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劲风飞来,陈实急忙后退几步,风刃将他的衣袖划出一道裂口。
小鱼这才回过神来,他急吼吼地嚷道:“哎呀,是武林高手!真的是!”
陈实忽然扑过来,将小鱼拉到一旁,他动作虽快,却仍旧被那影子激射出来的劲风击中,这下,他手臂上划开一道口子,露出里面欺霜赛雪的洁净肌肤。
小鱼稳住身子,急忙拉住陈实,看到陈实受伤,他急得眼泪直飞:“大哥哥,对不起!”
陈实狠狠敲了敲小鱼的额头:“当心点。”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这个开朗活泼的小乞丐就用他的善意触动了陈实内心最柔软的角落。
甚至,他可以在危难关头,不顾危险拉他一把。
那影子浮在半空中,轮廓模模糊糊,教人看不清真面目,身上的气息十分阴冷诡秘。
陈实瞧了几眼,出声询问:“既然要取我们性命,总得将缘由道来吧?”
那影子诡笑道:“缘由?那是什么东西?”
话音犹如一团雾气散开,带着渗人的寒意,陈实来不及细看,那影子似乎已经飞到近前,一阵风刃随即袭来,陈实护着小鱼往后退去。
风刃无所不在,将两人的衣衫割得四分五裂,小鱼倒是无所谓,陈实面色却越来越难看。
这是一种赤裸裸的调戏,就像猛兽在进食之前,会戏弄一下爪下的猎物。
“嗤嗤——”几道劲风的风刃袭来,陈实左闪右躲,却经不住这种如影随形的风刃袭击,片刻之后,脸上、脖子上、手臂上、腿上,无一例外出现了斑斑伤痕。
小鱼的境况稍微好些,因为他一直被陈实护在后面。
风刃割出血肉的新鲜气味,空气变得血腥,殷红的血液一滴滴落在泥地里,泅出一片暗深的妖艳的血之花朵,陈实渐渐有些力不从心,他本来就体弱,最近又受了重重打击。
“等等!你要杀我,就杀我一人。跟这孩子无关。”陈实看着惊惶的小鱼,心中一片凄凉。
到底,还是他连累了小乞丐,他真是一个不祥的人呢。
那影子缓缓显出一道清晰的身形,一袭黑袍,蒙着黑色头巾,看不清面目,只一双阴森森的眼睛在黑袍中露出来,像一对饿狼的闪着饥渴光芒的厉目。
“你们两个,都要死!”影子阴测测地笑道。
他挥了挥手,将空气随意搅乱,一道巨大的风刃飞速袭来,眼看就要击中陈实和小鱼。
陈实有些绝望地闭上眼,小鱼也心有灵犀,他紧紧抱住陈实的腰,将自己乱糟糟的脑袋埋在陈实的身上,小鱼想着,和这个大哥哥一起死,不枉此生了。
嗅着男子身上好闻的兰香,小鱼竟然有些飘飘然,他正准备迎接疼痛和死亡,却不料,一股优雅磅礴的气势漫天漫地席卷而来,他感到心灵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共鸣和回响。
陈实也感觉到了,来自灵魂深处的共鸣,他急忙睁开眼,只见风沙漫天,那影子痛苦在半空中飞舞,一边发疯般地舞动黑袍,一边发出嘶哑的吼叫。
陈实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种磅礴强悍的气势稳稳占据了整个空间,将空气都搅成了一片光与影的虚空世界,他和小鱼站在世界中央,不知所措,却又心安理得。
来自灵魂深处的颤栗和共鸣,让陈实和小鱼都轻易接受了这种变故,因为,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亲近之感不会骗人,来者,是友非敌。
片刻之后,那黑影停下飞舞的动作,缓缓落在地上,黑袍褪下,露出一具白骨。
而草地上,一个熟悉的女子身影款款飞来,没错,是飞过来,她脚不点地,凌空踏在茂盛的草木之上,如一个降入人间不经意邂逅红尘的仙子。
陈实睁大眼睛,怀里搂着同样目瞪口呆的小鱼,一大一小,就这样静静地看着。
她终于走近了,走近了,更近了,似乎就在片刻之间。
一张素脸,沐浴着微暖的阳光,在两人眼底熠熠生辉,此刻,空气恢复了平静,清风拂起她肩上的墨发,黑衣清素,将她修长曼妙的身材曲线勾勒得魅惑动人。
她淡定从容,仿佛穿过千万年的光阴,从白云深处迤逦而来,皓月清风,朗日春光,大自然的美丽景色,悉数化为她身后的一幅画卷,极尽人世间的绮丽与妩艳。
陈实忍不住红了眼眶,他微微松开手臂,让小鱼脱开他的怀抱。
小鱼忍不住流下口水,痴痴地笑道:“神仙姐姐,你来救我们了。”
武心染走到近前,眨了眨眼,羽睫像一双斑斓蝴蝶,随着眼睛的眨动,画出典雅风流的水墨。
“嗯。我来晚了吗?”她微微歪了歪脑袋,有些懵懂而又好奇地望着陈实和小鱼。
“没有!神仙姐姐!你来得刚刚好!你把那个人打死了!你好厉害!”小鱼恢复了孩子的活泼和机灵劲儿,想上前套近乎,却按捺着不敢上前。
武心染点点头,她看向地上的白骨,蹙起眉头:“这人是一具傀儡吧。”
“是永昭国的死士。”陈实平静地回道,他走到白骨旁边,蹲下身子,随手捡起一块石子,用石子轻轻敲了敲骨头,然后,那骨头迅速粉碎,变成一堆碎末,宽大的黑色衣袍也无火自燃迅速变成一堆灰烬。
武心染好奇地看了几眼,阿洛在意识海里记录着这个画面:“主人,蓝星大陆的秘密真多。”
武心染:“就是一种普通傀儡术,并不稀奇。星际大联盟,S区,卡塔星人,最擅长这种秘术,用特殊药物浸制傀儡体,然后在脑部安装追踪仪和控制中枢,就可以用傀儡做战斗武器。”
阿洛:“这是被星际联盟禁止的一种秘术吧?其实,也没什么……”
武心染:“因为卡塔星人信奉强权才是公理。反正神族从未被联盟禁止过任何武器!”
