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赤魁伏诛,众人皆被镇压,林七从地下出来,望着眼前的巨石,不禁胆寒。只见那独角巨鬼,身高参天,往天上一纵,落下来时化身于巨石之上,变成一座雕塑,凛然生威。林七想自己若是被压在了这巨石之下,定然永无生理。而那些毫无法力的凡人的孤魂,被镇压其下,其中凄惨,更是见者心悲。纵然生前有多大的罪孽,也不该永远受这地狱的折磨。但天自无情,偏有这阴曹地府,将一干孤魂野鬼,抓来这里,残忍折磨,无人可以改变。
  林七往地上一坐,周遭凶猛的恶鬼,却再不来纠缠,慢慢地散了开去。林七松了口气,往地上一躺,想自己赢了这赌局,终于可以出去了。他虽然修养了这许多天,只是一刹出手,便稳定胜局。可这一连日来,在地府中数十日险恶历险,当真是平生仅有的刺激之事,从没经历过的艰难战斗。现在往事都成云烟,只当是噩梦一场,马上便要醒来,自然全身都轻了下来。
  只感觉天下欢喜之事莫过于此,所有繁重心情尽去,再不需艰苦奔波,终于无忧无虑。但这感觉毕竟只是一刹那间的错觉,即来即去,未来终是还有许多的路要走。
  天地忽然动荡不停,眼前景物尽皆旋转起来。所有巨石、恶鬼、群山都如幻象一般。前一刻还万分凶险,可以取其性命的东西,这一刻尽然像是烟云幻化一般,都是幻象,没有丝毫危险。
  林七回过神来之时,已是开始的道观。此刻大殿之外日头刚起,竟是过了一天一夜的时光。那天下第一奇怪的怪人,正在院中扫地。经历了无数磨难,那扫地的沙沙声响,林中的莺莺鸟鸣,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再看王天、朱地等人之时,依然如昨日一般,神不附体的样子。林七上前轻轻一推,忽然几人一声大喝,都吐出一大口血来。接着纷纷坐倒在地,调养起来。独有那围观五人中的一人,倒地不起。林七上前看时,见他已然丧命。
  几人缘何受此重伤,林七想自是跟那骰盅有关。在那地狱里面,只他一人,没有被巨石压住,或者困在前面的地狱里面。是以他胜了赌局,平安出来。而王天等人,都被打入了地狱之中,想来他们受伤,便是因为如此。但上一次王天等人与金戈子赌命之时,也曾说金戈子被压在了石压地狱里面,可当时他脱困而出,几人并没有受伤,所以心里想不明白。
  他们几人调养许久,直到中午才恢复过来。金戈子站起来说道:“小朋友当真是好手段啊,老道甘拜下风。”
  林七说:“道长的运气倒是差了点,只不过这次输在自己的庄上,可别气着了身子啊。”
  金戈子说:“贫道一生好赌,输赢早已看得淡了,只要有赌便好,早不在乎输赢了。”
  林七说:“道长如此好赌,我生平可是第一次见到。只不过看道长气运不好,日后可别把棺材本都输了。”
  金戈子听了哈哈大笑。他自然知道林七此刻说话这么不留情面,是在报方才地狱之中,围攻之仇,所以任他说话如何刻薄,都不理会。只是把手一挥,那骰盅里面,便有几道光华飞出,全落入了林七手上,自然便是当日几人押下的法宝。
  林七把王天那一柄重剑,还有朱地的紫色长剑还给了二人。
  王天、朱地二人也不客气,当下便收了起来。林七又转身把围观那五人押下的宝贝都还了回去。眼见其中一人身死,另外几人在其尸首旁低声抽泣,便问道:“这人是你们的朋友?”
