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公,诸位将军”,冯国用解释道,“我理解大家现在心情,我也和大家一样恨不得马上杀到濠州去解救夫人。可是着急解决不了问题呀?众位是可曾想过,我们现在人马虽然大多是镇抚后来在定远招募,可是毕竟都是从濠州军中分出来的一只,天底下哪里有濠州军打濠州军的道理?若是我军与孙德崖所部正面交锋,岂不是会令濠州军中的将士寒心?”
“再者,我们现在之所以能够安心扩军,最要的原因就是因为我们南有张士诚、北有濠州城。拿下了濠州城固然是好事,可是我们从此就要直接面对元军的进攻,而且我军刚刚组建,需要时间训练整合,还不宜着急进行大规模攻城作战,徒增伤亡……”
“你这书呆子,你自己怕死就不要挡着我去救我弟妹!”周德兴听的不耐烦,推开冯国用,就要领兵去攻打濠州城。
“周大哥,你且站住!”朱元璋喝住周德兴。
“周将军,现在我们去贸然去攻打濠州非但不能解救夫人,很有可能反而害了夫人。诸位试想,现在孙德崖一定是把夫人当做手中人质砝码了。要是我们现在去攻城,那孙德崖见情势不对,岂不是反而要为难夫人?”冯国用耐心的解释道。
“那要是像我刚才说的那样,我们不强攻只是以移师盱眙为名,借道濠州,然后趁机突然发动袭击拿下濠州城呢?”徐达说道。
“那也不行”,李善长见冯国用说服不了众将,也站出来说道,“孙德崖现在是把夫人等人视为护身符了,一定会布下重兵小心提防,若是他或者濠州城遭到偷袭,他最后一定会给我们来个鱼死网破“。
“哼,我看你们是读书读呆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难道我们在这里干坐着就能解救弟妹吗?”周德兴叫道。
“正是如此。周将军聪明!”李善长不顾周德兴的急躁,面带微笑答道。
“你!”周德兴气得当场就要发做,却被徐达等人拉住。
“百室先生何出此言?”朱元璋也不明白李善长话里的意思。
“明公莫急,这种事几百年前就有了,我且给明公讲一段故事,明公就知道该如何应对了”,李善长到了这个时候也不改秉性,还慢里条斯的抚着胡须对朱元璋缓缓说道,“明公,当年楚汉相争的时候,就宛如有点像现在情形。”
朱元璋上次听李善长说自己如果效仿汉高祖所作所为,也可以在数年纪之内成就帝业,因此对汉高祖刘邦的事迹格外留心,现在听到李善长说当年刘邦就化结过类似危机,极为感兴趣,忙问李善长道:“先生快快请讲,当年汉高祖是怎样做的。”
“当年彭城一战,楚霸王项羽以三万精兵大破沛公刘邦的八十万诸侯联军,沛公是丢弃妻子狼狈出逃,就连沛公之父刘老太公也被项羽抓住,项羽将吕氏和刘太公留在军中作为人质,一直带着身边。楚汉成皋战役中,项羽和刘邦对阵于广武山。项羽因粮草接济困难,想尽快解决战斗;而刘邦听从留侯张良的建议据险固守,高挂免战牌,不予理会。项羽战不得,退不成,烦躁之际想起刘老太公还在他军中囚禁着,于是决定用这个人质来要挟沛公,于是让刘太公给沛公写信劝其退兵,威胁沛公说是若不退兵,则妻子老父不保”,李善长说到这里,还故意清清嗓子,停顿了一下。
“那沛公收到信了以后怎么办呢?”朱元璋很想知道刘邦后来是怎么做的。
“沛公收到信后却不怎么在乎?反而回信给项羽说,他和项羽当年起兵反秦的时候曾经结义为弟兄,说他知道项羽仁义,因此刘老太公在楚军中他很放心”,李善长不紧不慢的答道。
李善长见朱元璋仿佛若有所思,又接着说道,“霸王项羽本来就是残暴之君,他一怒之下,命人把刘老太公绑在肉案上,烧了一大锅油,要人叫阵沛公出阵对话。项羽指着刘老太公和油锅对沛公喊道:‘刘邦,你若是还不退兵,我就下令油烹了你的老父’。”
李善长说道这里,朱元璋众将中多是草莽英雄,很多将领读书不多,还是第一次听说楚汉相争的故事,都感到新奇有趣。周德兴虽然鲁莽,人却很聪明,他已经隐隐猜到一点李善长的意思了,急着问他道:“那后来呢?后来沛公是发兵了?”
