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宁嫣目光从他露出罕见迷惑神色的俊眸,往下看去他那雄健壮硕的完美体魄,线条分明的肌肉上头,有的伤痕只比扬赤尔多而不是少,更多纠结可怕的疤痕,曾经血肉模糊的伤口,似乎不像是兵器造成的,有的像是烙痕,有的像是锯齿鞭伤,这样一个武功超群,地位崇高的盟帝之子,怎麼可能会受到这样的伤?六年前她為他疗伤的时候,虽然有看到其他伤痕,可那时只顾著拔去淬毒的箭,想办法替他治伤,哪还有心情去研究其他没流血的伤疤。
「你的伤痕……怎麼这麼多?」刘宁嫣轻轻抚摸著他肩头的那个拳头大小的烙痕,相当聪明地不去探究他小腹那附近的伤口,因為扬赤尔曾严重警告过她那是男人的禁区,她可不想引发另一场灾难。
「可怕吗?男人本就该有点伤痕的。」他自嘲地笑了笑,漫不经心地道:「这是我那该死的大哥用火棒烧的,下面那一个是我那该死的四姨用木炭砸的,右边那个是我那该死的爹用钉鞭打的,左边那个是我那该死的大娘用滚水泼的……」看到刘宁嫣眼眶裡悄悄泛出晶莹泪光,他忍不住戏謔笑道:「妳哭什麼?我当时只是个孩子都没哭。」
「那……你娘呢?」刘宁嫣忍不住鼻酸,哽咽问道。
「不要跟我提那个贱人!」
利皇格罕眼神瞬间暴怒,森冷眸光闪著令人胆颤心寒的恨意。
刘宁嫣伸出玉臂紧紧环抱住他的雄腰,感觉到他像紧绷欲裂的弦,高涨到顶,即将爆发的惊人怒气充斥周围,好像他现在就要冲出去杀人,没有看到血流成河就绝不罢休似的,刘宁嫣不知该怎麼阻止他,只能两手抱著他,感受他的愤怒,感受他握得死紧且指尖泛白的拳头,她像呵护小孩子般轻抚著他壮阔的背,终於,慢慢地,她听到他的心跳渐渐缓和下来,气息逐渐平顺。
「她让我想杀人。」利皇格罕眼神冰冷地道。「她让我发现原来满手血腥才是一种解脱。」
「不是这样的,天下没有不爱自己孩子的母亲……」刘宁嫣摇头道。
利皇格罕完全不理会她,只自顾自地道︰「所以,我痛恨天下痛恨天下人,我要毁掉一切,每个人都该死!该死!我的愤怒和怨恨必须要用无止尽的血来浇熄,哈哈哈哈哈哈……!」他忽然大声狂笑起来,等他笑够了,倏地停下来了,接著又冷漠道︰「别索取那种我没有的东西。」
刘宁嫣听罢,抬头看著他,潸潸落下一行清泪,异常平静地道:「我知道了,但,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有的。」
利皇格罕看得心中一软,低头想吻去她脸颊上的泪水,刘宁嫣却偏头要避开。
利皇格罕发怒了,将她的脸庞硬转过来,惩罚性地箝著她小巧的下巴,用力吻去脸颊上的泪水,谁知,他越吻她的热泪却越流越多,他根本来不及清除,除非他有十张嘴!
