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的空当,文弦找借口出了包间,来到洗手间准备暂时逃离一下里面那令人窒息的气氛。看着镜中的自己,她想,这顿饭吃的,简直心塞。不仅有郭曼明里暗里的挖苦讽刺,还有她和鹿城一起秀恩爱,虽然鹿城全程几乎都是一副淡淡轻轻的表情,不接受也不抗拒,但是这幅画面看上去怎么看怎么让人不舒服。

还有马少瑞在旁边对她大献殷勤,要是再以前,马少瑞只要对她一笑,她肯定开心地不得了,因为他的事情总是很多,留给她的时间太少。可现在,一切物是人非之后,他这样的表现,只让她觉得抗拒和难受。哎,或许今天答应马少瑞出来,就是个错误。

她补补妆,再洗了洗手之后,便拿起包走出了洗手间。一出门,眼前一个人挡住了她的去路,她抬头后,却猛然吃了一惊。“鹿、鹿城。”

来的人居然是她许久没有单独见过的鹿城。鹿城今天穿着白衬衣灰西装,没打领带,整个人显得随意又帅气。此时,他正用他深邃的目光看向她,好像有种探究在。

“这几天你都在哪里?”他问。文弦笑了笑:“在家啊,也没什么事情做,当然是待在家里最舒服了。”鹿城的目光变得更深:“为什么不回鹿家。

还有,公司那边,听说你辞了职。”文弦伸手将额前掉落的一缕刘海拢到耳后,然后回答他说:“我不回鹿家,一方面是不想回去,另一方面,或许你该去问问你的母亲。另外,去你的公司工作,本来就不是我们结婚时谈好的条件。

现在我不想去也并没违反任何规定。鹿城,我们单独离开太久不好,先回去,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谈好不好?”“以后?”他笑了一下,只是那笑中好像有抹讽意在,“有话就直说,不必拖到以后。世事难料,谁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

文弦听完他的话愣了一下,印象中,鹿城总是温温淡淡的,几乎没有什么情绪的变化。但现在,他的语气明显有些冲有些急,还真是反常。“好吧。”

她深吸一口气,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有些事情也是时候该解决掉了,“其实这几天我一直都想跟你说,我们离婚吧,鹿城。”我们离婚吧。她说的这句话,正是他们当初订立的最后一个约定。

“你公司的事情应该都解决掉了罢,这两天在电视上也没有看到过股票下跌的消息。还有郭曼用她的身价帮你拓展业务,短期之内应该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最重要的,你当初和我结婚的理由,现在也一并不成为问题,你在鹿氏已经坐稳了位置,就算是还需要一个妻子,郭曼可以担当。

你爱她,而且她在事业上也可以帮助你,你们两个真的很般配。”说这段话的时候,她是真心的。因为不管郭曼对她如何,对鹿城,她绝对是深爱着的,这不是能够靠多高超的演技能够伪装出来的东西。

“我待在你的身边,再没有任何意义,放手,就是对彼此最好的馈赠,不是吗?”她静默下来,等待他的回答。鹿城将视线从她的身上移开,落在不知名的角落。“那个叫马少瑞的男人,是你的前男友?”他低声问。

文弦脑洞一下子有些放大,这怎么又扯到了马少瑞的身上?果真是思维转换太快?“额……对,他是我以前的男朋友。”“所以当初是他把你一个人丢在民政局的门口?”“……是。”“所以你就是为了他,现在才要跟我离婚?”“……不是。”

他问一句,她就答一句,只是当这句说完之后,鹿城突然转过头,面部表情有些隐隐的不信任。“文弦,在我的人生中,一直信奉着一句话,好马不吃回头草。我也一直这样做着。

我和郭曼的之间,并不像你想的那样。”文弦心里一动,他这是在向她解释吗?可是解释有什么用,他们之间,本来就没有更多的可能。“鹿城,你和郭曼的事情不必告诉我,我也不想知道。

现在的我只想实现一件事情,就是离婚。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我们各自过好自己的人生,偶尔有机会见面,想起这段时光,也是很美好的记忆,彼此还是很好的朋友,这样不好吗?”“你就是铁了心地要跟我离婚,是吗?”“……是。”他们回到包间的时候,郭曼和马少瑞两人都看到他们的脸色不是太好,彼此间的气氛也很微妙。

于是两人趁着鹿城和文弦落座的时候,心照不宣地互相相视一眼。这顿饭还得继续吃下去。席中文弦很少抬头,问她话也是言简意赅地回了两句。

而鹿城那边,基本就是不动如山的状态。这时候倒也难为郭曼和马少瑞两人,为了“炒热”气氛卖力演出,还费了不少的力气。过了不久,郭曼提出去了洗手间。

她前脚刚走,鹿城接了个电话,好像是生意伙伴打来的,也开门出了去。屋里就剩下马少瑞和文弦。马少瑞依旧表现地积极有爱,但他这步步紧逼的架势让文弦有些避之不及,只好借口刚才把东西落在了洗手间,准备回去找回来才逃离了他的“围攻”。

