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波湖上,一艘画舫顺著水波摆摆盪盪,清凉的风吹抚过来,别有一种沁人肺腑的舒爽。
应莫野独自坐在船舱的厅中沏茶,这茶名叫霜华,是在冬季第一场瑞雪收成的茶叶,此刻喝来别有一番风花雪月的愜意。
舱房门帘一掀,珠翠骤响。
独孤芊梦秀眉微蹙,若有所思的从舱房走出来,心中忽有所感,抬头望见一脸閒适坐在前方喝茶的应莫野,突然想到应莫野不知有否见到她与扬赤尔同床共眠?心裡一阵慌乱娇羞,脸上也悄悄发烫,表情尷尬地不知要与他说什麼才好。
「小羊还没醒吧?」应莫野抬眸看了她一眼,语气平淡。
「小羊……?」独孤芊梦疑惑地望向他,才恍然醒悟他是在说扬赤尔。「嗯,他内伤不轻,那一剑伤了他心脉,昨晚他还有些高烧不退,今早已经好多了。」
应莫野随意道:「妳也忙了整晚,来这边喝点茶吃些点心吧。」
独孤芊梦迟疑一下,才缓步踱了过去,轻悄悄地款款坐下,接过应莫野沏的茶,心裡却感到有些荒谬好笑,她们千里南下拼了命要找的兇手,竟然就坐在她面前,他两人昨日还联手救了一个北蛮子,而现在,「刀圣」应莫野还递过一杯他亲手沏的茶给她喝。
这是什麼情况啊?独孤芊梦兀自淡淡一笑,品嚐这杯香味特异的茶,顺手拿过一块点心慢慢吃著。
「刀圣前辈,不知晚辈芊梦可否请教你一件事?」独孤芊梦想了想,终究还是问出了口。
「什麼事?」
独孤芊梦鼓起勇气,肃容沉声问道︰「瀟湘子师叔是你杀的吗?」
应莫野冷冷看著她,眼底精芒骤闪,一股寒冽之气瞬间大起。「就算是我杀的,那又如何?妳要替他报仇?」
独孤芊梦听他语气似乎没有否认,暗道果真是如此,深吸了一口气,才抬眼直直望向他道:「以晚辈的武功,自然是动不了前辈,只是,前辈与瀟湘子师叔有何深仇大恨,竟要杀死他,与独孤家和楚家為敌?」
应莫野淡淡笑了起来:「妳以為我会怕楚铁尊和独孤绝帝?杀瀟湘子的理由我本来是无须对妳说的,不过看在妳对小羊有情有义的份上,我就破例说了,本来我已经饶他一命,是他暗施偷袭,才被我杀了。」他神色冷漠地说道:「在江湖上,打打杀杀本就稀鬆平常,若是你们独孤家和楚家想要找我应某人报仇,我随时恭候大驾。」
独孤芊梦轻轻嘆了一口气:「芊梦明白,这事儿要怎麼处理,还得要请示父亲和楚师叔。多谢应前辈肯告诉芊梦实情,芊梦也不好在前辈这处逗留,就此告辞。」说罢便站起身来,準备要离去。
「且慢。」应莫野放下了茶杯。「妳也告诉我一件事吧。」
独孤芊梦回过头来,秀眉微拧,困惑地看向应莫野。「什麼事?」
「妳心中对小羊是否有情?」应莫野看她那副模样,似乎早已认识扬赤尔,而对他的关心之情也早已超越了一般泛泛之交,故有此一问。
独孤芊梦万万没料想到应莫野身為前辈之尊,竟会直接问这种儿女私事,还完全不加修饰遮掩,让她一时间手足无措,脸上发烫。
「我……我也不知道。」独孤芊梦垂下眼眸,手指不自觉地扭起了衣角,不敢看向应莫野那慑人清亮的眼神。
「妳若对他有情,等他醒来,我便告诉他是妳救了他,还与他同床共枕了一夜,要他对妳负责到底……」
「不!不要告诉他我来过!」独孤芊梦紧张地抬起头立即大声道。
「為什麼?」
应莫野满心不解,若是他这麼做,绝对可以玉成她两人的好事,依他看来,独孤芊梦对扬赤尔情意深重,虽然不知扬赤尔对独孤芊梦有何意思,但毕竟是独孤芊梦不顾名节照顾了他整晚,总不能辜负人家女子的一番情意吧。
独孤芊梦目光倏然一黯,心裡掠过一丝酸楚,幽幽嘆道:「他心中已有了人,但那人……不是我,我也不想因為救过他,而让他觉得对我有所亏欠,这种还债式的情意我也不要,那都不是真的。」她深吸一口气,又缓缓柔柔说道:「如果我和他真有缘份,不需千言万语,不需救命之恩,不需前辈开口,我们也会走在一起。」
这时的独孤芊梦在应莫野眼裡看来,竟是如此的耀眼,如此的不可逼视,如此的坦率,光明磊落地面对自己的感情,不耍手段,不动心机,清清楚楚地爱著一个人,却又如此替那人著想体贴,就算早已知道那人心中所爱的人不是自己,那又如何?
不怨天,不尤人,静静的接受,坦然地去爱,悄悄的付出,却不求任何回报。
就这样,应莫野被深深震撼了。
世上几乎没有什麼事可以让他这阅歷丰富的武学大师感到震撼,但这次,这个名叫独孤芊梦的女子,让他真真切切地被震撼到了,他凝神看著独孤芊梦那沉静如水的面容,彷彿有了异样的光采,夺目眩人的光采。
她忽然抬眼看向应莫野,平平静静地道:「若真没有缘份,不管我怎麼做,他对我仍旧是一般朋友而已,所谓强扭的瓜不甜,有些事,还是莫要强求的好。」
「对他有情是我自愿,相救於他也是我自愿,他知不知道都没有关係,我待他好也不是為了要让他感激我,更不是要他付出什麼来回报,还请前辈莫要插手此事,好吗?」独孤芊梦恳求地望著应莫野。
就算应莫野心如铁石冰雪,也无法拒绝她的要求,更何况应莫野此时心底还有些隐隐的钦佩她。
「我答应妳就是了。」应莫野心中一嘆。
独孤芊梦鬆了一口气,向应莫野抱拳施礼道:「多谢前辈,芊梦也不会将此处一事告知其他人。」瞧见应莫野微微冷晒的脸色,她又赶紧忙道:「自然不是以為前辈会怕人找麻烦,而是因為芊梦不知怎麼解释扬赤尔一事,也不想因此害得扬赤尔无法好好养伤。」
应莫野这才神色缓和地笑了笑,摆手道:「行了,知道妳这丫头贴心,过些天,来看看小羊吧,他这回的剑伤我倒不担心,而是他心裡的伤,只有他自己能治。」
独孤芊梦微微淡雅地一笑。
「我会来看他的。」告辞一声后,便转身施展绝顶轻功迅速离去。
应莫这时却站了起来,倚在画舫的栏边,沉静而幽远的眼光投向波光粼粼,碧绿深远的映波湖,湖面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神采夺目。
纷乱的思绪却飘得远了,宛如天际的叠叠层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