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这就是人生,或喜或悲、或幸运或凄惨。但这些酸甜苦辣的经历,在漫漫路途中,也是决不能回头和后悔的人生。
第二天清晨,轻柔的光束像刚学会飞翔的鸟儿一样,迫不及待的透过玻璃窗闯进房间内。
明晃晃的晨光,将坐在床头上的慕筱檬笼罩在其中,裸露在外的手臂被映照得惨白,毫无血色。她那双眼睛空洞地盯着白色床单,仿佛没了生命一般死气沉沉。
房间的浴室里,慕筱檬把自己洗的干干净净,并换上了一身新衣服。她坐在窗前,用吹风机吹着湿答答的长发,手机传来一条程诗茉的短信:“把见面的地址给我发一遍。”
“开发区后那栋废弃写字楼的顶楼。下午四点。千万别迟到!”
慕筱檬按完发送键,就把手机甩到了床上。
她离开这家商务宾馆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两点了。兴许是周末的原因,繁华的街头上人并不算多,偶尔几对牵手的情侣从服装店里走出来,说说笑笑很是幸福。慕筱檬羡慕地看着那些与自己擦肩而过的行人,又看看自己瘸腿走路的丑样子,她感觉所有人都在注视她、嘲笑她,那种感觉就像是整个人被浸在了硫酸里一样,灼热火辣、撕心裂肺的疼。
她继续游荡在街头,习惯性的去衣兜里拿手机看时间,这才发现它不知去向了。
而此刻,慕筱檬的手机正躺在宾馆床上响个不停。
走出看守所的慕容子诺,烦躁地挂掉手机,钻进一辆出租车朝慕筱檬住的宾馆开去,嘴中不停自语着:“去哪了,打了那么多遍都不接。”
宾馆的房间内一目了然,看不到慕筱檬的慕容子诺心中莫名的慌张起来,他继续拨打着电话,手机铃声便在房内响起,顺声寻去,在床边上找到了慕筱檬的手机,他定睛看着屏幕上的文字,念道:“开发区、废弃写字楼、四点……程诗茉。”
慕容子诺有种不好的预感,特别强烈,以至他丢下手机,发疯一样地冲出宾馆。
天气有些干燥,这让生活在海滨城市的人有种走错地方的错觉。
太阳依旧不温不火的悬挂在高空中,偶尔一阵风掠过,开发区未休整的路面上瞬间尘土飞扬,尘埃洋洋洒洒的遮住四周空旷的景致,唯独那栋废弃的写字楼。
写字楼有十层,但由于建筑公司没钱继续工程,所以楼房还没刷漆就停工了。写字楼是用混凝土砌块盖成的,大块的绿色建筑防护网,经过风吹雨淋撕裂成好几块缠挂在钢筋住之间,裸露在外的青灰色砖块使得整栋楼看上去冷森森的,不带一点人情味。
慕筱檬扶着粗糙的墙壁,顺着毛坯楼梯瘸拐的朝顶楼走去。
站在高处,好像能听见风在说话。慕筱檬缓缓走到顶楼的边围,风声“呼呼”从耳边擦过,好似发出愤怒的低吼。
慕筱檬停下脚步,到膝盖的边围好像身子稍微倾斜,就会坠入楼下,她深吸一口凉气,感觉整个人都开始眩晕。扭过头,程诗茉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
程诗茉瘦了许多,微卷的长发一缕缕黏在一起,油腻腻的像是很久没清洗过一样。白色的外套黑蒙蒙的,像刚从煤炭堆里出来一般。
“来得挺早嘛。”
慕筱檬说这句话时,如一尊透着寒气的冰雕,嘴角悄无声息的泛起一丝邪魅的笑。
“你给慕容子诺说了吗?你到底有没有帮我求情?”程诗茉一副命令的口吻。
轻笑两声,慕筱檬摇头道:“果然是程诗茉,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还是如此咄咄逼人。”
“你说,到底怎么才肯帮我向慕容子诺求情?”
程诗茉声音低沉了许多,却勾起了慕筱檬的兴致,她挑下眉,说:“有帮忙就有条件,我当然不会白白帮你!”
“说吧,到底什么条件?”
看着程诗茉紧张的样子,慕筱檬收起笑容,冷冰冰地:“这些年,你没少害我。但每当看见我这条残废的腿时,你开车撞向我的情景就像噩梦一样纠缠我!”
慕筱檬极力压抑着快要爆发的情绪,双眼像把锋利的匕首死死盯着程诗茉那张黯然失色的脸孔,一步步走向她。
脚步逼得越紧,后退的越快,程诗茉不安的向后挪着脚步,慌乱中被地上的水泥块绊倒,她忙不迭地嚷道:“你打我吧,打我吧!只要别让我去监狱,我不想一辈子呆在那里。”
“对不起,打你已经无法解我心头只恨了!”