  一人点头说:“恩,他是我们的师兄。”
  林七便把死者的法宝给了他的同伴说:“这是他的法器,你替他收着吧。”
  那人说:“谢谢。”
  林七见他们的法器并不珍贵,知道并不是豪门高第,且年纪甚小,最小的才不过十六岁,心生怜意说:“以后可要万事小心,不要再轻易冒险了。”
  那人哭着说:“我们本来只是听说这金戈子道长好赌,一时好奇,这才过来看看。可却没想到,我们的师兄,竟然妄自送了性命。”
  林七叹息说:“快走吧,以后一定要小心啊。”
  那几人抬了师兄的尸体,哭着走了。
  林七转头向王天二人拜倒,说:“林七今日遭逢为难,得蒙二位不顾安危,出手相助,当真是感激不尽,请受林七一拜。”
  王天二人也赶忙拜倒说:“林兄何必如此客气,况且你法力高深,我二人也实在没帮到些什么。”
  林七说:“两位修为惊绝,重义轻生,林七今日能得识二位,实在是不枉此生。”说完倒头便拜。
  王天二人与他对拜,三人哈哈大笑,相扶而起。
  赤魁走上前来,呵呵笑道:“三位少年义士,造化非凡,真是让我们这些老人惭愧,大家后会有期。”说完抬步便走,更无半点废话。他出得门时,有许多的妖怪站在门外,恭敬地朝他施礼,显然是他命令聚集来此的妖怪,见他正在与几人相斗,不敢打扰,站在了道观外面。
  林七瞧着他的背影说:“此人虽是魔道中人,行事乖张,不择手段。但信然重诺,当真叫我佩服。”
  王天、朱地亦点头称是。
  金戈子此刻上前,哈哈笑道:“林小友仗义疏财,一掷千金,可也是我辈豪侠之中的楷模啊。”他说的仗义疏财,自然便是林七将那五人法器随手还了的事情。
  林七向他笑着说:“恕在下愚昧,不知道何时与道长一起成了‘我辈’中人了?”
  金戈子说:“唉,道友如此小气,可是失了豪侠风范了。”
  林七说:“我是不是豪侠,哪里用得着你来评说?”
  金戈子说:“自不用我来评说。”
  林七说:“你且说说,你那骰盅,是如何取了那人的性命的?”
  金戈子说:“你当我这骰盅,真的就是个只能赌博的没用的东西?这一个骰盅,内里练就了十八层地狱,纳须弥于芥子,便是大罗神仙进去了,也逃不脱,不然你道我怎么会,连自己也闯不过第十一层地狱。只因为这公平天里面,亦是真正的一方世界。我们被摄进去的,乃是本命精元。本命精元在地府里受了太多创伤,在外界的本体,自然不会好过。方才那死去之人,便是贫道在牛坑地狱之中,施手段暗算的那人。他在牛坑地狱里面,被无数野牛,顷刻不停的顶撞踩踏,时间又是石压地狱之中你所经历时间的二十倍,前后算起来便是一年之久。这样长时间的折磨,便是大罗金仙,也要命丧黄泉。更何况他一个小小的修士。本来我只不过想让他受一受罪,却没想到连累地他,就此殒命。当真是可悲、可叹。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罪过啊,罪过。其实当时在骰盅里面,小友最后胜出之时,立刻去牛坑地狱里面,将他救出,治好其所受之伤,他便也不会英年早逝了。哈哈,说起来,倒是你的罪过啊。”
  林七听了,“哼”地一声说:“那昨天我来的时候,为何你们没有受伤?”
  金戈子说:“既然是赌局,便要有赌的规矩。昨天你强行注入法力来干扰赌局,那这一局就作废了。既然作废,自然是不能惩罚赌徒的。”
  林七说:“我看那人死状,似是神魂被摄走,他的魂哪里去了?”
  金戈子说:“自然是在那牛坑地狱里面受苦。”
  林七心中一惊,说道:“你那地狱里面,所有的孤魂野鬼,都是死在其中的人?”
  金戈子说:“小朋友好聪明啊。”
  林七大怒,说:“你怎可如此欺人害命,将他们魂魄镇压,不得超生?”
  金戈子笑着说:“若我这法宝是害人的,那天地害的人岂不是更多?这些人若是下了地府,也是受这些罪。在哪一个地狱都是受苦,那么在我这里与在冥府之中,又有何分别?反正我们都生来有罪,迟早是要下地府的。”
  林七说:“哼,那不知道友要下哪一层地狱里面?”
  金戈子说:“贫道罪无可赦,定时要打在十八层地狱里面,永不超生。只不过贫道气数未尽,还轮不到小友来评断。”
  林七说:“那道友可是要小心了,在下就此告别。”
  金戈子微笑恭送,林七抬脚便走,拉着朱地与他并肩而出。王天留在后面,笑哈哈的说:“道长保重啊,可别哪一天给人也关在了那骰盅里面,打入十八层地狱,永受磨难,不得超生。”
  金戈子说:“小友笑里藏刀,倒是叫贫道好生害怕。”
  王天哈哈大笑,抬脚出门,举手向后喊道:“道长好生保重吧。”说罢几步已经赶上林七二人。
  那怪人把几人送出,轻轻关上了门,林七走出许久以后,回头望去。只见林木森森之中,青石的道观,更显阴郁。闻得几下叩门声响,那门辘辘而开,定是有人又进了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