗我,难道她不知道吗?」气从中来手一使劲,便要将这脆弱的梳子给折断,想了一下,又缓缓将它放回怀中。
「暂且留你一命,若她在十天之内还不出现,我就折了你!」信步走出帐外,看著天上缓缓飘下的纷纷细雪。
摊开手掌,承接过那纷飞的冰寒白絮,火罗人不怕冷,习惯安逸的南蛮才怕,所以,也该是时候开战了。
很久没闻到血腥的味道,他竟开始莫名想念。
只有在杀戮战场上,他才感觉自己是活著的。
「下雪哩。」
刘宁嫣优雅俏立站在窗边,欣赏著正在外头雪地上的扬赤尔练剑。
好快的剑哪。
她看得眼花撩乱,弄不清扬赤尔手上到底有几把剑,好像变戏法似的,他人在东剑却已到西,剑影像数道白虹将扬赤尔包围,纷飞的白雪根本沾不了他的身。
横贯天际般的剑气散发出青色的寒光,美妙的弧线,盪开了霜雪,画出灿烂青芒,蕴含著天地至理,妙至毫颠的剑式,已在空中刻出了万千绚丽的光痕。
漫天飞舞的银白雪片悄然落下,就被这荡气迴肠的高速剑气给震飞上了天。
霜雪左右拋跌,粉碎,迎风盘旋,出尘飘逸,凌空飞舞著,漫开了雪色,好美。
忽然间,扬赤尔停下变幻莫测的剑势,身形倏地瞬移已到了窗前。
「妳进屋休息去吧,妳身子虚别又染上了风寒,好不容易这几天才能下床的。」扬赤尔见她俏鼻粉颊都已冻得红通通,放不下心,劝她快进去。
刘宁嫣不以為意地微笑道:「我躺著也十多天了,若不站起来四处走走定会闷死了哩。」
扬赤尔身子滴溜一转,已进到了屋裡,一把抓来刘宁嫣的滑腻玉手,皱眉责道:「妳的手都冰得可以冻死人啦,快来火炉旁坐著吧!」
刘宁嫣任由他拉著坐在火炉边,顺手掠理垂落的秀髮,美目凝视著他片刻后,才柔声问道:「你怎都不问我怎会穿火罗军服?也不问我怎麼还活著?」
扬赤尔瞧著她动人的天仙美态,心中竟有想将她拥入怀裡的冲动,勉强将这妄念排出脑外,只道:「妳愿意说我便听著。」
刘宁嫣眼神飘向远方,那迷濛娇态足以令任何男人神魂迷醉,她用著有如天籟般的甜美声音低低道:「扬赤尔,你觉得小嫣是不是很傻?」
扬赤尔收摄心神,看向她讶道:「妳怎会傻?」
刘宁嫣平静地道:「上次,我要回京送死,这次,我还是要做同样的事。」
扬赤尔虎躯剧震,瞪著她久久说不话来。
刘宁嫣转眼看著舞动的火光柔柔道:「不能跟亲人死在一起,却独自苟活了下来,我的命就再也不是我自己的,我要為天下人而活,这便是小嫣的命,纷乱的天下若要成為太平盛事万民齐安,只有荡平分裂势力,走向一个共主,才能成就更强大和平的新国家。」
扬赤尔转念一想便猜出她要赌上自己的命运押注,他不可置信地看著她,大惑不解地问道:「妳……难道要把这赌注押在利皇格罕身上?」
刘宁嫣秀容露出淡雅微笑道:「你应该要高兴呀,统一天下的将会是你们火罗族哩。」
扬赤尔深深苦嘆道:「妳竟说要回到那杀人魔王的身边,叫我怎麼高兴得起来?妳到底是哪裡来的自信,认為那杀人魔王不会对妳下毒手,还会乖乖听妳的话不再屠杀无辜?」
刘宁嫣美目低垂,像在说别人的事般平静道:「你知道麼,我试著自杀好几次,可他都不让我死,就算我病得几乎要魂归西天,他也请来城裡所有大夫将我救活,所以,他绝不会轻易杀死我的,只要我能留在他身边,就一定可以改变他。」
扬赤尔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眉头大皱问道:「他為何对妳如此特别?他是个天生冷酷无情的人,连至亲族人都可以诛杀了,从没听过他对谁会下不了手的。」
刘宁嫣摇头道:「我也不明白,总之,只要他对我仍是另眼相待,我便有机会改变他。」一边却心道:「对不起了,扬赤尔,因為我当时救了他一命,才害得你家破人亡,也害我自己亡国灭族,因我而起的血腥杀戮,就算用一辈子也还不了,这是我的罪孽,我定要一个人承担下来。」
扬赤尔霍然站起,剑眉微拧像在思考什麼重大的事情,来来回回走了几趟后,脸上才充满刚毅绝然的神态停了下来,半蹲跪在她面前沉声道:「跟我走吧,小嫣!忘记那些天下人,忘记那些恩恩怨怨,我不要报仇了,妳也不要回去那魔王身边。我们一起离开这裡好吗?」
刘宁嫣芳躯一颤,美目已泛起了感动的水光,轻咬著粉色唇瓣,最后,还是坚定地摇摇臻首道︰「不可以的,你要為你家人报仇,若是為了我而放弃,你百年后如何能和你亲人交代?我也一样,如果我们都只求苟安於世,我们真的能心安能快乐吗?就算你可以忘记一切,可是我却办不到。」
扬赤尔听罢神色黯然,整颗心跌到谷底,沉默了下来,即使他心中疯狂喊著不在乎那些过去的仇恨,想把一切都拋诸脑后再不去管,但小嫣都这样拒绝他了,他还能有什麼话好说。
刘宁嫣瞧著他魂断神伤的模样,心中不忍,便伸出柔荑握紧扬赤尔的手柔声道:「可是,我答应你,如果有一天,我失败了,控制不了利皇格罕,那麼只要你出现在我面前,我就跟你走,就算是天涯海角,我都永远跟著你,只要你别嫌小嫣烦就好哩。」说完,自己也不禁红了粉颊,要她对著男人说出这以身相许的话,这还是头一遭哩。
扬赤尔忍不住苦笑道:「如果我在那之前就死了呢?」
刘宁嫣正色道:「别说这麼不吉利的话,你若真的有什麼三长两短,大不了小嫣陪你就是了。」
扬赤尔嘆了一口气道:「看来我得卯足全力杀了利皇格罕了。」
刘宁嫣像忽然想起什麼,嫣然一笑道:「听说你们火罗族最喜欢冒险和较量,那麼我们就来比比看,看是你先杀了仇人,还是我先建立太平盛世,好吗?」
扬赤尔哈哈一笑道:「那自然会是我赢了,身為地神官的先父曾说全天下只有我可以打败利皇格罕,那到时妳可要说话算话哩!」
刘宁嫣见他激起强烈斗志,心中实替他欢喜,便道:「一言為定。」
两人四目交投相视而笑,却也不禁為即将而来的离别暗自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