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封瑾入学已有两个月了,他已经慢慢地习惯了新的生活。说是新的生活,其实也并无多大变化,无非是多了些新的课程、认识了些新的同学,日子还是平淡如水地过。
说是如水也不算恰当,这日子没有溪水般清澈,没有河水般蜿蜒,没有江水般奔腾,没有大海般丰盈,更没有汪洋般浩瀚。就只是像白开水,或许曾经沸腾过,但如今已经冷却成最初的样子,还丢失了部分魂魄。这种纯粹而干净的生活有时会显得苍白,这种苍白是你分明已经拥有了天地,但又觉得天地好像抛弃了你;是明明是你舍弃了红尘,却又觉得是红尘遗忘了你;是遥远明明是为了让你的灵魂更透明,你却因为遥远难以将任何东西看清。没有喧嚣的代价是没有繁华,没有尘世的后果是没有人烟。封瑾时常感觉这种生活太过虚幻了,虽然他一直过得就是这样的生活。他总是想起降灵以前世界的样子,生命在彼此争斗,却也彼此互相帮助,每个生命拥有的都不只是自己,还有足以改变自己的一切。他总是觉得那很幼稚,但偶尔也会向往那种幼稚,平淡的日子太累了,夜夜的梦境又太过可怕,他仿佛活在两种极致的边缘交界,要么光明到觉得美好可以永远,要么黑暗到觉得罪恶可以永存。
封瑾没有向谁吐露心事,就只是在修炼之余看一看似明似暗的天空和若有若无的云彩,他活在崭新纪元的崭新世界,却像流连于山水的古人,他追逐着能让心灵栖息的宁静,却也渴望听到山水跃动的声音。
如今他已经开辟出上丹田的丹海,正在将阴阳鱼往丹海中引,这是修炼最关键的一步,决定着生命日后的造化。引到海面为次,引到海中为佳,引到海底为最。封瑾自然打算引到海底,引到更接近灵魂的地方,深邃其精神,无畏其意志,光耀其灵魂。阴阳鱼是除了灵气外最神秘的东西,阴阳二气相生相克,似极微渺又似极广博,仿佛蕴含天地万物。《素问·阴阳应象大论》中曾经提到过,"阴阳者,天地之道,万物之纳纪,变化之父母,生杀之本始,神明之府也。"在本应由科学统治的世界,因为灵气的降临而使得阴阳这种古老而东方的事情回归未来,像是一种巨大的进步,又像是回到了起点。所有生命因此困惑,不知该走的路是怎样的形状和怎样的方向,文明进化之路到底是一条永恒的直线还是一个逃不出绕不开的圆圈。但是生命没有其它选择,只能义无反顾地走下去,直到毁灭,或是找到新的方向。生命在宇宙中像是流动的碎片,岁月让碎片汇聚成河流,冲刷着固有的世界,探寻一种更有意义的未来。
虽然拥有着太多的不解和迷惑,但封瑾像绝大多数生命一样热爱着灵气,谢谢它给了生命一条不同的路,使生命不再需要为了食物而野蛮地残杀彼此,使地球不再是一个血腥弥漫的世界,使生命不再需要在生存的第一步上就面临淘汰。很多生命都感叹灵气来得太晚,没有早早地就拯救生命与生俱来的饥饿感,他们觉得,吞食不仅对于被吞食者残忍,对于吞食者来说也同样是残忍的。食物链并不是一条链,而是一个圈,只不过有早有晚,如果忽略时间的因素,生命是不分彼此的。
转眼又是三天,封瑾收到了来自导师的邮件。邮件上说,让他们班所有同学都去学院的中心集合,接受自八岁阴阳鱼觉醒之后第二大的造化,尤其是未曾引鱼入海的同学,这次造化对他们来说将终身受益。封瑾没有迟疑,马上便出发跑向学院中心。等他去到学院中心后,导师们已经开始整理自己的队伍,他马上跑到自己导师的队伍中站好,等着进入面前的巨大院落。他已经可以确定这是一次大的造化了,因为他的识海已经开始翻起浪花,阴阳鱼已经变得活泼,仿佛随时准备跃入海中。
很快,所有的学员都到齐了,院长一声令下,导师将学员带入了院中。院内是一片森林,林间有一条小道,小道直至院中心,众学员依次进入,很快便到达小道的尽头,尽头是一座祭坛,祭坛上是一个巨大的阴阳鱼图案,阴阳鱼正在旋转,将天地间的大量灵气吸入,也有大量的灵气涌出。眼前的一幕仿佛无比虚幻,却又无比自然。院长知道大部分学员并不了解情况,便开始介绍这个地方的由来。
这是降灵眼,是降灵元年灵气降临的时候,灵气喷薄流淌汇聚的中心。全球共有一百零八处降灵眼,降灵盟便根据这一百零八处降灵眼建造了一百零八所降灵学院分校,其中最大的一所便是降灵盟所在地,北海分校正是依此处降灵眼所建。之所以将学员们集合在此处,是因为降灵眼每年有一个活跃期,化灵境及以下的生命可以得到收获,或是关于道的感悟、或是对于灵气的大量吸收,最大的造化是可以让未引鱼入海的生命的识海与阴阳鱼契合度提升一个档次。
院长介绍完后,便带着导师们退出了院落,留下一众学员。没有多余的交谈,每个学员都以最快的速度进入了修炼状态,封瑾也同样很快开始了青松引灵法的修炼。他刚一进入修炼状态,灵魂就自动进入了识海,识海里已经只留下了黑白,他的意识恍然间却看到了缤纷的色彩。
缤纷的色彩缤纷成了色彩的海洋,封瑾看不到所谓黑白阴阳二色,只有彩虹般绚烂的河流与漩涡。他的意识对这份绚烂有莫名的熟悉,他的灵魂却有一些抗拒,他仿佛已经在迷失的边缘,却又像站在正确的路上,他感觉自己好像在流失,又像是得到了补给,他觉得永恒好像触手可及。他觉得自己快要沉睡了,又觉得另一个自己快要醒来,生命的轨迹在此刻变得捉摸不定,远方传来了寂寞的声音。
“我记得,你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