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七作别王千斤,走入城中。忽然袖中一动,那无相法王给自己的玉牒,竟然跳脱起来。林七将它拿在手中,只见它闪闪发光,忽明忽灭,像是生出了感应一样。林七这才明白,原来这玉牒之中,记下了阵台符石上的标记,是以到了这天云城后,便生出了感应。林七心中忽然松了口气。
原本他以为,能将无相法王制住,且是在万年以前练就元神的地仙高人,这样的传承,延续至今,必然更加辉煌,不是他可以轻易冒犯的,却没想他们并没有将这符石藏得太过严密,不然他们只需将这符石封印起来,在那大阵之中,隔绝一切气机,林七便是有通天本领,也如大海捞针一般,对这符石无可奈何。
如今有这玉牒相助,这些困难便都迎刃而解。
林七将这玉牒持在手中,向前慢慢走去,绕过一条条街道,穿过几条小巷,走了将近一个时辰之后,便来到了一座高大的院墙之外。而这手中的玉牒,也光亮大盛起来,不在明灭闪烁。林七抬头向着高墙望去,只见它左右有五里之长,实在是一座仙家重地,非普通凡人所居。
绕着这大墙笔直前走,林七已确定这便是慕容家了。他可不敢翻墙而入,不然必定会惊动其中之人,打草惊蛇。这样的修仙大家,他想要硬闯,或者如当初在古剑门一般,悄悄混入,都不大现实,于是便打定主意,要正大光明的,来其中拜会。于是绕着这大墙向前直走,走了许久之后,看见前面有一座门庭,赶忙上前走去,正要敲门,却发现这门庭虽然十分气派,但确实逆着太阳,一大片阴影压下来,心中猜想似乎有什么不妥,站立许久之后,才暗骂一声,说道:“真是糟糕,怎么绕到人家后门来了。”当下大呼倒霉,只能再绕着这大院围墙向前走去。他毕竟是正大光明前来拜会,那就应该从前门进去,否则岂不是有侮辱之意,对慕容家来说,实在是大不敬。
林七又走过半个时辰,才绕到正前门,只见这门庭威武气派,中间一块大匾之上,写着慕容府二字。而门前更是雄阔,有两条长龙摆在门前,缘着石柱蜿蜒盘旋而上,龙首探出,森然而视。那一双石目中,有着无尽威严,与之对视,立刻便有一种森寒的恐惧自心底涌起。林七喃喃道:“果然是点睛画龙,当真是威严无比啊。”这两个石雕,他怎会认错,必然是真龙附于其上。他前世还为凡人之时,人间帝王,都以真龙天子自称,是以他只当真正的天龙,乃是高不可攀,尊贵以极的天地主宰。却不想重生之后,才知道原来龙虽强大,但更有巨鸟,竟然以食龙为生,而慕容家,竟然以巨龙看门。虽然龙在他心中的地位下降不少,今日却还是第一次看到真龙,心中依然十分震撼,有一偿夙愿之感。
而那两条化作石像的真龙,却似乎不再对他感兴趣,林七再看向他们的眼睛之时,竟然再也毫无生气,分明如死了一样,大概是它们闭上眼睛了吧。
林七上前叩门,不一时有人将门打开,里面走出来一个中年人,只见他精神矍铄,显然修为不俗。他向林七说道:“见过道友。”林七赶忙还礼,那人说道:“不知道友有何贵干啊?”
林七说:“晚辈林七,乃是一介散修,久闻慕容家之威名,今日云游到此,特来拜会。”
那人听了高兴地挽住林七的手,对他说道:“哦,原来小友是来拜见我家家主的,来来来,快请进。”
林七说道:“不敢,不敢,您先请。”
两人推让着一起进了大门,那人将门关上,拉着林七便往里走,对他说道:“嘿嘿,我看小友你年纪轻轻,但神韵非凡,想来修为不俗吧。”
林七说道:“呵呵,微末法力,怎么敢在慕容家中显露。”
那人说道:“唉,小友不必自谦,老兄我活了这两百多年,别的没有,看人的眼力还是有的。”他为人亲和,只与林七聊过几句,便开始称兄道弟,林七对他倒也喜欢。那人带着林七边走,便跟他说道:“小友我跟你说啊,我们家主,最喜欢的便是结交好友,仙道中凡是过来登门拜访的朋友,不论修为高低,只要不是邪魔外道,都待若上宾。只不过我家家主早上出门去了,今日晚间才能回来。我先带你去悦来厅中,咱们先吃午饭,喝上几杯,你说怎么样啊?”
林七说道:“但凭前辈吩咐。”
那人说道:“唉,叫前辈可就见外了。”
林七说道:“那不知老哥你如何称呼?”
