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士德写完信后交给那军士,表面上又装作听了劝说,开始恢复进食的样子。其余军士见张士德开始吃东西了,怕他饿死的担心也就消失了,也不再问什么。
到了过长江的时候,那军士却装作故意跌落江中,众军士抢救不及,都还以为他溺水而死了。没想到他怀揣着张士德书信,前往苏州找张士诚送信去了。
到了金陵,朱元璋得知徐达擒获张士德献俘,赶紧传命带入。奈何张士德到了金陵就是一言不发,金陵众将以前都是过张士德的苦头,此番见他被擒获,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方才解恨。
朱元璋却有心收降张士德,带着李善长、冯国用几次苦心相劝,奈何张士德就是一句话不说。朱元璋无奈,命人将张士德带到驿馆中好生将养,等于是将他软禁了一样。
“众将都嚷嚷着说非要杀了张士德方可解恨,你们二位怎么看的?”将张士德压下去后,朱元璋看着李善长、冯国用道。
现在的朱元璋已经不比当时困守在滁阳小城的小镇抚可比,入主金陵自称吴国公后,他已经用兵数十万。江南江北大片土地为其所有,俨然有了王者气象,就是李善长、冯国用这样的元老和他说话也要比以前小心谨慎的许多。
李善长一直在揣摩着朱元璋饿心意,他就知道朱元璋肯定会问他怎么处理张士德才好。老实说张士德此时真是一个烫手的山芋,搁在谁的手里都难受,杀了他吧,张士诚那边一定会发了疯的报仇。不杀他吧,军中众将这边怨气沸腾的。
最重要的是,即使不杀张士德,也绝不能让众将知道是自己力保张士德。一旦传扬出去,他在濠梁旧将中就结下了梁子。李善长清楚,自己说到底是个文人,要保住功名富贵需要用这些武将,不能得罪这些武将。
那张士德就必须得死了,死就是了吧,反正有他在的时候张士诚尚且不敌。他要是死了,张士诚就算是发大军来报仇也不过是自寻死路,又何惧之有。
想到这里,李善长赶紧低头答道:“主公,军中众将这些日子议论纷纷,如果不是畏惧军法严厉,只怕有些将领早就出手了。”
这就是李善长的狡猾之处,他要杀张士德,却不说是自己的观点,只推说是众将的意思。
朱元璋“嗯”了一声,接着问道:“那先生的意思是是杀还是留呢?”
他这一问直接干脆,李善长知道再没法打马虎眼过去了,答道:“我记得我昔日读姜太公《六韬》时,里面有一句话:‘杀一人而三军震者,杀之;赏一人而三军悦者,赏之!”
朱元璋又问冯国用:“国用以为如何呢?”
冯国用这些日子很是操劳,大军开府建制,要想让这一帮大老粗守点规矩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再加上渡江征战时受了点寒,身体时不时生点病。
他和李善长不同,他自幼饱读史书,想的就是有一天能够向张良一样辅佐一代帝王。所以他一直把朱元璋当成自己的刘邦,自己也已张良自比,凡事定是要尽心尽力,所想的更多也是出于战略层面上的公允之见。
刚才李善长拐弯抹角的援引姜太公《六韬》中“杀一人而三军震者,杀之”来暗示杀掉张士德时,他就想出来说了,只是碍着面子不好打断李善长的话。
现在朱元璋问到他了,他着急回话,一下子又咳嗽起来。
“唉,国用呐,你现在可是我的心腹助手,要注意身体呀”,朱元璋关切的说道。
“让吴国公担心了,我这点小病算不上什么”,冯国用止住咳嗽说道,“军中众将固然是想杀张士德而后快,而我的看法是张士德此人不能杀!”
“嗯,你慢慢讲来。”
“其一,若杀了张士德,张士诚那边肯定会倾全国之力来为其报仇,匹夫之怒尚且可惧,何况是带甲百万的张士诚。”
“哈哈,那也不一定”,朱元璋笑道,“张士诚处事全靠着他这个三弟做谋主,如今张士德被我军擒获,张士诚那边就更加不是我军对手了,又何惧之有?”
“我军固然不惧张士诚,可是张士德毕竟也是一方枭雄,现在天下正在纷争,若是我们抓到一个就杀一个,日后还怎么服众?主公是要整个天下呢,还是只是做一个快意恩仇的诸侯?”冯国用说的激动,又咳嗽起来。
“国用说的有理,这张士德杀了意义不大,留着他还可以扰乱张士诚的心智,还是留着吧”,朱元璋说道,“这两日张士诚那边应该也快有书信使者过来了,先看看他怎么说的吧。”
果然,张士诚得知兄弟张士德被俘后焦急万分,第二日便派使者携重礼前来。朱元璋接过张士诚书信,只见上面无非写着什么屡次误听小人谗言,致使两家交兵,今已知错,愿年岁进攻金币以求释放张士德云云。
朱元璋看罢后对使者笑道:“我说张士诚不能成事,他自己想交兵,却推脱是听信了什么谗言。他当我是商贾么?一点点金币也就想让我放人?也罢,你且带话回去,就说我说了,要想换回张士德,除非他张士诚率部投降臣服于我,否则免谈!”
使者灰溜溜回去,却说张士诚这边,一干君臣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却又拿不出什么好的办法。这时下边传来说,三王有信使求见。
张士诚一听是三弟居然还有信使前来,又惊又喜,赶紧命人带入,却是之前在长江边上苦劝张士德的那军士。军士递上张士德亲笔书信,张士诚展开一看,里面备诉了张士德对战败原因的分析。信末尾还写道,“朱元璋来势汹汹,我军万不是其对手,望王兄勿以我为念,北降元军,西联徐寿辉,东西并进,方可剿除朱元璋!”
张士诚看罢书信,赏了送信军士,还是犹豫不决。他同元军打了那么多年的仗,逼死丞相脱脱,连破元军百万大军。现在反过来投降元军,将士们会怎么看,天下人又会怎么说?
他又牵挂着张士德安慰,来回踱步思量,拿不定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