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那你见过吗?”笑容一点一点的加深。
“没有。”
“给你点提示,就在这附近。”季承指了指这里,微笑着的脸庞一点一点靠近她,放大再放大。他想说的是……不自觉间,收紧的眼角眉峰渐渐柔和下来。虽然明白他的那份心意,但是不想让他太得意了。凌晴扬起头,看着天。日月交替的黄昏,寒风枯瑟的枝头,鱼儿睡去,飞鸟倦落倒是应景。“你指这里的风景?不过好像平凡了点啊。”
“不是啦。”季承用手指着自己的脸庞,一直保持笑容的他,脸上的笑肌都要崩裂了。
“真是自恋。”凌晴看着,故意嫌恶地摆了一下手,“哪有人像你这样自夸的。”
“不对,我指的是笑容——笑容。”死命强调那两个字,季承僵着的笑脸就要变成哭脸了。凌晴看着他,嘴角的弧度一点一点扩大,“我还当是……臭屁呢。”看着他的脸,大笑地合不拢嘴。
——臭屁?想想谜面……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好像也有点对。不对!反过来被耍了……突然意识到,这分明是在笑话他。“真是毒舌!”像被魅惑的气息所俘虏,季承不觉地俯下身子,看着她的眼。清澈的,黑亮的,望不到尽头的深邃。多美丽的毒舌,虽然是被咬了,但也在不知不觉中陷落。
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凌晴的唇,温凉的触感,细密的渗入,如同清泉的味道。心中涌起的渴望……俯身向下,感觉到肩头重力,他被凌晴伸出的手架开了。
“怎么,你又犯寂寞了么?”很平淡的语调,称不上是讥讽的话语。
“呃……”季承有点尴尬地侧过脸。确实自己交往过的人绝不算少。只是能持续下来的人,真的没有。也许是有点厌倦了那种隔三差五飞过的流莺,所以最近才选择独身一人。
笑。寂寞吗……
或许,有点。
透过眼角的余光,季承偷偷观察着凌晴脸上的神情,很淡然。不是寒冷,却察觉不到温度。感觉中,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似乎真的看透了他的心。
“不早了,回去吧。”这样的感觉真遭。
他们回到那所独门的老宅院,走进门,瞧见黑乎乎的门厅里空着。
突然凌晴的心头一紧,不好的印象涌上心头,急忙跑去房里瞧了一下,没人。她慌了神地冲进了院子,却见老人家坐在院落里的小椅子上,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季承温暖地立在她身后。天色很暗,院里没有灯,蒙着灰的视线里老人家沟壑纵横的面孔显得极其的消瘦。
她在远处说了声:“我回来了。”
老人家回头望过来,伸手拿起边上的拐杖,站了起来,动作很慢有点带着瑟瑟的吃力。凌晴赶紧跑过去,扶住他。
“晚上院子里风大,怎么又出来了。”凌晴满是关切的责备。
“都是一群混帐。”只见老人拄着拐杖的手明显地抖了抖,那是上了年纪的人常有的力不从心。“怎么了?”凌晴问。姥爷没有开口只是一味地看着墙角的方向,凌晴不解地把视线也移过去,瞧见小虎正扒着一个红色的纸团,当球玩。她眯起眼,注视了那个约摸有四五秒后,才意识到那张红纸貌似……
“那是钱吗?”季承正想跑过去,想看个究竟。
“由他去好了。”老人不屑一顾的瞪了他一眼,“假的。”
凌晴瞧着也没说话,直接扶着老人回屋里去了。季承气闷地在院子逗小虎玩。许久,都不见凌晴出来找他,只好自己跑去厨房,看到凌晴也在里面。
“下厨吗?”他俯身趴在台子上,调皮地摇着凌晴的衣角。
“让开。”凌晴走到一边,打开橱柜。
季承听着有点受伤,不过依旧面不改色指着肚子。“看!都贴到后背去了。”
一贯的调侃,凌晴却没有奉陪。
