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未了,窗纸被人敲响。
谭胡稳住琴弦,侧头看向身后的窗户。
琴若回过神来,眼中现出一抹惊色,直直地看着窗纸。
谭胡扭回头,看向琴若道,“别怕,我去看看。”
琴若眨动眼睛,轻轻点头。
谭胡站起身,来到窗前,单手推开窗户,将目光投向庭院中。
月光洒满庭院,照亮其中站立之人。
谭胡跃窗而出,落身到庭院中,细细观看,认出来者正是莫不达。
琴若已走到窗前,凭窗看去,一眼即认出是哥哥。谭胡夜访琴若的这些日子,莫不达一直没有到妹妹的房间来。琴若心念谭胡,迟迟未对哥哥的行踪过问。今日一见,她忽然想起,已是许多日没有看见哥哥了。
琴若满面带笑,转身去到门前,推门而出,一直跑到莫不达身边。
莫不达咧嘴一笑,抬手将飘散在妹妹侧脸旁的几缕青丝轻拢回她的耳后,低声问道,“是不是都快想不起来哥哥了?”
琴若撅起嘴,连连摇头。
莫不达哈哈一笑,向琴若挥挥手道,“回屋早点休息,哥哥跟谭胡说说话,可好?”
琴若抬头看看哥哥,又扭头看看谭胡,嗯了一声,款步走向屋去。
谭胡一直在一旁看着莫不达与琴若,满眼笑意。
待琴若走回屋中,莫不达看向谭胡道,“谭大侠,可以请你杯喝酒吗?”
谭胡闻言不禁一笑,抱拳道,“多谢莫兄!”
“跟我来。”莫不达说罢,跃上院墙,翻墙而出。
谭胡紧跟其后。
莫不达把谭胡领到了距离庭院稍远处的一棵树下。此树孤立沙地,周围无石无木与之相伴。孤木树干粗壮,三人勉强合抱得来。树冠茂密,五十余人纳凉其下不显拥挤。
莫不达席地而坐,拨开地上的沙土,沙土下露出一块黑布。他掀开黑布,取出两只酒坛,将其中一只抛给谭胡。
谭胡扬手接住酒坛,撕开封纸,仰头喝了一口。他咂了咂嘴,点头道,“好酒啊!”
莫不达笑道,“沉坛古酿!”
“哦?”谭胡不禁为之一惊。他早就听说过沉坛古酿的大名。
沉坛古酿号称武林第一名酒,传说是千古奇侠居虚舟所酿。当年居虚舟携妻彩虹剑仙敖浮萍归隐王孙岛。每日以铸剑酿酒为乐。
一日,敖浮萍大病,卧床不起,居虚舟衣不解带,精心护理。可不料,敖浮萍久病不愈,且日渐加重,奄奄一息。居虚舟见之,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
一夜,居虚舟疲惫不堪,伏身在爱妻病榻边小睡。睡梦中,居虚舟梦见一须发皆白,惟双眉浓黑的老翁交给他一只酒坛,告诉他酒坛中的酒可以治好他爱妻的重病,并且将酒的配方倾囊相授。居虚舟乐不可支,一跃从梦中醒来,发觉手中并无酒坛,才知是南柯一梦。正当居虚舟绝望之际,忽然想起在梦中老者传授给他的配酒之方,急忙取过笔纸,记录下来。之后,居虚舟经一番寻找终凑齐了配方中所提及之物,酿成了所梦之酒。
居虚舟将酒给爱妻敖浮萍喝下,不过一顿饭的功夫,敖浮萍即翻身坐起,满身大汗,大口喘气。居虚舟欣喜异常,忙扶住爱妻询问感觉如何。敖浮萍问道,“可是沉坛古酿救了我性命?”居虚舟闻言一愣,不解其意。敖浮萍说,她在昏睡中梦见一须发皆白,但双眉浓黑的老翁前来探视,说只有沉坛古酿可以救她性命。她问老翁沉坛古酿是何物,到哪里可以找到。老翁一拍额头自言糊涂,说此事应与她夫君说明,便转身离去。居虚舟闻言大喜,言说他所梦之事。二人便知是有仙人助敖浮萍逃过一劫。
之后,居虚舟敖浮萍夫妇按照配方酿制了上万坛沉坛古酿。经商人贾与真通过船只运到中原。从此,沉坛古酿被天下人熟知,得以名满天下。
莫不达喝了一口酒,笑笑道,“看来你对此酒也颇有耳闻。”
谭胡仰头畅饮,一时控制不住,竟一口气喝干了一坛子沉坛古酿。他把坛沿在舌头上磕了磕,皱眉道,“喝急了,喝急了。”
莫不达看着满脸悔意的谭胡,哈哈大笑道,“喝得不急,好酒有的是!”说着,他抓住黑布用力一掀,尘沙飞散。
待尘沙散去,谭胡定睛一看,沙地上堆放着十余坛沉坛古酿!谭胡眼前一亮,向莫不达挑起大指道,“莫兄真高手也!”