周德兴这个问题一下子问到众将所关心的关键所在,李善长却不管他们,还是慢吞吞的听一下,说一下,故意留出时间让他们思考。他斜了一眼周德兴,继续说道,“沛公的回复很简单,他对项羽说:‘项王,你我是结拜兄弟,我的父亲也就是你的父亲,你若是想杀了我的父亲煮粥,那么请分我一杯羹。”
李善长刚刚说完,周德兴就又叫了起来:“可是这此却不一样啊。”
“这有什么不一样!”李善长严肃着对周德兴说道,威而不怒,“如果沛公当时出兵了,正好中了项羽之计,也就不会有后来的大汉王朝了。现在我军的实力尚且不如当年的沛公,孙德崖的残暴也比不上当年的项羽,我们何不学学高祖刘邦呢?”
“先生说的是,请快快教我”,朱元璋这个时候也冷静下来了,他又对李善长说道,“还请先生说的再详细一下,具体我该如何效仿汉高祖?”
“明公什么都不需要做,孙德崖、赵均用这次派使者过来本来就说明了他们心虚心里畏惧主公,所以夫人等人现在应该是安全的”,李善长见时候到了,对朱元璋合盘托出了自己的计划,“孙、赵二人此时的重点还是放在利用郭元帅来挟持主公移师盱眙,还没有想到拿夫人他们进行要挟,就算是要挟,只要我大军还在,他是不敢拿夫人怎么样的。所以国用和我都说夫人是安全的,请主公不要忧挂。”
“真正的解救之法就是我们哪里也不去,什么也不做,以静制动,只要我们利用好这段有利时机,再扩军数万,到那时孙、赵二人就会更加畏惧我们。我们再找个机会派人行贿孙、赵左右,自然可以让夫人和元帅安然脱离危险”,李善长不像冯国用那样与众将距离力争,他一说完,众人都好像喘了口气放下心来。
“那,先生,我是否也要像高祖那样给孙、赵二人写封信呢?”朱元璋心里已经在不自觉的处处模仿汉高祖了。
“信是要写的,但是不能把夫人等人给写进去,夫人那边我们只能心里知道就行了,万万不可反过来自己提醒到了孙、赵两人。孙、赵使臣只提及到了郭元帅,所以我们我们的回信也只是说郭元帅。嗯,回信应该就写明公自从军以来,从来只是直接听从于郭元帅,若想要我军移师盱眙,需要郭元帅当面亲自下令”,李善长答道。
“好,具体怎么写就劳烦先生代劳了”,朱元璋这时看到周德兴被李善长说服后不好意思的混在了众人中间,特意对周德兴说道,“周大哥,你方才对冯参军和百室先生都多有不敬,还不赶快向人家赔礼道歉!”
周德兴方才嚷嚷的最凶,现在看到众人都被李善长折服,他自己也没有什么话说,只得勉强出来厚着脸皮说道:“李先生、冯参军,我老周是个粗人,刚才多有得罪,还望你二人不要计较才是。”
冯国用正想说什么,却看到李善长对他使了一个眼色,也就把话打住。周德兴见冯、李二人都不理他,没奈何只得陪笑道:“而且再不要生气了,我,我请二位喝酒吧。”
朱元璋这时候接过周德兴话说道:“冯参军和百室先生都是我的老师,以后你们记住了,谁要是对他二人不尊敬,就是对我不尊敬!”他有心想借此机会让手下文武调和,又对周德兴打趣道,“周大哥,你刚才不是说要请冯参军、百室先生喝酒的吗?怎么傻站在这里光说不练了?”
