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开始的那天,慕筱檬是一个人离开学校的。关谷文奇则因为一场高额奖金篮球赛,被几个球友拉去打比赛了。而那天,慕容子诺和许雅洁也接到父亲许韦海病危的消息。
慕筱檬走上公交车,因为是假期的最后一天,车厢内依旧是空荡无人。她提着一个小行李包坐在靠窗的座位上,随着颠簸的路途,终于怀着一颗宁静的心,朝那个只剩残骸的家驶去。她低头,无意间看见手链下的那道伤疤,眼泪一瞬间滑落。
“慕容子诺,我依然喜欢你,我重来没恨过你。也许被抛弃的人,当初就不该奢求爱。只希望你能过得比我好。”慕筱檬在心中想着,泪如决堤,她并不知道,慕容子诺接下来遭遇的会是喜是悲,是好是坏。
回到许家别墅的时候,七八个人围在客厅中,石云娜与江律师在签署文件。许雅洁跑遍整个别墅也没找到父亲,就缠着石云娜质问:“妈,爸去哪了?”
石云娜不回答,直到外人离去,她才当着许雅洁和慕容子诺的面,云淡风轻地说:“我送他去美国治疗了。”
“用软禁这个词比较恰当吧!”慕容子诺挑了下眉,转身走上二楼卧室。
关于石云娜的心思,许雅洁不是不知道,但还是忍不住发问:“妈,是不是真的?你是故意把爸爸送走,你在乎的只是家产。”
现在的石云娜连掩饰都嫌多余,干脆不解释,坐在沙发上点起一支烟。许雅洁失望极了,气冲冲的离开客厅。
石云娜似乎心情不错,两指夹着烟,叠在一起的腿随着嘴中发出的歌曲晃动着,看着桌上的牛皮纸袋暗暗发笑。手机响起,石云娜接听后放在耳边,一句“许韦海在机场不见”的消息,突然让她直起腰,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抖动的腿也停了下来。挂掉电话后,石云娜用力把手机丢出去,砸中一个全家福相框,相框摔在地上,零碎的玻璃片像凿下来的冰渣。她深吸一口气,狠狠地自语道:“许韦海,想不到你成了废人还有办法逃出去!等明天我拿到你公司的股权,再慢慢跟你算账!”
二楼拐角处,慕容子诺手插裤兜靠在栏杆旁看着气愤不堪的石云娜,露出一个意味深藏的笑。
那一夜,别墅外嘤嘤鸣叫的夏虫,吵得慕容子诺无法安睡。他干脆坐起身床上陷入冥想,脑海中全是慕筱檬的样子。“慕筱檬等我,等帮养父打点好家里的事情,我就去找你,再也不会不相信你,然后梧桐花开的时候,一起去桐花巷。”慕容子诺靠在床边呢喃自语。
而那一夜,慕筱檬则在那个生活了十年,却满目烧痕的家中度过了一夜。虽然三年没来过这个家,但是乌黑的墙上还是会散发出呛人的味道,她就那样蜷缩在墙角里,没有眼泪、没有伤心,只是觉得万分凄凉。
太阳依旧依循自己的规律,将每个日出日落带到世界的各个地方。这清晨的第一缕炙热光束也将许氏公司偌大的会议室,映照得异常明亮。
石云娜站在会议室中的演讲台上,一身合体的工作装,配上脸上的淡妆,让四十岁的她看上去美丽而干练。她调整下话筒,开始做起自我介绍:“我是石云娜,许氏公司董事长许韦海是我丈夫……”
透过话筒,石云娜的声音飘出了会议室,半个走廊上都能听到她说话的内容。
许雅洁失魂落魄的跟在慕容子诺身后,一起走到会议室门口。慕容子诺刚要伸手开门,许雅洁却停下脚步靠在墙壁旁。
慕容子诺停下动作,侧头问:“怎么了?”
“妈妈这算不算是争夺财产?”许雅洁反问。
慕容子诺笑笑,抬手拍拍她前额,调侃道:“你是电视剧看太多了。进去吧!”
许雅洁摇摇头:“你去吧,我在这等着。我已经不知道如何面对妈妈了。”
轻叹一口气,慕容子诺推开会议室的木门。室内坐无缺席,他轻手轻脚地退到墙边,安静地环视现场的人。
石云娜从牛皮纸里拿出一份文件,郑重地说道:“由于我丈夫疾病缠身,所以立下遗嘱及说明,将公司的股份和家产即日起全部转我名下……”
慕容子诺着急地再次环顾四周,手机却传来一条短讯,是司机刘子明,短讯内容为:“你留在现场哪也别去!”看了短信,慕容子诺心里升起一团疑问,他是知道养父是被刘子明暗中在机场救走的,这段日子他们一直用手机联系,还让他在石云娜宣布接收公司的那天必须到现场,却没说要他做什么?