「為什麼又哭?」他有些恼火地道。
早就知道她的泪水老是会氾滥成灾,还在京城的时候她一天大概可以哭湿十件衣服,他差点就想命人别给她水喝,看她还能不能哭出那麼多泪水来。
但刘宁嫣只是不停摇头流泪哭泣。
她哭,是发现自己竟然会因為他的吻而芳心悸动;她哭,是因為自己终究不能控制利皇格罕;她哭,更是因為她的计画全盘失败了,她对不起天下人,她该死,更该死的是,昨夜她竟然毫无愧疚之心的沉醉其中,她真不知道自己除了哭还能做什麼?至少,她现在可以哭出声音来,反正,等利皇格罕离开她身旁后,她也要服下毒药去阴间找轩武哥哥跪求他原谅了,一切……痛苦的一切就可以结束了。
「妳是瀑布做的吗?」利皇格罕皱起俊眉,接著又道:「妳在我心裡已经够特别了,妳不能苛求那麼多。」
刘宁嫣听了心神一震,她万万没想到,他竟会亲口突然说出这句话。
「那是……什麼意思?」刘宁嫣心下暗喜,明白自己已成功地紥了根在他心底,但外表却仍装得泫然欲泣,梨花带泪的可怜模样。
利皇格罕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气人邪笑,对著她耳边哑著声低低道:「妳是第一个昏过去的女人,真的很特别。」见她伸手捂住耳朵,嗔怪地别过脸去,利皇格罕竟不感到厌恶,而又将她的俏脸扳回来,强迫她与自己眼对眼正视,才恶狠狠道:「但我只跟妳睡觉不办事,明白吗?」
刘宁嫣怔怔看著他俊美慑人又刚毅冷酷的面容,看著倒映在他深海般眼底的自己,逐渐发现一件事,原来爱能生恨,恨……竟也能变成爱,而她和利皇格罕,本来该是两个世界毫不相干的人,早已爱恨纠结怎麼样都分不清了。
岳俊人和范辽二人便装轻骑,也没带上西黎军亲兵队,策马走在杭州城郊林边,这条林边小路刚好是通往杭州十景之一的「三塔映月」。
那三塔映月即是在林边小湖中,三方高处建有古代的塔寺,湖心中间有座「相映亭」,远远望去,绿荫森森,烟雾飘邈,好似蓬莱仙阁,每当皓月当空,塔寺内烛火映出来的光束,即会倒映在湖心中央,月光、灯光和水光,三者交相辉映时,塔影婆娑,别有一番迷离的景致。
岳范二人目的地正是相映亭,两人走进亭内,早已有两位身穿一白一青的男子静立等候,那白衣男子衣饰华贵,风采翩翩,气质高雅,秀逸绝伦,显然是主人,而他身旁身穿青衣的男子则是一脸笑容可掬,看著他们走向亭中。
「云淡风轻雨后天,迷濛薄雾漫无边,还留树影波光漾,已杳鶯声柳絮闲。」那白衣男子正曼声吟诗,见到他们已入得亭内便停下口。
岳俊人拍了拍手,笑道:「久仰宇文公子大名,公子好雅兴,既然眼前有如此美景,敝人也忍不住想献丑一番了。」
宇文焰欣然道:「难得岳大将军开金口吟诗作对,在下洗耳恭听。」
岳俊人脸上露出思索的神态,随意走了两步,凭栏吟道:「翩然彩蝶歌水上,啣泥紫燕语亭间,寻花莫嘆春归去,美景怡人在眼前。」
宇文焰频频点头笑道:「好!不愧是号称「文武双全」的西黎天王岳将军。」
岳俊人却俊眉轻皱,摸摸鼻子笑嘆道:「不好不好,我那第四句太过匠气,少了诗意的韵味灵气。」
「是极是极,英雄所见略同,在下也觉得那一句太落俗套哩。」宇文焰眨了眨眼。
接著两人不禁相视大笑。
宇文焰洒然摆手示意他一道坐下,那青衣男子立即手脚俐落地将热腾腾的上等贡品云龙茶奉上,接著又拿出八样精緻小巧的茶点装在玲瓏八角盘裡,摆在亭内石桌上,布置完所有物品后他便立在一旁,对著同样站立在岳俊人后方的范辽挤眉弄眼。
「岳将军肯赏光见在下一面,实在令在下受宠若惊,所以特地準备了前朝皇上御用的云龙茶,和前朝内宫最受欢迎的八样小点,给将军尝尝鲜。」宇文焰温雅笑道。
「果然是好茶!」岳俊人啜饮了一口热茶,心下暗讚此物果然非凡品可比,但他可没略过宇文焰温和笑容底下的精明干练,关陇集团的掌舵手,也跟这好茶一般,绝不是个简单易与的角色。
放下精美的古玉茶杯,岳俊人不动声色地道:「不知宇文公子有何要事?」
宇文焰啪地一声展开摺扇轻摇,笑道:「在下是想透过岳将军去拜见一个人。」
岳俊人颇有兴致地环胸问道:「哦?你想见谁?」
宇文焰鹰目神光骤闪,缓缓道:「火罗大帝,利皇格罕。」
范辽忍不住啊地一声,顿觉自己失态,赶紧闭上嘴,却发现站他对面的宇文邦臣正吃吃窃笑,范辽怒瞪他一眼用手刀作势狠狠虚劈几下,宇文邦臣才收起笑容恢復一本正经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