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奕见他们已离开,便转身进得偏听,向坐在上位的岳俊人道:「主公,这一帖药会不会下得太猛了?」
  岳俊人意态悠閒地端起一杯碧螺春,轻嗅了嗅茶香,缓缓啜饮了一口后,才道:「这招叫以虚待实,以实待虚,西黎军的声威要顾,所以我们要赢了裡子也要面子,先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再看火罗大帝是否禁不起激,只要他御驾亲征,大军倾巢而出,那麼我们西黎军便可立於不败之地。」
  坐在下首的范辽不解道:「此话怎讲?火罗军的南征队伍至少有三十万,我们分布在慕容山城的军士约十多万,虽说兵力不是相差过於悬殊,但也有两倍之多,且火罗大帝用兵如神,可以一挡千,至今未尝过败绩,若两军相交胜负应属难料吧。」
  岳俊人笑道:「我说的是在战术应用上我们是处於上风,掌握到主动的位置,现在我们若说要打,他们便真的打来,那麼就是被我们说中了,在以有心算计无心之下,我们便可安排种种惑敌陷阱,让他们在慕容山城便吃上大亏,通常在急怒之下的强攻,对其他小地方常常会忽略,这就是我们可以见缝插针,给他们迎头痛击的地方,不过,我们也不需要跟他们真打,只要在洛邑谷地南侧佯败,然后埋伏重兵的洛邑谷地,那麼火罗军為了保持南征的战力,绝对不会选择与我们再次短兵交接,只要他转向绿林军,那麼西方终究还是我们的天下。」
  公孙奕点道:「主公说得有理,但如果他们还是没动静呢?」
  岳俊人豪情万丈道:「那麼就换我们主动出击,我也想瞧瞧火罗大帝是否真有传言那麼强猛。」
  范辽这时却出声道:「為什麼我们不假装讲和呢?这麼一来,火罗军可直接跳过我们,直攻郭风鎧岂不更妙?」
  岳俊人长嘆一声,说道:「这就是西黎军最难為之处,如果我们与火罗军讲和,那麼临善王会立刻掉转矛头指向西黎,并且会安我们一个叛国的罪名,甚至与西拉联军合攻我们,到时候想假装都不行,只能真的归附火罗帝国了。」
  公孙奕呼了一口气道:「是啊,如果真是如此,西黎军民会怎麼想?如果南汉真的都灭亡了,我们与火罗军结盟谁也不能怪我们忘恩负义,但现在有临善王用前朝的恩义压著我们,主公总不能将老将军的遗言给拋诸脑后吧。」
  范辽皱眉苦著脸道:「三弟只是认為被孙颖利用来削弱火罗军的威胁,实在太不甘心哩!」
  公孙奕肃容道:「孙颖总有一天会尝到苦果,只是时候未到罢了,三弟不必為一时中了敌人算计而沮丧。」
  这时,岳俊人突然拍了拍手提振一下气氛,从怀裡拿出一张纸笑嘻嘻道:「你们要不要听听那死要钱的夏侯老鬼又有什麼消息要卖了?」
  刘宁嫣不发一言地看著格罕怒气冲天,像一阵旋风似地踏进帐裡来,虽然心中很想问怎麼回事,但她又不能表现得太明显,让格罕有被干涉的感觉,所以她维持安静乖顺的表象,起身去沏了一杯茶,等到格罕终於坐了下来,才将茶递了过去。
  格罕接过茶一口饮下,眨眼间又霍然站了起来。
  刘宁嫣吓了一跳,抬头望著他柔声问道:「你要上哪去?」
  格罕道:「我要去杀人。」
  刘宁嫣道:「你要去杀谁?」
  格罕道:「岳俊人。」
  刘宁嫣美目一眨道:「因為他拒绝了和谈,而且态度强硬是吗?」
  格罕这时才把眼光放到她身上,问道:「妳怎麼知道?」
  刘宁嫣微笑道:「你这麼生气,我自然看得出来。」
  格罕又坐了下来冷冷道:「他这麼不识时务,难道还不该杀?」