那人说道:“嘿嘿,我叫做李天霸,在这慕容家里面也还有点地位,你万事不用见外,只需要跟着我就行了,在这里就像是自己家一样。”
林七见他如此豪爽,笑道:“既然如此,我可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李天霸笑道:“那当然了,若是招待不好你,我家家主可是要那我是问的。”
林七说道:“好,那就一切都听凭大哥安排。”
李天霸看林七十分投他脾气,当下也十分开心,带着他来到悦来厅中,吩咐家丁准备一桌好菜,然后对林七说道:“林兄弟你稍待片刻,我回我房里去拿一瓶珍藏的好酒出来,咱们两个,好好的喝几杯。”
林七说道:“好。”
李天霸说完便走了出去,林七心里暗笑,这人到真实豪爽,自己不见外,也不怕别人见外,竟然自己跑回去拿酒,让客人独自等着,若是此刻来了个外人,那自己岂不很是尴尬?想到此处,不禁心里好笑,也对李天霸这爽快人,多了一丝好感。但他转念一想,忽然想起自己来慕容家里,可是意图不轨,但人家却对自己如此深情厚谊,心下实在是有些汗颜。
过不多时,菜已上齐,李天霸也走了回来。手里抱着两个酒坛,远远地就大笑道:“哈哈,让兄弟你久等了,来来来,尝尝我这三十年的杏花村,可绝对是好酒啊。”
林七说道:“如此说来,我倒要多喝两碗。”
李天霸笑道:“两碗怎么够,要多喝两百碗。”
林七说道:“好,反正我今天是来者不拒。”
李天霸笑着为他倒满一碗,说道:“敢不敢干了他?”
林七笑道:“哈哈,有何不敢?”说完一饮而尽,只觉陈年老酒,入口之时,带着酸苦之味。
李天霸笑道:“好酒量,来,我敬你一碗。”
林七说道:“好。”说罢举碗相迎,正要喝时,忽然觉得腹中那方才的一碗酒犹似烈火一般,脑中一阵晕眩,瞬间不知所以,再次清醒之时,一切都恍若隔世,有年岁余味,恍然袭来。李天霸还端着那一碗酒笑着望着他,说道:“怎么,林兄弟你可是不胜酒力了?”
林七努力定神,忽然大声叫道:“你这酒不对。”
李天霸笑着说道:“哦?怎么不对?”
林七用力镇压腹中那一股炽热之气,低声说道:“这酒里,你加了东西。”
李天霸说道:“那你倒说说,我加了什么东西?”
林七神智渐渐复苏,停顿良久,大声喊道:“好酒,当真是好酒,你加的是淮州城中,火龙居里的火龙烧!”
李天霸立时吃惊,拍着林七的肩膀说道:“好,林兄弟果然是识货之人,这杏花村中,我三十年前封藏之时,确实加了那凡间第一烈酒火龙烧,想不到兄弟你竟然也喝过这酒,我俩当真是有缘啊。”
此时一个人笑着从厅外走进来说道:“哈哈,一个老酒鬼,一个小酒鬼,一个旧酒鬼,一个新酒鬼,在这里喝了两杯马尿,就觉得自己义薄云天,当真是有趣,有趣又可笑。”
林七抬头朝他看去,只见来人是一个面目白皙的中年人,穿一身白袍,手中拿着一柄折扇。李天霸笑着对林七说道:“来,林兄弟我给你介绍,这一位是白衣酒徒李天煞,也是个酒中圣手。”
林七疑惑道:“哦?既然是酒中圣手,又怎会说那样的话?”
李天煞说道:“哈哈,你们要喝的是我的酒,我自然不会说这样的话,但你看一看,你们喝的酒,能算是酒吗?”
林七说道:“哦?这不是酒的话,那什么东西才算得上酒呢?”
李天煞说道:“我喝的酒才能算得上酒。”
林七说道:“那你喝的是什么酒?”
李天煞说道:“我喝得是琼浆玉露,天上的仙酒。”
林七说道:“天上的仙酒,有什么特别的?”
李天煞说道:“看来你没喝过仙酒。”
林七说道:“倒是真没喝过。”
李天煞说道:“那就让你尝尝吧。”说完从袖中拿出三个酒瓶,一一摆在桌面上,有拿出三个杯子,一个是千年紫檀杯,一个是翡翠琉璃杯,一个是九幽玄冰杯,分别在这三个酒杯之中倒了浅浅一杯酒后说道:“林兄弟,你品尝品尝?”
林七有生以来,哪见过这样喝酒的,即连当日在云岚山黄家之时,也没用过这样的器物。当下好奇的端起了那千年紫檀杯,正要一口喝下之时,那李天煞伸折扇将他手腕拦着说道:“嘿嘿,喝我的酒,可不能鲸吞牛饮,一口胡搅,需要细尝慢品,含在嘴里,一丝丝的喝下,方能品位各种滋味。”
林七说道:“好,就依你的喝法。”说完慢慢品味。
李天煞说:“我这第一杯酒,叫做花承玉露,乃是万年玉蜂浆所酿,入口之时虽比凡间烈酒更辛辣,但细品之时,却是回甘清甜,层层不尽。怎么样,是不是如我所说?”
