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说到此,应莫野神色一动,莫非?
「卓玛见了他,瞬时心神大震,因而走火入魔,一夜白髮,只因他长得跟卓玛的妹妹艷姬一模一样,是的,应兄没猜错,利皇格罕就是卓玛妹妹的孩子。」
「但谁都没想到,利皇格罕此生最恨的人便是他的生母,他从卓玛口中得知两人关係,和卓玛对他生母的深深歉意后,便开始谋算卓玛,和我。」
里萨苦笑道:「他用卓玛来要胁我,也用他自己来要胁卓玛,我在卓玛的哀求下,不得不替他办事,卓玛时而清醒时而疯狂,她醒的时候便把自己所会的一切教给利皇格罕,甚至还把功力全部度给他,那个十大神兵之一的金雷神鞭,也是卓玛师傅的遗物,利皇格罕武功能变得如此强横,除了卓玛将毕生所学教给他,他自己也是资质极高,武学奇才,才能青出於蓝。」
应莫野嘆了一口气问道:「利皇格罕难道不知道他母亲惨死吗?為何还要恨她?毕竟是他的生母,尚且她也过世那麼久了,真的还那麼恨吗?」
里萨眼神沉沉静静,幽深的骇人,默然一会儿,露出思索的神情,才又轻轻冷冷地开口道:「那是因為利皇格罕的出生本就是一个可怕的报復。」
本来是旭日初昇的清晨,此刻竟让人有莫名寒意,彷彿抚过面的凉风都是刺骨的,冰寒的,凛冽的。
「什麼意思?」应莫野觉得自己的心底似乎莫名地沉了一沉。
里萨沉声道:「我暗中查探许久,才知道当年艳姬為了报復哥萨尔因抢夺她,暗中毒死她的情郎,所以她刻意引诱媚惑哥萨尔的儿子和兄弟,让自己变得浪荡下贱,却独独对哥萨尔冷淡苛刻,后来她发觉腹中有了孩儿,她本想若是哥萨尔的她便要打掉,没想到地神官占卜后说是她情郎龙格纳的种,她才苟且偷生了下来,而这件事哥萨尔也知道,他却故意让艳姬生下儿子,并在她面前夺走孩子,扬言要让这孩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后放任其他宠妾虐死艳姬,以报復她的不忠和反抗。」
「利皇格罕在这种情形下长大,自然对家裡亲族和母亲起了滔天怨恨,说到头,孩子本是无辜的,这一切仇恨却要他来揹负,利皇格罕后来灭了布勒汗族,亲手杀了哥萨尔,但他心中的恨却排解不了,所以他只能继续杀人,他只能继续把自己的恨发洩在别人身上。」
里萨仰头望著蓝天白云,幽幽道:「我现下替他办事,也算是偿还一些当年我欠卓玛的,欠艳姬的。」
利皇格罕要他一日来去千里,只為取一个异国将领的人头,他做了。
利皇格罕要他对自己的爱徒痛下杀手,他在万般无奈下也做了。
再多的悔恨偿还,也无法回到从前扭转命运,当他看到曾经青春美丽的卓玛,变成了现在这个忽醒忽疯的白髮老妇,他才惊觉自己错过了多少,放弃了多少,亲手捏碎了什麼。
现在这两败俱伤的结局,又该怎麼做才能挽回?
应莫野也和他一样看向了那无边无际的天空,负手身后,淡淡问道:「那,你欠扬赤尔的,又该怎麼算?」
这时强风刮来捲起了千堆残云,蓝天裡细细堆叠出了一番扣人心弦的景致,远看成霜近看如雪,一丝ㄧ缕千变万化,却又像经过千万年的流转,从来没变过。
「事到如今,我已没有顏面再见他。」里萨忽然后退两步,整了整衣,向应莫野行了个大礼。
「你这是做什麼?」应莫野皱了皱眉头,手一摆,一股柔和强大的真气,将里萨硬托上去,不让他行完这大礼。
里萨也不强求,轻嘆一声道:「扬赤尔已知道是我,他肯定会来找我问清楚,但他若来,我们又要刀刃相向,所以,想请应兄替我向他解释一切,若他仍是不甘心,那麼,我会等著他来刺我一剑,就当是我还他的罢。」
若扬赤尔真能一剑刺死自己,又何尝不是种解脱呢?里萨忽然倦意淡淡的微笑著。
应莫野深刻凝望著他,那沧桑憔悴的面容,以前那意气风发,目空一切的天池真君去了哪裡?
為情、為爱、為恨、為悔,可以把一个顶尖剑客折磨摧残到这地步,如今他这说不出的苦痛,又有谁能懂?谁能体谅?
应莫野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道:「我会跟他说的。」
里萨如释重负地看著他,真心地道:「应兄,大恩不言谢,就此别过,保重。」
「保重。」应莫野默默看著里萨旋身离去的背影,忽然感觉那抹背影,似乎很蹣跚孤独,似乎已对这世间绝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