只见她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大坛子,拿小碗从中倒了一点。季承疑惑的上前闻了一闻,好香,应该是药酒吧。只见凌晴拿着那碗浸泡过的纱布走进了房间。那是?跟着她,季承在房门口偷偷的看。
老人的房间像是升着暖炉。凌晴默默地拿纱布沾着药酒,帮老人家敷在肩关节和膝盖上。许是因为疼痛,老人脸上的肌肉拧在一起,狰狞地抽动着,嘴里念叨的方言他没全听懂。
上好药,她就从屋里退了出来。季承没料到这么快,来不及侧身走开,跟出来的凌晴撞了个满怀。立在墙上的门框影子,带点说不出的诡谲妖异。
凌晴没说话,只是一记凌很厉害的以眼杀人。季承尴尬地挠头,说实话他也不明白自己干嘛要心虚得像做贼似得,又没干啥坏事。擦身而过的时,听见她清脆的声音:“想吃什么?”原来她没有生气啊!比海底深的女人心,真的不好猜。
天花板上泛黄的钨丝灯挂在正中间儿,长长的电线垂下来,微微晃动的昏黄灯光,房间好像被晕得格外的温暖。四方的八仙桌上放着两只青花大碗。季承看着卷曲的泡面被灯光打得发亮,滑嫩嫩的荷包蛋晶莹的躺在中央。
他好像没吃过泡面似的,嗖嗖的,面条一根根滑进嘴里。回眸却注意道身边人却没有动静。“你不吃吗?”缓缓的飘起的热气扑上凌晴淡漠的脸庞,在触到白皙的肌肤后便断了道路。
她拿着筷子扒了下浸涨了面条,把碗推过来。犹疑着,季承把手伸过去抓着凌晴冰冷的手。“老人家的身体不好吗?”
凌晴沉默着,老久都没出声。就在季承要放弃的时候,听见淡淡的声音传来。
“不打紧,只是关节炎犯了。姥爷……”凌晴看着季承,一时不知该怎么形容,“年纪大了,眼睛也不好,今天去菜市就有人家趁机把假币换给他,正闹气呢。”
“遇到那种事情也没办法,气坏了身子可不值。”
季承说着低下头,不知何时小虎窜到了他的身上,瞪着铜铃大眼望着他。
“他还说……”凌晴停下来,伸手拨弄着小虎的毛发,瞄了一眼季承。
“没事,说吧。我想听。”
“过来。”她把猫儿抱在自己的怀中,迟疑的张开口。“他说,你像我父亲,都不是个好东西。”
听着,季承支着下巴的手滑了一下。真希望自己动作不是那么明显的让人笑话。
“当然,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我确实不算个东西,因为我是人嘛。”从厚颜无耻上升到没脸没皮,果然是需要一种境界的。
凌晴摸着小虎的脑袋,嘲笑说:“你还真是脸皮厚过城墙。”
“承蒙夸奖。”他笑着深吸一口气,调整呼吸,虽然被打击了但是嘴角的弧度依旧要挂牢。凌晴转过头,幽幽地看着角落里的藤椅。
季承无奈地偏过头,拿筷子逗着着小虎,可虎二却嫌恶的扭过头,缩在凌晴怀里。“真杯具!连你也讨厌我了吗?”低低的声音听着有点可怜巴巴。季承边隔着桌上的青花瓷餐具,偷看凌晴。
让人失望的,她的脸上都没有表情。隔了许久,才听到她缓缓地开口:“你有憎恨过人吗?”那个声音清淡的,飘忽的,拎在空中一点也抓不住。
憎恨?季承脑中一闪而过一个女人的身影,随即摇头。他的嘴角,没有笑容的弧度顿在那里。如斯的冷漠,一点也不像往日放浪不羁的季承。
“你总是让我意外。为什么这样问?”
“你有,是吗?”
“是的。”垂着眼帘,季承望着前方空空的白墙,过去的点滴好像印在了上面。“有些事情虽然过去了很多年,可我却怎么也忘不了,我从心里恨着一个人。”
天已黑了很久,窗外那盏铁罩的路灯,挂在门口的高树上。孤零零的一个。
“她是我的母亲。”季承皱起的眉头上露骨的鄙夷,是怨恨,在琥珀色的眼瞳中化出红色的火焰。“可耻的人竟然抛家弃子,跟个男人跑了。”
别开眼,那种深入骨髓的恨。凌晴曾今不止一次在另一个人的身上看都过。边说着自己女儿不幸,边唾骂着负心的男人,连带把世界也一同唾弃了的老人。难道憎恨真的能让所有人都面目狰狞吗?即使美丽有如鲤鱼男,也不曾逃出。
爱与恨,到底哪一个的力量更大?凌晴一直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