“诶,对,对,我老周差点忘记了,我现在就请二位先生喝酒赔罪”,周德兴应允着,又上前拉着冯、李二人的手,冯国用、李善长见朱元璋都发话了,周德兴又这般殷勤,也就放下脸面答应了周德兴。
三人就要出去的时候,徐达灵机一动,猜到了朱元璋让周德庆请喝酒用意,于是喊住周德兴道:“周大哥你别着急呀,要喝酒也要把我们这些兄弟全部带上呀?”周德兴傻傻得应允道“哦”,旁边众将一起起哄着、说笑着喝酒去了。
晚上深夜的时候,李善长就拿着一封写好的信求见朱元璋。朱元璋一看是李善长,连忙起身相迎道:“百室先生,怎么这么晚都还没睡呢?快,快进来坐坐。”
李善长进来坐下,拿出信给朱元璋道:“镇抚,信我写好了,你看看怎么样?”说着把信件递给朱元璋。
朱元璋接过信展开一看,大致意思与李善长白天所说的意思一样,他合上信对李善长说道:“可以,只是辛苦先生了,白天的时候我那帮兄弟对先生多有不敬,他们本来都是草莽中的英雄,还望先生不要同他们计较。”
“哈哈,明公放心吧,方才我和国用与周将军他们饮酒,很是畅快”,李善长笑着对朱元璋道。“我知道明公用心,我定当为明公协调好文臣武将的关系。”
“这我就放心了,先生现在是我的先生,日后便是我的丞相,各种事宜还是要仰仗先生的。”
“明公,你真的希望孙、赵二人释放出郭元帅吗?”李善长突然幽幽问道。
朱元璋被问得听了一下才反问道:“先生此话怎讲?郭元帅不仅是我岳父,对我还有知遇之恩,我当然希望能够解救出郭元帅。”
“明公,善长之所以深夜前来正是为了此事。明公,白天有些话当众不方便说明,这也是我为什么深夜前来的原因,我之所以要明公效仿汉高祖按兵不动其实还有另外一层深意所在。”
“哦,先生请讲。”
“明公试想,如果现在郭元帅安然无恙的来到我们滁阳城,那么我们这支人马的是归郭元帅指挥呢?还是继续听从将军指挥?善长虽然之前没有在濠州接触过郭元帅,可是也曾听说郭元帅对明公的种种做法。善长可以肯定,一旦郭元帅来到滁阳城,他必将剥夺明公兵权归为己有,到那个时候,明公这些日好不容易辛辛苦苦开创的一番局面,岂不是又变成了为人做嫁衣了。”
李善长见朱元璋沉思不语,又继续劝说朱元璋道:“明公说自己是郭元帅女婿,且不说夫人本来只是郭元帅义女并非亲生,而且郭元帅尚有两个儿子,郭元帅年事已高,一定会剥夺明公兵权给他二子。再者,明公说郭帅对你有知遇之恩,为何这么久了才只是区区一个镇抚呢?明公,你要三思呀。”
“反过来,若是明公你若是此次不设法救郭元帅”,说着李善长从朱元璋手里拿过信件,“要是孙、赵谋害了郭元帅,明公正好趁机打出为主报仇的口号兼并郭元帅旧部,而且还师出有名,可以光明正大的趁机拿下濠州城,又保留壮大了我们这支人马的实力,这岂不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要不,这封信就不要送出去了”,李善话说的差不多了,手里拿着信件等待着朱元璋意见。
“唉”,朱元璋长叹了一口气,又从李善长手里拿过信件,封好。对李善长说道:“百室先生呐,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之前郭元帅确实对我有亏待之处。可是我毕竟还是他女婿,又是他部下,我们这些做人部下的怎么好对人主不忠诚呢?我已经决定了,不管郭元帅以后会怎样对我,那都是他的事,我还是要对效忠。这封信还是派人送出去吧。”
李善长也跟着朱元璋叹息,他还想在说什么劝说朱元璋。朱元璋却只是挥挥手对他说道:“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天色不早了,先生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李善长见说不动朱元璋,只得无奈叹息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