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站在迷宫的十字路口,她呼喊大叫,旋转身体,拼着命想要跑出去。猛然间低头,她发现有纤细的铁链缠绕住手心,冰冷的铁链一直向下延伸。
指尖的锁链,那一头是什么?……看不见的未来。本想循着铁链走下那无限延伸的黑暗台阶,却听见有一个遥远的声音从黑暗之外传来。
“凌晴…凌晴……”那个声音带着熟悉的上扬语调,还是一样的富有磁性,让人喜欢的迷人声线。
“你在吗?”有人轻轻的叩响午夜的门扉。
听那个温暖的声音一点一点靠近。她闻到一股木香调的,有如春风般,柔和温暖。气质淡淡的清香。
——是香奈儿的EGOISTEPLATINUM。白金的奢华,草木的清香,温柔却有不失男子气概。那是鲤鱼男的味道,自恋的男人。这样想着,凌晴从那一片黑暗中看见了霞色的光,季承就从那一道光中走了进来。所有的暗影退却了,周围恢复了真实的色彩。高高悬挂着的老式吊灯,滴着水的旧水管,愕然变成鲜明。
季承弯下腰,伸手去扶起瘫坐在地上形容憔悴的凌晴。“你没事吧,一个人躲在阁楼里干嘛?”
“没事,你怎么来了。”凌晴虽然黑着脸语气不善地说着,但还是心里还是有一股暖风柔柔的,为季承的出现暗自庆幸着。
“你都三天没去上课了,大家都在找你啊?”
“已经三天了吗?”凌晴诧异地低头看表,停了。和季承的表一比,果然差了三天。
“拜托,……以后别这么吓人了,好么?”他揉了揉黑发,透出满满的关心。
“嗯。”凌晴仰起头,天花板上一闪而过的镜面反光。在这漆黑的夜色掩饰下,没人察觉到她眼中暗淡了的神色。
接着的那周学校里有惯例是一年一度的校园歌唱赛,学生会的各位干部们都忙着张罗这件大事。季承则是更加的忙碌,他今年已经是大四的学生了,虽说医学部是5年制,但有些尖子生早早就去联系实习或者留学考研的计划了。反观季承这位如此优秀的学生代表,却以我乐意唯有,硬拖着各位导师们的指导意向。
没办法,他就那是那种人,若是他不想理会,任多少头牛拉也没用。很快的会议室的那张红木桌上堆起的学校简介和推荐信,已经超过了小山。
凌晴想是不是该把那个碍眼的山头挪一下,走过去整理。她看到了,有两份申请表是摊开的。一份是UCBerkeley,还有一份则是Stanford的申请。
同是全美一流的顶尖学府,凌晴还没来得及拿起来看,就被季承叫住。
“我自己会整理的。”
好,凌晴应承地点了下头。手机的彩铃再次响起,凌晴回眸看见季承再次不耐烦地接了起来。这回他没走出去接,直接大声吼道:“你一直从家唠叨到学校,你不烦,我都烦了。”完了就挂掉了电话。
又是一场父子之争,他们两个就好像冤家,总是说不到几句就开始硝烟弥漫了。凌晴瞧着季承铁黑的脸,很识趣地没问什么,就闪身出去。
“等一下。”可惜晚了一步还被季承叫住。“你等下陪出去一趟。”
没料到季承会邀她去游乐场嘉年华庆典,不为公事也不为私事,只是拉着她一道去坐旋转木马,过山车,踩气球。他们像个长不大的小孩,冲到一堆人群中发疯地狂玩了一通。渐渐的,暮色西沉。经过一个下午的游戏人生,他们也差不多累了,坐在路边的石凳上休息。
绿草地,红房子,白色的走道,远处有高耸如巨人般却又异常温馨的摩天轮静静转动着。华灯初上,夕阳还未曾退去的那刻,亮着微弱霓虹的巨人迎着残阳美丽的剪影,季承拉过凌晴的手,很自然地靠在上面。
虽然还是那么的冰冷,体温低得好似夏日里沁凉的雪糕,但他却渐渐开始喜欢上这种感觉,成为一种习惯。明明是180的大个子,却偏偏要靠着那个细瘦的小身板。开始时还会被骂吃豆腐,但是久了,也腻习惯了,好像这也是算是安慰吧。身边有个人,不管是不是出于喜欢,但是总想着要靠一下。
他仰面对着凌晴说:“我桌上的申请书你看了吧。”
“嗯。”凌晴收回凝望远方摩天巨人的呆滞眼神,看向季承:“你想好了去哪一所学校吗?”
只见季承的目光沉了一会儿,说:“斯坦佛的那份是商学院,老头子给的。”
原来,凌晴了然地一笑。这也是矛盾之一吗?
