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不觉窗外已是天明时分。
  欧利耶这时大步踏来送上满桌菜餚,笑嘻嘻道:「闹腾了一夜,大帝特赐早膳,若怕有毒,我欧利耶第一个试给你们看!」
  公孙奕哈哈笑道:「我怕菜都给你试光了,咱们可得全喝西北风了!」
  阳妍拿下她头上的银簪,拆开两截露出裡头一根银针,她玉手拈针,笑意嫣然道:「让妍儿替大家试吧,保证不偷吃。」
  欧利耶闻言哈哈大笑,眾人给他两人一逗,脸上神情这时才微微放鬆了下来。
  眾人等阳妍逐一试完,才纷纷坐下用膳,正好李百药也看诊完跟著入座,而利皇格罕则先离开去处理事情。
  只是这顿饭纵然美味,席间却见城绿漪瞄向公孙奕,公孙奕又看向岳俊人,岳俊人不得已则瞥向殷毓,殷毓再转眼看向阳炎,阳炎只好往自己妹妹阳妍身上望去,阳妍却没察觉,因為她正偷瞄著岳俊人。
  阳爵啼笑皆非地看著眾人眉来眼去,目光四射,正要趁著眾人分心,大肆夹菜畅快享用时,冷不防看见李百药突朝自己望来,古古怪怪地露齿一笑,顿时惊得他浑身发毛险些噎住。
  岳俊人轻咳一声,打破这尷尬地场面,朝李百药问道:「李大师,公主的伤势如何了?」
  李百药正待回答,阳爵却先忍不住动容问道:「你们所说的公主难道是威远上将军李振玄的遗孀,嘉乐公主?」
  此言一出,阳妍和阳炎兄妹也不禁变了脸色,交换了一个眼神。
  曾经潜入京城救公主的城绿漪也惊呼一声,难怪她怎麼看那个小兵就觉得眼熟,可是,為什麼她会扮成火罗大帝的亲兵,貌似还很受火罗大帝的重视。
  殷毓淡淡道:「东阳王还没见过她吧?如今嘉乐公主在火罗帝国裡,可是恩宠加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呢!」
  岳俊人微笑道:「嘉乐公主确实跟著火罗大帝南征,也是她先给了我软筋散解药,嘱咐我小心有人趁乱行刺,否则我或者来不及救殷将军,反而先死在项伏雷手裡。」
  城绿漪听他提起项伏雷,脸皮涨红尷尬地辩解道:「项大哥不是那种人,他一定是有苦衷的。」
  李百药冷哼一声道:「他会有什麼苦衷?我看他接近妳就是為了窃取本门音波功的心法,妳背在身上的绝音魔琴不也是他偷走的?!傻丫头,妳被他给骗了还不知道!趁现在还来得及,师傅就作主替妳找门亲事,赶紧嫁了才不会被那些狡猾奸徒算计,到时吃了大亏哭都来不及!」
  城绿漪俏脸一红,娇嗔道:「师傅老是嚷著要把绿漪嫁掉,好似绿漪没人要似的!」
  李百药瞪向假装鑑赏著筷子,装很忙的岳俊人,嘴裡嘿嘿笑道:「谁说妳没人要?他以前不要,现在想清楚了,就会要了!」
  「师傅!」城绿漪不依娇嚷道。
  公孙奕噗地一声,掩嘴吃吃偷笑。
  殷毓来回看了脸上飞红的城绿漪和满脸不自在的岳俊人几眼,也露出了然的笑意。
  这时,阳妍却忽然站了起来,朝眾人轻柔一笑道:「妍儿胃胀得难受,先出去走走,请诸位慢用。」柳腰纤摆,姿态万千地行了个礼,便转身出去了。
  阳炎看著妹妹笑得那般勉强,便知她心裡定然凄苦,却还要故作大方,又想到自己和柳青青本来要欢喜成亲,竟又出了柳时原这事,必然无法善了,心中不禁隐隐作痛,苦无宣洩之处。
  抬眼见到岳俊人对於阳妍离去,竟似毫不在意,他脸色一寒放下筷子,看向岳俊人道:「岳将军真是艷福不浅啊,听说你府裡新收了个美人,闹得全杭州皆知,现在李大师又有意将城姑娘许配给你,看来喜事不远了,我阳炎先以茶代酒敬你一杯,以表祝福。」说著便端起了茶杯朝岳俊人遥遥一敬。
  岳俊人神态从容也举了茶杯,淡淡一笑,一饮而尽,却发现,这茶,喝来竟是满嘴酸涩,好似苦酒。