文弦几乎是小跑着出来后,有些后怕的拍拍胸口,要是刚才再留下去,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看来以后跟马少瑞单独出来这事,可要三思而后行。在饭店里面随意走动也不是办法,文弦只好又去了洗手间,但这次,她却只道走廊的拐角就停下了脚步。

因为不远处,一男一女正倚在角落,亲密地接吻。如果郭曼的红裙子不是那么耀眼,如果那套灰西装、那个挺拔高大的身影她不是太熟悉,她想,自己是绝对不会认出来的。“我和郭曼的之间,并不像你想的那样。”

刚才他还这样说过,可现在,呵呵,事实胜于雄辩。她收回目光,整个人倚在墙壁上,眼睛有些发涩,心里也是。但同时也有些庆幸。

幸亏还不算晚,和鹿城离婚不算太晚,没有耽误她太多的时光。还有,趁感情还没有太深之前抽身,也不算晚,因为不会受太多的伤害,即便短时间内会很痛,但久了之后,就会痊愈。文弦突然提前离开,让这顿原本就不算和谐的聚餐画上了一个句点。

第二天上午,鹿城就接到了文弦的电话。他把手里的文件一放,走到窗边,说:“真的考虑好了?”文弦在那边重重点头,意识到他看不到之后,她坚定地说了一句:“今天下午三点,我在民政局那里等你。鹿城,希望不见不散。”

下午三点,鹿城没有出现。三点过十五分钟,依旧没有出现。三点半,还是没有。

文弦独自一个人站在民政局的门口,心下苦笑。老天真的是在跟她开玩笑,结婚的时候被人放鸽子,离婚的时候还是这样。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做错了什么。

又过了许久,她决定不再等,打算直接回家。刚走了没几步,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她看了来电显示,是鹿城。

文弦压住心底的躁意,接通电话说道:“你为什么没有来?”那边却没有回答她,反而传来一阵粗重的喘息声。“东城区废旧厂,快点……”话没说完,那边电话就已经挂断。文弦心里狠狠一震。

这不会是鹿城的玩笑或恶作剧,只能是他真的需要帮助,甚至是在……求救。乘车到东城区几乎花了半个小时,还是在文弦不断催促司机师傅的前提下。匆匆付完钱下车之后,文弦直奔向东城区分公司。

因为先前要调到这里工作,她对这里的环境提前做了了解,所以找到废旧的那个工厂还算顺利。工厂的大门被一把生锈的铁链锁着,但铁链却明显在近期被开动过。她力气不算大,根本扯不开厚重的锁链,于是从旁边找来一把铁锹,硬是将锁头那边给铲断才打开门。

“鹿城,鹿城……”她急急地喊出来。但是没有人回音。文弦的心里更加着急,她拼命地跑,拼命地寻找,眼里有泪也努力忍住不让其流下来。

终于,一阵微弱的喘息声让她停住了脚步。“鹿城?”她走过去一看,眼前的人不禁让她惊喜出声。“嗯,是我。”

鹿城看到她,终于松一口气,昏了过去。市立医院。鹿城努力地睁开眼睛,发现头顶、周围都是一片素白,再一转头,身旁坐着的人是……郭曼。

郭曼原本有些昏沉,但感觉到手中的大掌一动,她猛地惊醒:“鹿城,你终于醒了!”她激动地扑到他的身上,眼泪一串串地冒出来。鹿城的眉头微不可查地一皱,他向四周扫视了一眼,然后又投向郭曼:“只有你一人?”郭曼坐起身,擦擦眼泪,说:“伯父伯母在这里照料你很久,但他们年纪终归是大了,我就接替他们来照顾你。鹿城,你昏迷了整整三天。”

“三天?这期间,还有没有其他的人来过?”郭曼想了想,摇摇头:“没有。你昏迷的消息我们封锁的很严,应该不会有其他人知道。”鹿城点了点头,重新闭上眼睛。

郭曼细心地为他盖好被子,只是在某一个瞬间,眼里的精光一闪而过。同一时间。医院的大门口有一道身影在一直徘徊着,以至于医院的保安都过来询问了一遭。

这人正是文弦。她手里拿着一束百合花,脚步却犹犹豫豫,不知道应不应该上去。她想走。

因为上面肯定有人在照顾他,不管是鹿家人还是郭曼,见到都很尴尬。但又很想上去。他的情况,她一直深深担心着,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好。

脑中思量交战了许久,她终于下定决心,上去!无论接下来的场面情况如何,只要她问心无愧不就好了,其他的那些,她有信心应对。从护士站那边打听到了鹿城的病房,文弦很快找到门牌号,长吸一口起之后,敲门。三声。

