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人走出铜源号,施展轻功,向东南方向飞奔而去。白衣人没有发现,在他后方较远处,一个身着灰衣的男人正小心翼翼地跟踪着他。
  奔行数里,时近正午,白衣人停住脚步,环视一番,半低着头走进了一家客栈。
  灰衣人赶到客栈前,抬头看去,牌匾上镶嵌着金光闪闪地三个大字——海客居。
  武当山上。会客厅内。
  上元把飞鸽传来的一张字条递给身边的杜顺先。杜顺先接在手中,细细观看。字条上写着:白衣人在铜源号出现,现在海客居客栈。武当范松。
  “立春时,白衣人用玄黄刀在铜源号杀了一个赌徒。”上元端坐在椅子上,正目视前方。
  杜顺先把字条叠好,放在桌子上,沉思半晌,“你派往望京坡的人,来信了吗?”
  上元摇了摇头,“望京坡秦奂那边一直没有消息。看来,白衣人没有去望京坡,而是前往铜源号杀人。”上元说着看向杜顺先,目光中流露出质疑。
  杜顺先眉头紧锁,用左手摸着下巴上多日未清理过的胡须。
  见杜顺先半晌未应,上元继续说道,“少林寺善通与善云以及四个弟子,晋北派陈炎阳带着他的三个徒弟都已经到了武当山,时刻准备着。峨眉七子在路上,明日即可抵达。”
  杜顺先轻轻点着头,终于开口,“这里肯定有文章。”
  上元抽动了一下嘴角,眼里闪过一丝不屑,语气颇为强硬地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沉默片刻,杜顺先把目光投向上元,“带我去趟后山,我要见见安情。”
  上元稍一迟疑,一言未发,站起身走出会客厅。杜顺先眨动双眼,边思考边起身跟了出去。
  杜顺先跟随上元来到后山。走了一段路后,上元站住脚步,向不远处的几个武当弟子挥了挥手,回头看向身后的杜顺先,“那女子就在小院子里中间的那间草房。我在这等你。”说着,他指向不远处的一个篱笆围成的小院子。杜顺先点了点头,道了句“稍候”,便径直走向安情所在的住处。
  安情坐在床边,两眼凝视地面,面无表情,如一尊雕塑。
  杜顺先向安情走去,直到他的影子出现在安情目光下的地面上才停住脚步。安情身体一震,抬起头,待看清杜顺先后,她迅速移向床头,倚住床头,目光中充满敌意。
  杜顺先面带微笑,转身走向屋子中间的方桌,拿起纸笔,刷刷点点,写下几个字,而后,示意安情过来观看。
  安情面沉似水,看着杜顺先的一举一动。她迟疑半晌,起身缓缓走到桌前,定睛看去。纸上写道:他不知道你在哪。
  安情抬头看向杜顺先,目光中露出疑惑。
  杜顺先抿嘴一笑,拿起笔写道:告诉他你在武当山。
  安情拿起笔,在杜顺先的字下面写道:他是谁。而后,她抬起头看着杜顺先,轻蔑地一笑。
  杜顺先的目光由柔和变得凶狠。他猛地伸出左手掐住安情的脖子,“告诉他,你在武当山!”
  安情双手抓着杜顺先的手,表情痛苦。
  杜顺先慢慢松开手,拿起笔在纸上写道:写“我在武当山”。写罢,他抓住安情的手按在桌子上的笔上。
  安情的手被按住动弹不得,二目怒视着杜顺先。
  杜顺先抬起残破的右手向安情的脸抽打过去,动作迅速而有力。安情欲躲闪,无奈一只手被按在桌子上,只能尽力扭头侧身。杜顺先的断掌在安情的脸上留下了一个红红的印记。
  安情回过头,眼里满是泪花,依然向着杜顺先怒目圆睁。杜顺先面无表情,目光冰冷,其中毫无感情。那双眼睛不像是人的。安情的目光中渐渐生出恐惧。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她低下头,闭紧眼睛,两三滴泪珠滴落下来,打湿了纸张。安情害怕那双眼睛。此时此刻,她多希望伊胜雪能在她身边。
  安情拿起笔,在纸张上慢慢写下:我在武当山。
  杜顺先把纸张卷好,没有再理会低头啜泣的安情,转身走出屋子。
  海客居客栈的一间客房里灯光明亮。
  王丙摘下白色面纱,深深吸了口气,慢慢吐出。他把面纱放在一旁,拿起桌子上的茶碗,接连喝了几大口。
  坐在一旁的丁小乙满面带笑看着王丙,“杀手帮帮主果然是名不虚传,取人性命在翻掌之间,衣刀之上不带半点血痕。”
  王丙放下茶碗,用手擦了擦嘴角,“只是杀了一个普普通通的赌徒而已。倒是兄弟你细心,能想到把刀上的铜环漆成红色,让红色的铜环凑够九枚。这才没有让人看出破绽。”
  丁小乙嘿嘿一乐,接过王丙递来的玄黄刀,“现在得再涂红一枚了。”说着,他取过色料和毛刷,细细地给一枚金色的铜环上色。
  王丙看着玄黄刀,不禁啧啧赞叹,“虽然不是真正的玄黄刀,但也称得上兵刃中的上品。是把好家伙!想那玄黄刀的锋利程度也不过如此吧。”
  丁小乙边低头漆色边应道,“真正的玄黄刀肯定要更好!”