“他那么做也很正常。”虽然季柏苻平日里保养的不错,不知怎么看得出岁月的痕迹,但毕竟也是年近六旬的人了,想要儿子将来继承自己事业也属人之常情。
“我不想自己的人生被他人左右。”很像他会说出了话,闻言凌晴在心里默默地笑着,“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人都是会被左右的,只是有时候我们不自知而已。”
她注意到,季承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一点动容,像是被她的话刺到了。
“我没想你会这么说。你是在劝我接受父亲的意思吗?”
季承握着晴的手不自觉地攥紧。凌晴将另一只手也附在上面,感觉到四手交叠的厚重,温度从掌心传来,兀然地说:“那边的摩天轮,我想去坐一下,你来吗?”
从地面缓缓爬升上去的车厢,随着巨大的滚轴,一点点地移动。两个人的密闭空间里,透明的窗子,映着灯火的辉煌和寂寞。季承忽然不知该说些什么,默默不语的安静,让他有点后怕地感觉。他看着凌晴的脸,那样的冰冷像是沉入了海底的幽深。“怎么不说话,你叫我坐摩天轮自己却板着脸孔不吭一声。”
感觉到有人拍着她的肩膀在说话,凌晴茫然地回头,弯起了眼睛。“十二年了,再次坐在摩天轮里,好像真的恍如隔世。”
十二年?季承目光漂移地想了下。“隔这么久,没想你这么刻苦,都不出来玩吗?”
“不是刻苦,是刻骨。”凌晴眯着眼睛在笑。很深的笑容,带着回忆的笑容,“十二年前,我没能和母亲一起坐来,那时我没想到,以后我都再没机会和她一起出来了。”
很多事情,当时不曾知道,事后也无从后悔。她漠然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看着季承说:“还是多珍惜下身边的幸福吧。”
季承回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贴在身后宽大的玻璃窗子上,那手指在雾气迷蒙的窗框边上比划着,一道道,像哭脸也像笑脸,像刀子也像眼睛。“你知道为什么在坐过山车,摩天轮的时候,我一点都没有恐高吗?”
凌晴疑狐地摇头。那双晶晶亮的比夜色还要黑亮,比宝石还有光泽的眼珠子好奇而期盼地望着,等他说下去。
“因为……”有些事情他无法与人开口,埋在心里的痛。直到今天他还是忘不掉,那篇童年里的阴影,在一片争吵中,他差点被人从夜晚的阳台上丢下去。而他的父亲竟然面对哭喊求救的他竟然不闻不问,独自掉头。
“如果真的很痛的话,就不要去回忆了。”
季承默默地看着凌晴,在她的眼睛里,他看到了那道浓得划开的悲哀中有他的影子。不想为难自己,季承和凌晴都选择性不再提起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寝室里小艾同学正磨刀霍霍地积极准备接下来的校园歌唱赛,杜倩同学则是一贯泡在读书馆背着单词,向着英语六级进发。刘珍就还是那么的神龙见首不见尾。
日子在充实和无聊地重叠中一天天过去。
在那个平静被打破的早上,凌晴从不知道原来礼物堆起来也可以砸死人。从头到脚,从衣服到香水,全部都是名牌,全部都没有署名。看到那堆“垃圾”时,凌晴第一个想到人就是季承,打电话给他。关机了没人。直到一个小时候,对方才姗姗来迟地打回来说,刚没电了有事吗?
“是你送了一堆垃圾来我这儿吗?”在凌晴厉声质问下,对方依旧那种笑着打哈哈说,没有啊。
“别装蒜了。”
什么!真的没啊。“你不是说我是水仙吗?不装蒜。”
当季承看到那堆名牌时,凌晴才发觉,他脸上的笑容有点挂不住了。“我没那么有品味,你搞错人了。”继承不屑地调头。
不是他吗!那是谁?凌晴心里打起无数的问号。
想不出来,也没再多想。
晚上是歌唱赛的决选,小艾精心准备了自己拿手的曲目,邀了同学们去为她加油打气。凌晴自然也很给力地去了。台上灯光闪耀,歌声曼妙,台下荧火挥舞,掌声连连。要说小艾虽不是那种张相出众的人,但是歌喉确实不错,自也有一票的支持她的粉丝。
小艾当时在唱的是一首情歌,歌声很动情,整个会场都融在那暖暖的爱意中,凌晴在台下,注意到季承在那边,冲她挥了挥手。
凌晴扭过头看着身边的刘珍,她像是丝毫都不介意地笑了笑,真是奇怪的三角关系,好别扭。随着歌曲进入反复的高潮部分,舞台上打起了烟雾,巨大的横幅缓缓落下,四海集团预祝学园文化节顺利举办。莹光幕上出现的是他和季承两人在游乐园嬉闹的背景图,虽然照片拍得有些模糊,但还是能看出是他们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