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长年带着众弟子,赶到五岔路口时,天色已暗。他将逐个路口查看一番,看着最西边岔路地上的脚印,沉思不语。
  金步武走上前,“师父,怎么不追,他们沿着这个岔道跑了。”
  “你怎么知道?”
  “有脚印啊!”
  “一个练武人,脚步怎么会这么沉重?”
  金步武一愣,“伊东舟可能背着他儿子。”
  陈长年摇了摇头,“印记太深了。”
  杜顺先走上前,“师父,分头追。”
  陈长年摇了摇头,“如果我有把握胜得了伊东舟,我不会带你们九个来。”
  杜顺先一时哑口无言。陈长年转身向来路走去。
  众弟子见状,先后跟着往回走。金步武看了看身旁低头不语的杜顺先,“师哥,印记太深怎么了?”
  杜顺先眨了眨眼睛,“我们一路追来,并没有发现那么深的脚印。”
  金步武眼睛一瞪,“伊东舟可能在岔口背起了他儿子。”
  “凭伊东舟的功夫,就算背着儿子,也不会留下那么深的脚印。况且,留下那么深的脚印,不怕我们发现吗?”
  “那他是故意的。”
  “故意的。”
  金步武抬头望了望师父的背影,“厉害啊!”
  杜顺先低着头,喃喃道,“的确是厉害。”
  一泓道长站在栏杆旁望着远山的云朵。雪白的云朵聚成了仙鹤的样子,至少在一泓道长看来,那群云朵像极了仙鹤。他嘴边漾起温暖的笑意,轻收嘴唇,发出一阵长啸,响彻云天,萦绕山谷。声音未落,自山雾中滑翔来一只白鹤,像风从那堆砌的云朵中剥落的一片。白鹤在离一泓道长一臂远处慢慢盘旋。一泓道长的脸上盛满了笑意。他轻轻拍了三下手掌,把右侧衣袖向上一挥,那白鹤划了一道圆润的弧线,飞向山谷,飞进山雾里。
  一个道童一直站在一泓身后。他知道,师父在戏鹤时不许别人打扰。一泓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背对着道童轻声道,“什么事?”
  “有封信,师父。”
  “哦?”一泓道长转过身,接过道童手中的信。信封上清晰地写着“一泓道长亲启”。
  “谁送来的?”
  “一位瘦高的俗家男子。他已经走了。”
  一泓一脸茫然,撕开信封,展纸观看。信上写着,“桑水派伊东舟,于刀主大会夺得刀主,即背信弃义,据刀主证物碧玉腕环为己有,携之远逃。武林同仁当群起而攻之。今日通告各派掌门,敬请协同追捕,寻回碧玉腕环,卫武林道义。”落款写着“天苍派,陈长年”。
  一泓道长朝道童挥了挥衣袖,道童转身离去。一泓坐在藤椅上闭目不语。陈长年以武林领袖自居,一副号令天下的架势,让一泓很不痛快。天苍派虽大,弟子虽遍布天下,但论门派历史,武林地位,终是比不上少林,武当,峨眉,昆仑等百年名派,只是近几年承办刀主大会,遂声名鹊起,再加上陈长年颇善交际,使得天苍派一时间在武林呼风唤雨,风头压盖了少林、武当等名派。
  武当不争,遂成天苍之名。陈长年还真是把自己当了武林的领袖。一泓想着,面沉似水。刀主大会我没有去过,我也不承认什么刀主,更不承认什么碧玉碗环。
  一泓慢慢睁开眼,自言自语道,“东舟,你怎么能身陷其中呢?”
  伊东舟带着儿子伊胜雪赶到武当山下时,天色已黑。伊东舟望了望曲折的山路,回头看向儿子。伊胜雪站在他身后,面色略显苍白。
  “还撑得住吗?”
  伊胜雪眨了眨眼,向父亲轻轻点了点头。
  “慢慢走,我们上山。”
  一泓道长接到通报,披衣而起,赶到道观门外时,看到伊东舟和伊胜雪正站在那里。
  一泓看了眼伊胜雪,吩咐道童,“先安排孩子去休息。”然后向伊东舟点了点头,转身向里走,伊东舟跟在他身后。
  一泓把桌子上的灯火向伊东舟的方向挪了挪。伊东舟已经喝干了碗里的茶。
  “从哪里来?”