  王丙直直地看着刀身,慢慢摇起头,“那就难以想象了。”
  未过多少工夫,丁小乙便把刀上的一枚铜环漆成了红色。他向漆红的铜环吹了吹气,拿起刀挥动了几下,满面得意地看着王丙,“大哥,怎么样,绝对能以假乱真。”
  王丙接过这把玄黄刀——刀身上二十四枚铜环中,十四枚金黄,十枚鲜红。他轻抚刀身,从上到下由自下而上,爱不释手。
  丁小乙看着王丙,不禁一笑,“看来玄黄刀是勾走了大哥的魂儿了。”
  王丙淡淡一笑,抬头看着丁小乙,“我是想,这把刀无论从所选钢材还是锤炼火候上来看,都堪称极品,难道真的不是玄黄刀?”
  丁小乙皱了皱眉头,“大哥,这刀柄可是实心的,咱们都看过了,里边没有六路凌空手的心得手记。”
  “会不会是白衣人已经取走了心得手记,然后像我们一样,给刀换了刀柄呢?”
  丁小乙微张开嘴,一时哑口无言。江湖人皆知,白衣人在刀主大会上用六路凌空手夺下了康且生的刀,并将其诛杀。可见白衣人会使用凌空手,而武林中会用凌空手并且精于此功者少之又少。所以,不得不让人怀疑,白衣人已经取走并研读了刀柄中所藏的六路凌空手心得手记。
  丁小乙眨了眨眼睛,“江湖上传说,白衣人可能是京都大侠宫白刃之子宫孝,宫白刃号称凌空手第一,如果白衣人真的是宫孝,那他自然会得其父真传了。”
  王丙低头看着手中刀,“就算白衣人是宫孝,他精通凌空手,他也一定会取出刀柄里的手记,不是吗?”
  丁小乙点了点头,“这个,大哥说得没有错,但还有一点,玄黄刀每杀一人就有一环被染红,而这把刀……”
  “白衣人手里的刀竟然不是真正的玄黄刀,那真正的在哪里呢?”
  “好久没有玄黄刀的消息了,难道他把玄黄刀藏起来了?”丁小乙说罢即陷入沉思。在杀手帮帮主王丙率领一干帮众诛杀窦秋雨血洗窦府后,王丙又乔装改扮成白衣人,大闹铜源号,杀了赌徒唐言。并且两次都留下了玄黄刀的名号。而期间,没有再出现玄黄刀逢节气嗜血开光的消息。难道杀手帮得到的就是真正的玄黄刀?而刀柄中的手记已被白衣人取走?江湖上关于玄黄刀嗜血红环的传言并不属实?还是真正的玄黄刀借此机会隐匿江湖,不再大起声势,只是暗地里悄悄嗜血开光?丁小乙越想越理不出头绪,满眼疑惑地看向王丙。
  王丙面无表情地看着丁小乙,“接下来,我们怎么行动?”
  丁小乙眉头紧锁,“我们如此大造声势,无外乎是为了想把真正的玄黄刀和持刀者引出来,没想到他越藏越深。接下来,我们只能继续冒名顶替了。”他说着,眼中忽然露出杀机,“我就不信他不出来。”
  王丙与丁小乙并没有立即离开海客居客栈。他们想看看在他们导演的这出“玄黄刀大闹铜源号”之后,铜源号附近会不会有他们期待的人或物出现。
  一把匕首刺破窗纸。正坐在桌边的王丙猛地吹灭了烛火,俯身疾行直奔窗口,后背紧贴在窗户下的墙壁上。借着朦胧的月光,王丙看见穿过窗户纸的匕首尖上挂着一张叠成方形的纸张。他缓缓长身,猛地探手,用食指与中指夹住纸张,迅速取下,随即转身到门边,踢开房门,跳到院子当中,四下张望,并无一人。王丙皱了皱眉头,打开手里的纸张,纸张上有几处水干后留下的印记。他在昏暗中细细观看,纸张上写着——我在武当山。
  丁小乙回到客房时已是深夜。这几天,王丙与丁小乙交替出门去铜源号附近打探消息,无奈一无所获。
  丁小乙坐在桌边的凳子上,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王丙把所得的纸条推到丁小乙面前。丁小乙一愣,拿起来仔细观看,不禁吃了一惊。
  “不知是谁送来的。插在一把匕首上。”
  丁小乙一遍又一遍地看着纸上的字,“大哥,你怎么看?”
  王丙眨着眼睛,“送纸条的人好像把我们当成了什么人。”
  丁小乙点了点头,“他以为大哥你就是白衣人!”
  王丙轻轻点着头,没有说话。
  丁小乙看着王丙的侧脸,眼中闪出遮掩不住的激动。
  “召集杀手帮的弟兄,咱们一起上武当山!”
  “是!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