“进来。”低沉而有磁性,正是鹿城的声音。鹿城正坐在病床上看报纸,听见敲门声,以为是郭曼去而复返,谁知一抬头,看到的人竟是文弦。

“嗨,你好些了吗?”文弦站在门口,手攥紧包,有些紧张。鹿城把报纸放下,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但语气依旧那么轻淡:“站在那里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在罚站,过来。”文弦“哦”了一声,从善如流。

她把百合花放到桌上之后,坐到了旁边的小沙发上。病房中并没有其他人,倒是让她自在了不少。文弦:“你的身体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鹿城:“看我的模样难道还像有事的?反倒是你,脸色那么差,再不好好照顾自己,当心来找我当病友。”

文弦摸摸自己有些苍白的脸颊,不知怎么的就笑了出来。他这是在关心她吧,虽然话说的有些高冷,但心意是热的。还有她的脸色之所以不好,完全是由于这几天一直在担心他。

那天他整个瘫倒在她怀中,让她惊觉,原来一直那么坚强强大的鹿城,竟也会有受伤的这一天。他们两个人又闲聊了几句之后,病房中便安静下来。也是,前几天还要离婚的“夫妻”,现在哪会有太多的共同话题。

文弦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之后,便提出要走。鹿城看向她,目光幽深:“你先走吧,有什么事情我会再通知你。”文弦傻愣愣地应了声,走出门口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再通知她,他们两个还会有什么交集,左不过就是相约去离婚罢了。

这鹿城,说话还真是让人误会。鹿城的病房在15层,文弦在等电梯准备下去。待电梯门一打开,里面走出的一个人让她有些不自在。

“文弦。”郭曼看到她,起初也有些惊讶,只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甚至很礼貌地跟文弦打招呼。文弦也笑笑:“嗨,郭曼。

我有事先走,你也去忙吧。”她没说自己来干什么,郭曼也没问,因为她们两个都清楚,彼此心知肚明。文弦走后,郭曼也很快进入病房,笑盈盈地把手中的饭菜放到桌上。

第二天一大早接到路程的电话的时候,文弦正在被窝里睡得正香,迷迷糊糊找到手机,又慢慢腾腾接起来之后,听到那边的声音,却很快蹭的坐了起来。“鹿城?”她揉揉眼睛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是我。

你现在来我病房。”啥米?去他病房?还是现在?以为她是什么随传随到的妈子丫鬟吗?干毛是一副“我是大爷”的表现?“不去,我没时间。”她少有的翅膀硬了起来,连带着胸膛也跟着挺了挺。

“……”那边静默三秒钟。“好吧,不过你得跟我说清楚是什么事。”她有些挫败地垂下头,终究还是没有人的道行深啊。

“你来跟我说一下我昏迷当天的事情,很重要。”文弦一听瞬间满血复活,她也一直想知道鹿城那天为什么会被人困在那里,正好借这个机会确认一下。来到病房之后,文弦本来以为直接进入正题,谁知道鹿城这厮真的把她当下人使唤起来了,一会儿倒水,一会儿削苹果,一会儿又下床散散步。

虽然文弦脾气不错,而且这样对鹿城也不讨厌,但是……能不能别跟开出租车似的一直绕,直奔主题行不行啊行不行。终于,鹿城好像也感觉到再折腾下去有些不厚道,于是在上了一次洗手间之后,终于决定安静地坐回床上,与她相谈。“把你那天去东城区废旧厂的情况详细跟我说一遍。”

文弦知道兹事体大,也不计较他刚才的各种行为,凝了凝心神说道:“那天我在民政局门口等了你很久,突然接到你的电话。我以为你有什么事耽搁了,结果你说了那样一句话之后就挂断。我再打回去也没人接。

我想你很可能出事,所以就赶紧打车去了废旧厂。”鹿城点头,示意她继续。“我对那里的情况还算熟悉,所以很快找到了你说的地方。

我想办法打开门之后,找了很久才找到你。那时候你已经陷入了昏迷,我就打电话叫了120,把你送到医院。”她也只能说出这么多。

鹿城:“在去找我的时候,还有没有看到其他人?”“没有。况且那时我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找你这件事上,就算是有,也不排除我没有看见的可能性。”文弦冷静分析道。

这下鹿城看她的眼神变了变。“想不到你倒还挺聪明。”听到他少有的夸奖,文弦笑了笑,不过并不得意:“只是合理推测罢了。

对了,你究竟有没有查出来是谁对你下的黑手?”鹿城的瞳眸又有些收敛起来:“暂时没有,不过很快能查清楚。”文弦没再多问。这样的事情发生,其中牵涉的肯定有很多的盘根交错,她不适合问。

但还有一件……“那时候你为什么给我打电话?”她想问很久了。“情况紧急,上午我最后一个通话的人,是你。”“……哦。”

原来是这样。她以为还有什么特殊所在,完全是自作多情了一回。鹿城看着她,眉眼渐渐又柔和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