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氏听了,就笑:“姑太太,如何能一样?”
苏夫人就半真半假地道:“当然一样。你是阡陌的庶母,有阡陌这个现成的儿子替你理账,你心里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依我说,你的年纪也一天天地大了,何必一定要争执这个呢?到底,不如就放开了,一天到晚地在家该吃的吃,该喝的喝,什么都不耽误的!”
贾氏听了苏夫人这话,心里也觉有几分道理,但到底不怎么对味。因就道:“但大姑娘你忘了?如今还不是我空闲的时候,到底那边缀红轩里,白锦瑟不是又回来了么?”
苏夫人听了,就避重就轻道:“那又怎样呢?到底她也不敢拿你怎么着。虽你看那她不顺眼,但到底井水不犯河水的。你住你的汀花小榭,她住她的缀红轩。”
贾氏一听,心里更是疑惑了。怎么转眼之间,苏夫人的态度竟是变了呢?她便试探问:“姑太太,怎么听你这话,像是有退缩之意呢?到底,白锦瑟这个妖精还没除掉呢!”
苏夫人就道:“姨娘,你是我不懂的意思。我到底不算这家里的正人,那润州我也不能就脱身,到底要回去料理。不过,离忧会留下。以后,锦瑟走或是留,自随你的筹谋,我是一概不问的。”
贾氏听苏夫人这样一说,就问:“你当真是撒开了手不管了么?”
“不错。如此你就更可放开了手脚了。”
“但我到底需要你的帮助,两个人的力量总是比一个人大。”
“姨娘,也不要说这样的话。依我说,你且听了我的话,且就让阡陌理家。他手里繁忙了,忙不过来了,管不过来了,自然也不那么顾得上锦瑟。如此,出了什么岔子,你打可以做文章去。”
苏夫人这话说得一半一半的。到底锦瑟的品性她还没下个定论呢,所以这话也就不能说得满,也就不能让贾氏听出什么来。贾氏想想,也就道:“听你这样说,似乎也有几分对。不错,阡陌只有忙了,我才有空子可钻。不然,他的两只眼睛只是半刻不离了白锦瑟的。”
贾氏便问苏夫人:“大姑娘,如此说来,你这回去的主意已定,该准备的也都准备好了?”
苏夫人就笑:“都准备好了。”
二人又说了一会子话,贾氏方才离了福满堂。海棠将贾氏送出福满堂,看着羊婶儿搀扶着贾氏,回头就对苏夫人道:“夫人,这个贾姨娘,怎么看着不像个好人呢?”
苏夫人听了,就笑:“那么你说说看,她是不是好人呢?”
海棠就道:“我跟着夫人来了这府里也不止一回两回的了,每回见了她,总是觉得怪怪的。”
“哦?哪里怪?你不知,这个贾氏,虽然出身低微,但年轻时候却是生得好看。”
海棠就笑:“夫人。这坏人可是不分丑俊的。丑人里有善人,美人里头也有恶人。”苏夫人就道:“看不出你年纪不大,但却是会说会想。你倒是说说,她哪里不对劲了?”
海棠就道:“贾姨娘的眼睛带了点三角,我听那上了岁数的人说,三角眼儿的女人,心眼儿都不怎么好。”
苏夫人就道:“这也不尽然。好了,你不要多想了,咱们就要回去了,你且进屋去,将我的几件衣裳理一理。”
话说沧月从贾氏的口中也得知苏夫人要回润州的消息。她想了一想,便也过来与苏夫人辞行。苏夫人见了沧月,着意要与她去福满堂后头的园子里叙话。
苏夫人想再套套沧月的底儿。“沧月啊,咱们也算是有缘分的,但到底我要走了,这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沧月听了,就装作不舍,口里说道:“姑太太,沧月当真舍不得你走。沧月只希望姑太太您能长长久久地留下的。”
苏夫人就不动声色地故意问:“我这走了,你可还打算在这里呆多久?”
沧月就道:“依我的性子,只想长久呆下去的。”
苏夫人就又问:“哦,你想长久呆下去?可你到底是未出阁的大姑娘,这君府纵再好,你也不能呆一生一世!你以后,到底要嫁人的!”
沧月听了,就笑:“姑太太,有时我也想走,但干娘总是挽留我。这一来二去的,我也只得不提回去的话了,若是提了,只怕干娘伤心。”
苏夫人就笑:“纵然伤心,可那又算得了什么?到底,你是姓白的,你是罗家的女儿!你这不回去,你的母亲也要想你的!”