  「西门春晓!妳出来!」项伏雷跟踪著在墙头上抚琴的人影,一路追到了城西一间大宅的小楼裡。「绝音魔琴我让妳拿走了!慕容姑娘也交给妳了!现在该是妳实现承诺了吧!」项伏雷一手持剑,凝立在天井间,仰天大吼。
  一阵绝妙琴声流泻出来,轻快飞扬的旋律,像跳著一曲回旋舞,跳跃著盘旋著,溶入每阵微风吹抚,盪漾著夏末声声蝉鸣。
  「项少侠说什麼呢?分明是你自己偷人家的琴,劫人家的姑娘,还刺杀岳将军,欺骗李百药的爱徒,窃取人家的武功心法,所有的坏事都是你自己干的,现在是想用名门正派的威风来欺压栽赃我们魔门吗?」北川悠语冷若冰霜的雪白身影,凌空飘落在小楼门前,一番话说得滑滑溜溜,卸得乾乾净净,半点责任都沾不到她们身上。
  项伏雷气得几乎要吐血,强压下胸口的翻腾怒视著她,只寒声问道:「西门春晓呢?」
  北川悠语冷冰冰地大力拂袖道:「西门大人岂是你说见就见的,不过是武山派一个坏事做尽的弟子,还不快回你门派领罪,净在此瞎闹。」
  项伏雷闻言不禁怒火烧心,手中长剑化作一道激电,带起森寒凌厉的剑气,银芒骤闪,迅捷无伦,朝北川悠语扑杀而去。
  北川悠语秀容一肃,冲天斜起,腰间的白玉刃也翩然飞出,射出灿烂白光,刀气暴涨,恰好与项伏雷的长剑剑锋撞在一起。
  两人功力相当,虽然项伏雷并非处在绝佳状态,但北川悠语却低估了项伏雷暴起的速度,出招挡架时还是慢了一线,也无法使出全力,因此,只听得一声劲气交击清响,轰鸣不绝於耳,两人各自后退一步,双双被震得气血翻腾。
  一个玉刃斜指,一个长剑凛冽,两人气劲相抗,目露杀机,不欲罢手还想再打。
  忽然小楼高处传来一阵娇慵女声道:「项伏雷,想知道你师傅闻人无敌是否平安是吧?你自己看看吧。」
  两件事物忽然从半空中飞落,项伏雷拋下杀意飞身掠去,伸手迅速一抄,低头细看,才发现自己上了大当!那掌门戒环和师傅的随身配剑,不过是膺品罢了!
  可要不是当时西门春晓在他面前露了一手骇人武功,再拿出这两件事物,他死也不肯相信师傅竟会被魔宗绑走,而听从西门春晓的要胁,干尽一切坏事。
  项伏雷明白自己不过是遭西门春晓设计利用后,不禁虎躯剧震,心如死灰,羞愤至极,又知道自己打不过北川悠语和西门春晓,若硬要闯入小楼讨公道,不过是自取其辱,枉死当场,彻底蒙冤不白。
  「妳们这两个卑鄙的妖女!我要去揭穿妳们的阴谋!绝不让妳们称心如意!」项伏雷高声怒道。
  北川悠语轻蔑笑道:「你不先回武山派看你师傅可安在吗?西门大人的武功你见识到了,但我们宗主更是深不可测,小小一个武山派,宗主动动指头便给挑了,现在只怕整个北武林都传遍了项少侠干的好事,再说就算我们有什麼阴谋,你难道阻止得了?」
  项伏雷半信半疑,却不动声色,遥指长剑,只恨恨道:「最好我师傅没事,否则我项伏雷绝不会放过妳们魔门!」
  北川悠语嗤笑一声,小楼间也同时传来银铃笑声,显是讥讽项伏雷痴人说梦,简直可笑。
  项伏雷这才怒火腾腾地走了,依旧保持著他强悍的惊人气势,直到离开那处大宅时,他终於忍不住沉积胸间的一口淤血,哇地一声,喷出一滩血红於墙角下。
  转头朝大街望去竟出现了许多火罗士兵巡逻,他赶紧藏身阴暗处,幸好那些士兵也没有看向这边的暗街巷弄,只是忙著到处张贴逃犯的人像图。
  项伏雷飞快斜瞄一眼,竟见到自己的画像就贴在那墙上。
  他苦笑著靠墙而依,抬手抹去嘴角的血渍,万万想不到自己一天之间,竟成了全城要抓的逃犯。
  真是一步错,满盘皆落索!
  看来杭州城已不能待了,他对城姑娘、对奕师兄、对李前辈和岳将军那些还没说出口的抱歉,只能留待日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