慕容子诺再抬头看去,石云娜已经命人将公司股份的转让文件发给众人看。
会议室内的四台中央空调,在无人出声的时候发出浅浅的转动声。石云娜扶着桌角看向身后的江辉,露出胜利的笑,尔后继续对着话筒说道:“那么从现在起,我将带着对我丈夫的爱,好好经营他投入心血的许氏公司!”
就在众人欲鼓掌的时候,会议室的木门再次被推开,并伴随着一句掷地有声的话:“你手里的遗嘱及说明书全是伪造的!”
慕容子诺顺声望去,那站在门口的人却让他震惊不已。他走上前,诧异地叫道:“辅导员你怎么在这?”
公孙佳怡看向慕容子诺,含笑未语。扭头与石云娜对视,举着手里的文件,对着众人说:“这里才是许韦海董事长真实的想法!我想应该没有什么人能比亲生儿子来接收自己公司更合适吧!”
会议室内瞬间变得闹哄哄的,石云娜则慌神地质问道:“你是谁!跑这里胡说八道,谁不知道我们家老许就一个女儿!”
公孙佳怡看了眼慕容子诺,又走上演讲台,一一将手里的文件放到石云娜面前:“慕容子诺就是许韦海的亲生儿子!这是DNA亲子结果,这一份是许董事将公司交由慕容子诺管理,以一年为期限,希望公司的前辈予以帮助和监督!”
江辉拿过文件进行鉴别,然后冲着石云娜点点头,示意她文件是真实有效的。
他们后来的对话,慕容子诺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愕然地扶住墙壁,身后的中央空调徐徐吹出凉风,好似要帮他把浑浊的思绪吹散一样。
“哥。”
慕容子诺回过神,看着和自己一样被吓到的许雅洁,说不出一句话!他在心里喊着慕筱檬的名字:“慕筱檬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我是桐花巷里的慕容子诺,我是慕容子诺。”
……
九点钟的阳光穿过烧焦的厨房阳台,照在蜷缩于客厅角落里的慕筱檬。她动了下麻木的手臂缓缓抬起头,正烈的阳光毫不客气的打在眼睛上,一阵酸痛感袭遍眼睛周围的神经,她揉揉眼,房子的电线早就烧坏了,昨晚摸黑呆在这里的慕筱檬,此刻环顾着火灾后的房子倒吸凉气。
确切说,这是慕筱檬第一次认真看那场火灾遗留下的痕迹。墙壁被烧得很黑,仿佛用手一碰就会掉下粉末;地板上已经看不清大理石的本来颜色,清一体的焦黑,仿佛烧烤炉里的煤炭;摆在木橱上的电视机,周边的塑料罩像夏天里化掉的雪糕,形状变得如科幻大片里被高温融掉的机器人。
慕筱檬想要起身,双手撑在地上的瞬间,左手掌被什么物体搁了一下。她抬起手,低头去看,角落里躺着一个长方体的金属制品。不知为何,这个东西很熟悉,但又似乎不是家中的物品,慕筱檬好奇地伸手去捡,手指能清晰的感觉到物品背面凹起的图案,她抹去上面的灰尘,一个带有篮球图案的打火机赫然在目。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放假的前一天,自己和关谷文奇在操场上的画面。慕筱檬清楚的记得关谷文奇说打火机在宿舍里。
慕筱檬摇摇头,努力回忆最后一次看见打火机的时间,可是记忆太凌乱她什么也想不起来。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三年来她没再见到良文用过这支打火机。慕筱檬按了下火机按钮,一束火苗从小孔里窜了出来,吓得她把手里的火机丢在地上,像看见厉鬼一样双手陷入头发中痛苦地缩在角落里。
“不是真的!不会是小良子放得火,不会的!”
慕筱檬撕扯着衣角走出家门,在小区里游荡许久,却听到身后有人“慕筱檬慕筱檬”的在唤自己的名字。
是保安员李叔叔,看见慕筱檬神情恍惚的样子,他不禁问道:“孩子啊,是不是又伤心了?”
慕筱檬一下激动地抓住李叔的手反问道:“李叔,听说失火那天你去过我们那个楼,还听到吵架声。你都发现了什么?”
李叔有点难为情,想想说:“那天我确实听见吵架声了,还以为是你们楼遭小偷了,所以上去看了看,就听见你父母两人在大声的说话。是不是吵架,我就不知道了。”李叔心疼地看着慕筱檬,突然又补充道:“对了,当时关谷文奇在你们家里,可能了解的比较清楚……”
李叔话没说完,慕筱檬就流着泪跑出来小区。
慕筱檬跑了许久,直到胃里翻涌的难受才停在了路边。她喘息着抬起头,看见一排排梧桐树,开着紫色的花苞,旁边就是桐花巷的入口。从这个角度望去,桐花巷的小道好像幽长的没有尽头,慕筱檬看着它,竟心生恐惧。要知道,这里曾是她最快乐、最值得回忆的地方,这里有她的青梅竹马,也有她最爱的男生。
但如今,这一切都只能用一个词来概括了,那就是——曾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