林七一辈子第一次喝道这样神奇的酒浆,好奇兼且兴奋,十分开心的点头到:“恩,对,就是这样,这样的酒,果然是好酒、仙酒。”
李天煞笑道:“哈哈,那是当然。来,你再尝尝第二杯酒。”
林七说道:“好。”说完端起那一只翡翠琉璃杯来,含在口中细细品尝。
李天煞说道:“我这一杯酒,叫做桃李含春,用的可是天上蟠桃,南海奇花,九蒸九酿而成,猝饮之时,虽甘甜芳洌,但咽下喉中之时,却更有自然清新之灵气,翻涌而来,是不是十分舒畅?”
林七为那天地灵气一冲,只感觉耳目清明,有一种空明之感,仿若飘入云端之中,当下大喜说道:“好酒,果然是好酒。”
李天煞赞道:“恩,不错,果然是懂酒之人。那我这最后一杯,你可就非喝不可了。”
林七问道:“你不说,我也是要喝的。有何来的非喝不可?”
李天煞笑道:“哈哈,你弱不懂酒,我这最后一杯,你就是喝也白喝,平白浪费了我的佳酿。”
林七说道:“原来如此。”
李天煞说道:“不仅如此。”
林七问道:“此话何解?”
李天煞说道:“我这一杯酒乃是酒中之极品,天下奇酒,要天底下真正懂酒之人才可以喝,也才配喝,可这天底下喜欢喝酒,且真正懂酒的人,不只是男人,还有女人。”
林七说道:“的确。”
李天煞说道:“但我的这一杯酒,天底下再懂酒的女人,也喝不出它真正的味道,在她们口中,这杯酒只怕比白水还要淡出来三分。”
林七说道:“哦?这是为何?”
李天煞笑道:“嘿嘿,这可就得你自己体味了。”
林七看了他一眼,只见他脸上写满了神秘,林七也十分想看看这一杯酒究竟如何神奇。当下端起那九幽玄冰杯来,郑重地喝下。闭眼体味之时,只感觉起初只淡如冰水,毫无酒味,但渐渐的却感觉一片冰寒之中,仿佛身处在无尽的冰天雪地,但偏偏这冰雪世界里面,仿佛有一股温暖的风,在身上轻轻吹着。细细嗅来,还带着些温婉柔和的香味。仍然在幻境中追寻这暖风、柔香之时,李天煞的声音忽然响起,只听他说道:“怎么样啊,林兄弟,可有感受到那一股暖风,闻到那一股香味?”
林七仍闭着眼睛说:“嗯,有,我感到了。”
李天煞说道:“那不知这风有多暖,味有多香?”
林七说道:“风像是冬雪未化,但阳春初来时的那第一缕风,香却很柔和,淡淡的,似乎很甜美。”
李天煞听了,忽然大笑起来,笑声激动一里外都可闻,林七为他惊醒过来,只见李天煞说道:“哈哈,我这杯酒就叫做风花雪月。乃是在极北终古不化的冰峰之上,由九天仙女,用体温将冰山上的冰块暖化,却只留下她乳尖上低下来的那一滴,不知道要有多难,才酿成这一瓶风花雪月。林兄弟,感觉怎么样啊?”
林七说道:“果然是天下奇酒。又确实……是只有男人才喝的懂的。”
李天煞听了却笑得更肆无忌惮了,拍着林七的肩膀说道:“对……对,是只有男人才可以喝的,不过林兄弟你……嘿嘿。”
林七说:“我怎么了?”
李天煞说道:“我每次一喝这酒,便感觉如处七月流火,浓香扑鼻,这才是男人该有的反应。至于林兄弟你吗……嘿嘿……只有连女人手都没摸过的臭小子,才是那样的感觉。”
林七这才明白他是在笑自己未经人事,当下一笑而过,置之不理。
李天煞却对他说道:“怎么样,不知道林兄弟你喝过了我的酒以后,是不是也觉得他李天霸的就,像马尿一样?”
林七细想一下,对李天煞说道:“不错……”
李天煞兴奋地抢着道:“我就说吗,我就说他的酒是世上最烂的酒了。”
林七却毫不在被他打断,等他说完了以后,才接着自己方才的话,自顾自说道:“……你的酒确实是天下奇酒,不过上界天仙,无忧无乐,无喜无悲,喝的酒味道也都千奇百怪,尝一尝确实觉得有趣,但喝多了,总是要变得无味。要说喝酒,还是凡间的酒味道好点。”
李天煞听了气得说不出话来,倒是李天霸一把抓住林七的手大笑道:“哈哈,今日果然是遇到了少年英才,酒中豪杰,我果然没看走了眼,来,林兄弟,我再敬你一杯。”两人说罢,开始对饮起来。
李天煞哼了一声,把自己的酒杯酒瓶都收了起来,唱了一句诗道:“美酒徒想无人赏,知己难逢总枉然……啊哈哈……我辈他日登仙去,凌霄殿前不称臣。若招天妒贬黄泉,更叫孟婆换酒尝……哈哈哈……”李天煞大笑着便转身走了。李天霸却毫不理睬,仍然自顾自为林七倒酒,林七看着这二人,觉得慕容家中,实在是怪人颇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