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明悟突然升上封瑾心头,他仿佛看到了流淌的岁月如同光的河流般神秘莫测,缥缈的灵气就像游动的鱼自在来去,黑暗如同河底的泥沙,生命是一块块被打磨的鹅卵石。宇宙是岸,无数红尘作船。每一次船的靠岸,是寂寞的重生,也是永恒的开始。封瑾想看看河的尽头,而河流只是变成了另一条河流,流在另一片无尽的岸边。封瑾茫然,他迫切地想知道,过去是否真的已经过去,未来是否真的还没到来。若是,如何会有河流;若否,每个生命在遭遇着什么样的命运,是已经规划好的轨迹,还是逃不开避不掉的宿命。封瑾甚至无法想到无数红尘存在的意义,就只是从此岸随河流流向彼岸?就只是从无到有再从有到无?就只是不管不顾地任岁月处置?封瑾迷失了,就像踏入了无尽星空却找不到一颗星球,跌进了汪洋大海里却触碰不到任何一条鱼,飞到了天上却无法感受到云的重量。
隐隐约约中,那个声音再次传来,“我记得你来过”。
封瑾恍然惊醒,他不知道这句话什么意思,他确定自己是第一次来这里,也确定从未曾听过这个声音。但他不确定自己的前生有没有来过,他甚至不确定自己来世有没有来过,他虽然醒来但好像马上就会再次迷失,就在这时,阴阳鱼开始猛地转动。
阴阳鱼像是一条真鱼一样跃入海中,没在海上停留,直接沉入海里,并急速坠落。识海很深,深如深渊。阴阳鱼坠落不停,却也只是缓缓接近。封瑾的意识从肉身中退出,完全进入灵魂。就在这一刻,灵魂睁开了眼睛。看着仿佛无限远处的阴阳鱼,看着仿佛没有尽头的识海。封瑾感受到了阴阳鱼的呼唤,他的灵魂也同样呼唤着阴阳鱼。这是一种最莫测的吸引,仿佛将要带来一种最莫测的交融。
时间缓缓流失,像是飞鸟缓缓地褪去了羽翼。阴阳鱼也缓缓地到来,光芒流转,仿佛携着岁月的力量。封瑾的灵魂早已闭上了眼睛,静静地等着最后一刻的来临。封瑾也不知会发生什么,他不知道阴阳鱼将会何时停下,也不知道阴阳鱼是否真的会和自己的灵魂融合,他仿佛听天由命般等候着、守候着。
又过了许久,也像是仅仅过了一瞬间,仿佛苏醒般,封瑾的灵魂睁开了眼睛。阴阳鱼已经在眼前,飞速转动,深邃迷人,封瑾的意识几乎沉浸。但终究没有沉浸,只是再次闭上了眼睛,并将意识分出一部分去接引阴阳鱼。阴阳鱼并无意识,所以并未排斥封瑾的意识,封瑾很顺利地便将意识引入到了阴阳鱼中。
刚刚进去,封瑾的部分意识便又险些迷失。因为他一进去的时候,看到的世界是黑色的天在上,白色的地在下,无色的海居中,下一刻,便又变成了白色的天在上,黑色的地在下,灰色的海居中,再下一刻,便又恢复原状。这种不停歇的变换,像是天地海在改变自己的颜色,也像是天地互相转化、海随之变化。这像是个不分阴阳的世界,但阴阳却又泾渭分明。封瑾只能将意识扩散到整个世界,然后发出意念让阴阳鱼移动与他的魂魄融合。阴阳鱼没有排斥这份意念,开始按照意识发出的意念行动。
阴阳鱼缓缓地触碰到封瑾的灵魂,封瑾的意识便陷入了一种半清醒半沉睡的休眠。阴阳鱼是二维的,只有平面并无侧面。它就以那种近乎于切割的姿态,从封瑾灵魂的眉心进入了封瑾的灵魂。封瑾彻底的陷入了沉睡,意识从灵魂中退出,完全进入了阴阳鱼。意识的本质是多维的,所以将二维的世界看得清清楚楚。依旧是那天那地那海,依旧是无数的轮回等待,依旧是令封瑾迷失的风景,依旧是千万年也只一瞬间的无尽岁月。封瑾走遍了这世界的每一寸土地,跨过大山也越过丘陵;封瑾游遍了这世界的每一片海洋,深潜海底也漂浮海上;封瑾飞遍了这世界的每一处天空,晴天阴天都变得空洞。封瑾看遍了风景,却寻不到这风景的意义。或许这就是宿命,当无意义降临。
封瑾最终还是醒了,却也未曾将梦境遗忘,他记得那每一寸土地的气息,记得那每一片海洋的声音,也记得每一处天空的味道。阴阳鱼已经静静地躺在封瑾灵魂的中央,缓缓旋转仿佛失去了力量,黑白二色变得更加纯粹,光芒内敛,神采回归。封瑾的意识已经从阴阳鱼中退出回到灵魂,他想时间应该差不多了,意识便又退出了灵魂回到肉身。他静静地体会了一下自己的状态,自己已经突破到了化灵境。他没有丝毫喜悦,甚至没有丝毫感觉,在见识过那世界之后,在迷失了无数次之后,在寻不到意义之后,他已经无喜无悲。
他仍然保持着青松引灵法的姿势,对于松树的道韵,他感悟更深了。他体会到了什么叫何当凌云霄,直上数千尺;什么叫天地茫茫心中独怆;什么叫寄言青松姿,岂羡朱槿荣。他心中就在这一刻起了雾,将灵魂笼罩,使阴阳鱼朦胧。这让他有种放下一切的冲动,可明明他还什么都未曾拿起,什么都未曾拥有。所有的造化对他而言,不像是一种收获,却像是一种回归,不像是一种进步,反而像是一种倒退。他朝着天空展开的双手缓缓握紧,他想他甚至没有真正的拥有过一个真的姓名,他觉得整个宇宙都结了一层透明却坚硬的冰。没有谁能融化掉那冰,没有谁能告诉他姓名,他只能将双手握得更紧。
他看着他的手,缓缓把手展开,什么都没有。但他再次握住,并且握得更紧。就像是害怕失去了握紧双手的能力,就像是张开了羽翼。
在这一刻,阴阳鱼彻底入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