阿洛:“主人,那是因为有你这种族人在。”
武心染:“你这是奉承么?你不是号称最冰冷无情的灵雀么?”
陈实站起身来,眼眶依旧红红的,他现在狼狈不堪,衣衫破损,灰头土脸,脸上还带着一个红里泛青的掌印,可是,那一股幽邃的兰香依旧袅袅娜娜。
小鱼兴冲冲地跑过来,拉住陈实的破袖子:“大哥哥,姐姐来找你了,你瞧,你刚才的担心全是白白浪费了……”
陈实急忙掩住小鱼的嘴,生怕他说出什么令人难堪的话,童言无忌嘛。
陈实转身看向武心染,她淡静的神色,映入他的眼底,泛出一抹奇异的光彩。
陈实抿唇一笑,整了整肩上散乱的头发:“这么现在才来?”
武心染不解地一呆,陈实苦笑道:“我以为见不到你了,对不起,是我乱发脾气,早知道就该带着你一起出来走走。我知道,你不会丢下我一个人……”
他走上前,从生死关头逃脱出来,浑身乏力的他,依旧用尽全身力气,轻轻抱了抱武心染,闻到她身上熟悉的淡淡女儿香,他又一次红了眼眶。
两人对视了几眼,武心染的眼神依旧清静深邃,陈实却经历劫难,变得有几分淡泊。
“见到你,真好。”陈实轻声说。
武心染点点头,唇畔忽然勾出一抹浅笑:“嗯。我也是呢。”
他当然不知,方才在不远处,看到有杀手袭击陈实和小乞丐,她其实是很着急的,因为再怎么强大,有了人类女子的身体,即使她是神族领袖,也不能随心所欲了。
就算她拥有强大的精神力,可是蓝星女子的身体和自身体深处诞生的新鲜灵魂,于她而言,是一种限制和约束,也是一种归属和新的生命勃发。
就算她以前再怎么为所欲为,如今也受到蓝星世界规则的约束。
武心染感到意识海里的精神力被一个奇怪的规则束缚着,即使她施展全力,也无法摆脱。
幽冥灵雀阿洛说,最开始,那是一种肉身的束缚。然后,是蓝星世界的规则。
长途漫漫,阿洛说,不知道以后还会遇到什么挑战。
不过,武心染对此不以为意,她有自信,因为强大。
她顺手解决了杀手,却被阿洛告诫,今后的敌人或许会越来越多。
她现在管不了那么多。
两人相对而立,默默无言,眼神在空气里不停交缠,就像鱼儿在水波里嬉闹。
一旁的小鱼忽然清了清喉咙,唱起那首乞丐婆婆教给他的歌谣:“南城花戏雨,诗人叹须臾。归期终有时,与君共看云。莫失莫忘,梦里归路。相亲相疏,塞北雪降。”
陈实听着耳畔尚且保留着几分稚嫩的纯真童声,仿佛越过无数的迷障,看到那些被春光花雨洗濯过的广袤世间,云卷云舒,大漠平原,终于有人,愿意与你一道守候。
虽然,归期无限,仍旧不知,那路的尽头隐藏着什么。
这一刻,陈实的脑海里,掠过爹爹严厉却慈爱的脸,掠过母亲娇美却苍凉的笑容,还有大哥骑在马上信誓旦旦去边疆保家卫国的英姿……
原来,他们已经早早远去,留他一人,在这个日渐荒芜的人世。
原来,他所有的不甘和愤怒,所有藏在心底深处的悲切,不过都是因为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