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达等人忙的七手八脚在旁施救,总算是让朱元璋缓过气来,但见得朱元璋神情呆滞,仿佛无限的眼泪都已经流干,再也流不出眼泪了,好似所有的力气早就哭尽,想哭都哭不出了。他这时仿佛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只是一个人呆呆的坐在地上,坐在父兄尸身的旁边,一连几天都这样,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只是这么坐着,徐达有时也陪着他坐着,好像又听得他在低身喃喃自语道:“爹、娘、大哥,元璋没有好好陪过你们,元璋这就来陪你们去。”徐达听得此言极是惊慌,可是无论在旁如何相劝朱元璋都像是痴呆了一般,不动也不说话,又是粒米未吃、滴水不进,整个人眼眶都红了,原本一身的健壮,现在好像是丢了三魂去了七魄,几天下来憔悴的不成人形。
徐达等小兄弟见得如此情形,心中又是焦虑又是担心,本想朱元璋除父母外,最亲最近之人当是师父昙云法师,有心上山请来师父前来开导朱元璋,可是师父此时自己也是染上时疫卧病在床。兄弟几个商量来商量去也商量不出什么好办法,只得天天形影不离的陪着朱元璋苦口婆心的开导着。过了两日趁着朱元璋精神稍有恢复,徐达等人好不用意说动朱元璋暂缓悲伤,先安置双亲、兄长尸身为上。
可是几人可看看朱家,这时也就徒然剩的一个灶台四面墙壁几张床,除此外别无长物,真是一贫如洗,又如何安置逝者呢?没奈何,朱元璋同二哥朱镗商量,只能是生者再找地方安身,现在只有劈了床板,勉强做得三副棺木,也买不起什么祭品纸钱,还是汤和、周德兴从山上偷偷拿来一些香烛贡品,也就算是在祭奠了。只是这还不是最难,最难的是朱家迁来钟离数十年,没有一寸之地,当真是投生莫做穷人,做穷人非但活着痛苦,死了还真是死无葬身之地!还不如富贵人家养得一条犬!当下还是汤和机灵,忆起从前流浪的时候知道附近野外有块无人所属的小荒地,本来就是贫困人家,就连吃饭都是有上顿没下顿,那里还顾得上讲究什么风水坟地,朱家兄弟这时只盼的父母、兄长能够早日入土为安,便也算是稍稍尽得一点孝道,有点良心上的安慰罢了,当下也没心挑选什么日子,也就应允了汤和,众人商定第二天安葬朱家父母、兄长。
到了次日,朱元璋、朱镗并徐达、周德兴等人背负朱家父母、兄长棺木前去下葬,汤和在头前带路。也没有什么仪仗吹打,只是形单影只孤零零的几个人,一边背负棺木一边失声痛哭,当时濠梁接着数年瘟疫饥荒,一路之上饿殍、死尸遍地,这番情景那还是什么人间活处,尚不如阿鼻地狱。刚出发时众人见天色尚是晴朗,只是走到一半的时候,蓦然间黑云如墨,狂飙陡起,电光闪闪,雷声隆隆,接连是大雨倾盆,仿佛银河倒泻,澎湃直下。这一下来得太突然,也没有什么征兆,众人又都背负着棺材,哪里来得及准备。当时就被淋得个淋漓尽致,朱元璋仿佛发狠的道:“天公,你不欲元璋前行,元璋偏要前往!”硬是背着棺木一意向前,众兄弟却也劝不住,拉也拉不住,只得跟着他勉力前行。可是天意仿佛也如此,元璋越往前走,雨越是下得越大,到最后到处泥泞,积水深达膝盖,路都见不到到了。朱元璋众人跌倒了又爬起来走,走着走着又跌倒。到后来水越积越深,那边徐达道:“不好,这样子恐怕是淮河都要泛滥了!”可怜朱元璋、朱镗一日之内连丧父母、长兄三亲,悲伤过度,又接连几日不吃不喝憔悴伤神,那里还走得动?一不小心脚下踏空双双跌倒,却不想那棺木竟然随着洪水漂泊起来,众人急忙奔走相救,可是怎么也赶不上抓不住那随波漂流的的棺木,只好在后面紧紧追着,跟着。
朱元璋这时悲痛再也抑制不住了,他仰天嚎叫道:“天啊,都是元璋不孝,你把我也收去了吧。天呐,我父兄都已身亡,你为何连尺寸安葬之地都不肯给,却让那富贵人家绫罗绸缎山珍海味终日消受不尽,你不公不正,不体恤下民艰辛,何以为天?!”朱元璋这时已经神志散乱,这时又是暴雨倾盆伴随雷声滚滚,众人见他如此这般又是心酸又是骇然,都不敢相劝,只见那朱元璋又向天怒吼道,“雷公!电母!你打雷劈啊,你不劈贪官污吏奸臣贼子,却要来劈我等穷苦人众,你有本事见我一道劈死了吧!”他就这样在野地里又是痛苦,又是嚎叫,徐达等人只得拉住他,也是悲伤不已。
却说众人好容易拉助朱元璋,棺木却随水漂流怎么也追不上了。待得好久,这雨总算停了下来,于是众人慌忙找到棺木,却见奇异的事情发生了,原来那水大时棺木随水一路漂流,渐渐的雨停水小,棺木又沉重,自然就沉到野地沟壑之处。然后竟然雨水不断冲刷来泥土,把三具棺木都就地掩埋,天然的形成了一个大高垅,却恰是坟墓一般。众人见此情形,心下都是好生奇异,朱元璋感叹道:“难道天意要我父兄葬于此地?”又问,“此处是何人地产,待我兄弟与他商议,暂将我父兄葬于此处,待他日功我成名就了再来修造陵寝吧。”
内中诸人只有汤和原本是个到处流浪的孤儿,他却熟知此处归属,答道:“三弟,此处当属你家邻居刘继组家产”,朱元璋沉吟道,“我父生前与刘伯父相交甚好,此地又非耕田之所,既然天意如此,我等兄弟就前往刘伯父处求得此地,将父兄安葬于此吧”,说罢,带众人前去拜访刘继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