“慕筱檬你根本就没想帮我!你是故意把我引到这里的,对不对!”程诗茉惊恐地看着慕筱檬,嘶吼着。
慕筱檬并没回答,而是抓着程诗茉的衣领将她推向顶楼边围旁,一字一句地回答:“没错,我为什么要帮一个要害我的人,没有任何理由。换做是你也不会,要怪就怪你坏事做尽!”
慕筱檬吃力的将程诗茉拽起来,瞥了眼让人炫目的楼下,说道:“十层楼高,从这下去应该会有种自由的感觉吧。别担心程诗茉,一无所有的我会陪你一起离开这个世界的……”
“慕筱檬快放开她,别做傻事啊!”
寒风再次吹过顶楼,也将一个熟悉的声音吹进慕筱檬的耳朵里。
转过身,慕筱檬有些惊讶:“子诺……”
“慕筱檬你不是一无所有,你还有我,还有……”
话没说完,慕筱檬肆无忌惮的笑声就打断了慕容子诺,她无奈地说:“那个善良、向往美好的慕筱檬早已死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个冷血、充满怨恨的侩子手!心都被魔鬼侵蚀了,我不敢再幻想未来会有多幸福了。”
慕筱檬说完一双血红的眼睛似要冒出火光,程诗茉被吓得任由慕筱檬撕扯,两人娇小的身体在顶楼边围处推搡着,像两朵即将脱离主体的花。慕容子诺担心的上前抓住两人的手腕,试图将她们拉回安全地带,但两人力气太大,程诗茉发疯一样挥动着手臂甩开慕容子诺的禁锢。
巨大的推力让慕容子诺脚下不稳,退了两步后,冲着齐膝的边围翻身而过。就在那一瞬间,慕筱檬惊恐地冲上前抓住身体悬在楼外的慕容子诺。
夕阳的浓艳余光,染红了天边漂浮的云彩,也映照在慕容子诺摇摇欲坠的身体上。
慕筱檬半个身子悬在水泥堆砌而成的边围上,双手抓着慕容子诺的衣袖,她只觉得十片手指甲像被用镊子生生拽下来一般透着钻心的疼。她转头看着呆站在一旁的程诗茉,大喊道:“过来帮忙啊!”
很可惜,程诗茉是个记仇的人,见机会来了,一溜烟的消失在顶楼上。
“慕筱檬放手吧,不然……你也会掉下来的。”关谷文奇劝道。
慕筱檬已经筋疲力尽了,纵使指缝间渗出血丝她还是死死抓住那点救命的衣袖。可是,柔软的布料在一点点从手中滑落,慕筱檬突然两手抓空,表情痛苦地看着慕容子诺那张俊秀的脸庞离自己越来越远,他修长的身体像一只失去飞行能力的鸟儿,碰在建筑防护网上,继而垂直落向那冰冷的地面。
心被注入毒药一般,窒息到只剩下躯壳。慕筱檬一下跌坐在地上,浑浑噩噩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刚才抓着慕容子诺的手,她不敢想象十层楼下的景象,只是一遍遍念着他的名字:“慕容子诺……子诺……”
风不知何时又肆虐起来,尘土飞扬夹带着窘迫的思绪。
慕筱檬冲下楼抱住慕容子诺的时候,他双眼迷离,喉咙中呜咽不清,望着哭成泪人的慕筱檬,他气若游丝地:“别怨恨……良,关谷文奇。还有……答应我好……好好活下去……”
寒风吹着泪水,冰凉彻骨。慕筱檬怀抱着闭上眼睛的慕容子诺撕心裂肺地哭着,空旷的四周响起她绝望的吼声,声嘶力竭的仿佛要把埋藏内心的所有情绪发泄出来。
傍晚的夕阳依旧浓艳,像地面上殷红的血渍,将慕筱檬和慕容子诺笼罩在这片压抑的空间内。
在这个世界上,最痛心的事莫过于看着心爱的人在自己怀中逝去。
可慕筱檬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会经历这样的伤痛。
二十岁出头,这般稚嫩且朝气蓬勃的年龄,不该承受悲情种下的苦果。他们本可以逃离这个魔圈,但却游进了没有尽头的河床内。
也许大海依旧蔚蓝,在天水相接的地方抚慰白云。浪花依旧活泼,扬起的水滴像跳着优美的胡旋舞步。岸边的海滩被浪潮拍打着,像沙漏中的细沙分秒遮掩消逝。
徜徉在大海中,层叠的浪花也淹没掉所有的青春韶华和幸福时光。凝望遥远的彼岸,那里没有尽头,也没有传说中的天使,那里会有什么呢?彼岸尽头会有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