莫不达拿起一坛抛给谭胡,笑道,“来,边喝边聊!”
二人抱坛对饮,不亦说乎。
莫不达打了一个酒嗝,醉醺醺道,“谭胡,你喜欢我妹妹对不对?”
此时的谭胡也已醉意甚浓。他眨了眨眼,醉笑道,“对!”
莫不达哈哈大笑,“我妹妹也喜欢你!”
谭胡闻言,笑容间立时填满了幸福。
“谭胡”莫不达边说边把身体向谭胡的位置挪去,“我妹妹琴若好不好?”
谭胡挑起大拇指大声道,“好!容貌倾国倾城,琴技倾国倾城!好!”
莫不达一把将谭胡伸出的手按下,忽然哭了起来。
谭胡一愣,伸手轻拍着莫不达的后背,问道,“莫兄?莫兄为何伤心?”
莫不达抽泣道,“我妹妹哪里都好,知书达理,聪明伶俐,人又漂亮,琴谈得又好,可——可就是不会说话——”说着,他又泣不成声。
谭胡闻言,摆手正色道,“莫兄,这又何妨?我谭胡就是喜欢琴若,无论如何都喜欢!”
莫不达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一把握住谭胡的手道,“此言不虚?”
谭胡用另一只手连拍了数下胸膛道,“莫兄,若谭胡此言不真,天不容我!”
莫不达大笑一声,高举酒杯道,“痛快!喝酒!”
二人举坛相对,同时一饮而尽。
莫不达擦了擦嘴继续道,“你一定要照顾好我妹妹!”
谭胡重重地点了一头,“莫兄,你放心,我谭胡以心相对,以命相护!”
莫不达一探身用双手将谭胡紧紧抱住,用力敲打了几下谭胡的后背,一语未发。
莫不达将最后两坛酒的封纸撕去,把其中一坛推到谭胡身前,含糊道,“来,最后一坛!”
谭胡抓起酒坛,就要往嘴里倒酒。莫不达一把将谭胡拦住,说道,“着什么急!我给你看样东西。”
谭胡醉眼乜斜道,“什么东西?”
莫不达伸手从怀里取出一枚红色铜钱,在谭胡面前晃了晃道,“你看这是什么?”
谭胡揉了揉眼睛,仔细看了看,满面不解道,“不过一枚铜钱,只不过是红色的罢了,有什么特殊?”
莫不达把铜钱握在掌中,低声道,“用这枚铜钱能找到碧玉腕环!”
谭胡瞪大了眼睛,惊讶道,“碧玉腕环?!”
莫不达哈哈醉笑,上身摇晃不止,说道,“我早把碧玉腕环给换了,真的腕环在望京坡,我的好朋友黄一手那!”他拿起酒坛喝了口酒,继续道,“黄一手是造假的高手,他做的东西从来都能以假乱真!”
“哦!”谭胡喝了口酒,点了点头。
莫不达把铜钱塞到谭胡手中,说道,“这是黄一手给我的凭证,你可以拿着铜钱去取腕环。这是我给我妹妹留的嫁妆。”
谭胡把铜钱捧在掌心看了看,又将铜钱塞回到莫不达手中,摇头道,“莫兄,碧玉腕环要不得,会招来是非,引来灾祸。”
莫不达把脸一沉,怒道,“胡说!怎么可能!”
谭胡不住地摇头,含糊道,“不能要!不能要!”
莫不达把铜钱揣进怀里,一口气喝干了坛子里的酒,然后将酒坛狠狠摔在沙地上,指着谭胡道,“我给妹妹的嫁妆!给我妹妹的!”说着,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向双子门总舵庭院方向走去。
谭胡向后一仰身,躺在沙地上,嘴里说着,“不能要——不能要——”而后渐渐失去了意识,沉沉睡去。
阳光耀眼。
谭胡打了个哈欠,依旧双眼紧闭,不愿意睁开。昨夜喝了太多酒,谭胡的醉意仍未消散干净。他把手臂放在额头上遮挡着阳光,以此造一分阴暗,只为再多睡一会。
谭胡感到有个硬物撞击着他的手臂,虽力量不大,但久不停歇。他满脸厌烦地把手臂晃了晃,翻了个身,没想到那个硬物又开始不停地撞击起他的后背来。
谭胡猛地睁开眼,适应了一会周围的光亮。他坐起身,扭过头去,发现身后站着一个老者。谭胡用手揉了揉眼睛,仔细看去,认出老者正是铁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