  刘宁嫣柔声道:「你如果去杀他,那就正中他下怀,你识得岳俊人长什麼样吗?」见格罕不作声,她又道:「你这一去不仅杀不了他,还会中了他设的陷阱。」
  格罕双眉一拧怒喝道:「那我明早就发兵,打得岳俊人一个落花流水。」
  刘宁嫣道:「你当然可以打赢他,但却会折损你的兵力,影响大军南征的计画。」
  格罕大怒拍桌道:「我火罗男儿岂是可以这样受气闷不吭声的?他羞辱我派去的使者,我自然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刘宁嫣纤手轻轻按在格罕的大手上,温言道:「不如你把谈判过程说给我听,说不定我可以出个主意,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格罕其实早就想听听她的意见,才突然从开到一半的议会藉故离开,先来营帐找她商量,但他也不能表现得很想要听她高论的模样,那样会太快把她的地位捧高,这女人一定会更加自以為是,所以前面才会演一段想杀人的戏码当作铺陈,既然此刻刘宁嫣主动表示要出主意,那麼他当然乐得洗耳恭听。
  听完格罕叙述后,刘宁嫣微笑道:「我有一个双管齐下的办法,首先要弄清楚西黎军跟西拉联军是否真有停战协议,如果那只是西黎军虚晃一招的话,那麼我们可利用此点,来破坏他们的协议,再来便是要让临善王也捲进去,离间他们表象的君臣关係,只要让岳俊人觉得临善王有出卖他的意向,我可保证岳俊人会毫不犹豫地投向火罗军这边。」
  格罕闻言心中叫妙,不禁动容道:「妳这离间计若能成功,那麼岳俊人就会变成了助我南征的一枚好棋哩!」
  刘宁嫣秀眉微扬,又道:「若我所料不错,郭风鎧应该会在十天内攻下杭州城,因為依照孙颖的个性,他既然敢安排两虎相争,那麼他就有十足的把握拿下杭州,杭州城比之寧洱山城更加难攻易守,我们必须在孙颖还没站稳脚步时,将他一举击溃。」
  格罕沉吟道:「要找人假扮密使,还要绕道潜入蝴蝶岭以南,再出来回去西拉联眾邦疆域,路上不小心经过西黎军领地给人发现,那需要不少时间。」
  刘宁嫣道:「这就是我所说的双管齐下,在争取时间方面,另一个则是……」她看向格罕笑了笑,却不说话。
  格罕道:「是什麼?」
  刘宁嫣道:「由我亲自去跟岳俊人谈,以我前朝公主的身分,他不可能会避不见面。」
  格罕厉眸一闪,断喝道:「不行。」
  刘宁嫣轻嘆一声道:「你还是不相信我吗?」
  格罕默然以对,只是定定地瞧著她,好似想从她眼裡找出一点虚偽或是矫情假意。
  刘宁嫣让也不让地看向他眼底去,两人虽都未说话,却彷彿都用眼神说服对方和自己。
  她看著他,眼中射出强大的决心和坚毅,温柔坚定的眼神,注满一目清澈柔光。
  他看著她,眼裡充满了质疑和矛盾,到底是不愿意放她离开自己的视线?亦或是纯粹地不相信她可以為了自己背叛国家,代表敌国的特使去向同胞要求臣服?
  两人以眼神角力对看了一阵,刘宁嫣率先打破沉默,开口道:「好吧,既然你还是不放心,那麼你可再派人去找岳俊人,这回不能像上次一样单刀赴会,阵容越庞大越好,最好能够吓住岳俊人那方,让他们以為我们早已掌握到西拉联邦和南汉临善王的假密约。」
  格罕像决定了什麼般,深吸了一口气,别过头沉声道:「妳说的,我会考虑。」说完便逕自走了,就像他来时那麼突然。
  刘宁嫣却看著他离开的背影,在心裡慢慢咀嚼他走时留下的那句话。
  只那麼一句话,她已经知道,自己又离杀人魔王的内心更进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