  “家里。”
  一泓沉思了半晌,“好多人正在找你。”
  伊东舟看着一泓,“你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一泓拿出陈长年的信,递给对面的伊东舟。
  伊东舟展信看了看,递还给一泓,“在我预料之中。”
  “你觉得值得?”
  “值得。为获得自己喜欢的东西,做什么都值得。”
  一泓想起十几年前,伊东舟不顾亲友反对,不畏世人所指,迎娶异国女子。后来,妻子病故,伊东舟立志不娶,独自一人把儿子抚养成人,并且开创“流水刀法”,创立“桑水派”以纪念妻子。多年来,一泓道长与伊东舟一直保持联系,或书信往来或相互登门拜访,两个人都彼此赞赏对方的处世为人,推崇对方在武术方面的造诣与见解。
  想到此,一泓道长长长呼出一口气,“什么打算?”
  “以后不在江湖上行走了,来道个别。”
  一泓轻轻点了点头。
  “也想向你借两匹马。”
  一泓捋了一下胡须,忍俊不禁,“还会还吗?”
  伊东舟哑然一笑,摇了摇头。
  “我这有马。休息一晚,你们明早动身吧。迟则生变。”
  两人四目相对,眼含依依,面带笑意。
  晨风刺骨,把伊胜雪未散的睡意吹去无痕。伊胜雪骑在马背上,看着父亲牵着另一匹马与一泓道长道别。一泓向伊胜雪招了招手,伊胜雪也向这个见过多次的道人招了招手。
  伊东舟飞身上马,看了看儿子,“走。”说着,抖了一下缰绳,胯下的灰马,奔跑而去。伊胜雪很小就学会了骑马。如今,他胯下的黑马自顾自地踏着步,等待着命令。伊胜雪也抖动缰绳,黑马蹬开四蹄,跑动起来。
  刚刚离开武当山地区,伊胜雪便听到身后有马蹄声。
  “爹。后面有人追上来。”
  伊东舟也听到了声音,勒住灰马,后身看去。
  又一匹灰马奔驰而来,马背上坐着一个道人,正是一泓。一泓道长并没有在伊东舟身旁勒马停下。二马相错,一泓说了句“跟我走,快。”语气急促,神情严肃,便驾马向东疾奔。
  伊东舟打了个冷战,回头向伊胜雪一招手,“跟上。”
  三匹马驮着三个人向东疾驰。
  一泓的马跑得很快,伊东舟一时间无法赶上,无法问话,只能在后面紧紧跟随。
  一泓骑马上了一条山道,他在马背上回身望了望,向伊氏父子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上山。伊东舟点了点头。
  山路略陡,两旁树木繁多,怪石群立,伊东舟放慢马速。一泓的马消失在不远处的拐角,只剩下马蹄声清晰入耳。伊胜雪满脸疑惑,目光一直没有离开父亲的后背。伊东舟皱起眉头,不知发生了什么,但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马近拐角,伊东舟的身子突然向下一沉。伊胜雪赶忙勒住马匹,眼见父亲连人带马陷入突然出现在地上的坑里,尘土飞扬。与此同时,在树木、巨石之后涌出数十名手执兵刃的武林人士。
  伊胜雪在马上一阵惊慌,忙摸肋下的佩刀,手指刚触碰到刀柄,听得一声喊喝,伊东舟从坑里腾跃而出。
  伊东舟脚踩坑边借力,直接跃到伊胜雪的马背上,坐在儿子的身后,没等伊胜雪有所反应。伊东舟抖动缰绳,欲掉转马头,却发现道路狭窄,一时间移动不灵。正迟疑之际,两旁人等已经蓄势向前,伊东舟见势不妙,情急之下,引马后退几步,一声吆喝,胯下的黑马嘶鸣一声,疾驰数步,一纵即跳过深坑,沿山路奔跑而上。
  山路越发崎岖,伊东舟感觉到马已现疲态。突然,一支弩箭破空而来,直袭伊东舟,接着,又是两声尖锐。伊东舟抡动臂膀,用衣袖搪开弩箭,同时护住身前的儿子。由于摆动过猛,动作过大,伊东舟失去平衡,抱着伊胜雪跌落马下,摔在路边。那匹黑马受了惊吓,嘶鸣不断,朝山上猛奔而去。
  伊东舟站起身,正要寻找射箭之人,听到身后人声嘈杂,忙拉起儿子,向前便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