沧月就道:“这我如何不知?但到底不能两全。总是顾全了这一头,便不能顾全那一头。”
苏夫人就道:“沧月,锦瑟是你的姐姐,你们之间的关系一直就不好么?”
沧月听了,目光中就带了恨意道:“姑太太,一直就不好!她是长女,我是次女,又和她隔了一层肚皮。从小儿,我爹爹只是宠她冷落我的。”
苏夫人就问:“可你不是说她的身世来历不明么?若果然如此,想你爹爹只该和你才走得亲近的!不然这不合常理!”沧月就道:“在我的记忆里,我爹爹就是宠她,有什么好的,总是先留了给她,然后才轮到我。她仗着自己是长女,从小儿就欺负我。”
苏夫人就道:“难道你就是被欺负长大的么?”
“是啊!可不是?”沧月赶紧点头。“这么些年,我不过是忍着过来了。”
苏夫人听了这话,心里沉吟了一下。沧月说的,不过一面之词,到底不可全信。不过,听她的口气,对锦瑟的恨意自是极大。
苏夫人就道:“那你也是不容易,竟是忍着过过来了。”
“姑太太,但这又怎样呢?现在她过得还是比我好,我真巴不得她永远不能回来呢?岂料,我姐夫到底又将她找回了。”
沧月说着,顺手将身旁树上的一根柳条给扯了下来,放在手心里把玩。
苏夫人听了这话,便知沧月心里一点不念和锦瑟的亲情。听沧月的话,真的希望锦瑟立刻就死了的。苏夫人就看着她,上下打量了几回,方笑:“纵不是和你亲生,但到底也是一处长大的,总该有几分情意。我不信,你们之间除了坏的,就一点子没有好的地方了?”
“没有。”沧月听了,想都没想,就摇着头。见了她这副形容,苏夫人也就不想和沧月继续说下去了。她便找了个借口,对她道:“到底我要走了,许多零散的事儿还要去催催,我就不留你叙话了。”
沧月听了,心里还是忍不住问:“姑太太,如今锦瑟回来了,您当真什么都不管,这就要走了么?到底,她这样的人,是不能留在君府的!”
苏夫人听了,就回头问:“那么,姑娘,依你说,她要去哪里才合适呢?”
沧月就道:“那勾栏瓦肆,那便边塞苦寒之地,那深山野林子,难道她就不能去了么?她那样的人,自然还是去那里适宜。如今留在府上大少爷的身边,叫我想起来,每日里只是心惊胆颤的。”
“姑娘,如果你心里害怕,不如就回家去压压惊。”苏夫人带了深意问。
沧月就笑:“那怎么行?如今我是我干娘的左膀右臂!我干娘行事一概离不了我的!方才我不是说了么?”
苏夫人到底有些城府,听了就道:“嗯。我看出来了,你和你干娘感情上却是不错。”
话说沧月出了福满堂后,又回了汀花小榭,不想看见君阡陌也在那里。沧月面上十分激动,心里一下就忘记了前几夜的不堪之事,上前就回:“姐夫好。”
阡陌见了她,本想不理的。但当着贾氏的面儿,还是略点了点头。贾氏见了,就故意对阡陌道:“阡陌啊,你瞧瞧沧月,她这进了君府,得了我一手调理,可是出落得越来越好看了,是不是?”
贾氏这样问,阡陌当然不能不回,不过他却是答非所问道:“姨娘,因我接了姑妈的手,拿了账本,因怕姨娘你不高兴,所以特此来说一声。”
贾氏听了,就假意道:“有什么呢?都是一家人。你理我理岂不都是一样么?你接手了,我正好省省心呢!”
阡陌就摇头:“但到底我要过来知会一声。到底姨娘是我的长辈,是玉笙的母亲。这点礼数,我君阡陌还是知道的。”
贾氏就道:“阡陌,你多想了。如今我只担心你忙不过来。”
“不会的。纵然如此,锦瑟也会帮着我。她极能干的,字儿也写得不错,也会算账,那算盘珠儿,拨弄得只是噼啪作响的。”一提起锦瑟,阡陌的口中尽是夸赞之色。
沧月在一边儿被阡陌只当作无物的一般,听了这些话,心里更是忍不住了,因就对阡陌道:“姐夫,姐姐的缺点儿你知道么?你若知道了,便不会说她的好话了。姐夫呀,姐姐其实不是你认为的那样好,她又懒又馋,嘴巴也会骂人,手里也不那样干净,前些时候,姐姐不是偷拿了姑太太屋里——”
阡陌听了,心里生气之极,因告诫她道:“此话再不可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