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听了,心里就不想与他说这些,因对玉笙道:“变不变的,咱们且往后看好了!”锦瑟因还有事要同管家商量,便对玉笙道:“玉笙,我要走了,管家那里可还有点事呢。”阡陌果然是说话算话的。如今这府里,出了点子什么事儿了,崔总管只管听大少爷的话,果然请示锦瑟。
这一回两回的,锦瑟只想让崔总管自己办。但崔总管性子执拗,只说如今自己做不了全主了,到底要过来请示。锦瑟见了,也只得给崔总管拿主意。
不想,这一天到晚地,府里的琐事儿却也多。锦瑟本是个懒性子的人,这被崔总管一撺弄,每日里却也忙。这人一忙了,想的心事也就少了。玉笙听了锦瑟这样说,口里就冷冷道:“大嫂,你可真贤惠。大哥都这样了,你还这样忠心耿耿地替他理家!”玉笙说完这话,就气闷地大步走了。
锦瑟见他如此,知他心里生气,但到底不能再劝他了,因就摇头笑了一笑。玉笙离了柳丛,也就大步去了汀花小榭。玉笙去时,贾氏手里的鸭脖子还未啃完呢。贾氏和羊婶儿一口一口地喝酒,主仆倒也自在。羊婶儿一喝了酒,话儿就有些多。羊婶儿便在地下问贾氏:“主子,您说大少爷真的会做那样的事儿么?我的心里,却是不信的。”
就此事,羊婶儿的心里,还是疑惑得很。如何不疑惑呢?府上的下人们,也有一半疑惑的。依大少爷的为人,大抵不会行那样出格的事儿?大少爷纵要娶二房,要什么样的女人不行,哪会像没见过世面一样,巴巴儿地赶着要上大少奶奶的妹妹自己的小姨子?再则说了,论模样和身段儿,这沧月姑娘还不及大少奶奶的。大少爷心里既有大少奶奶,又岂会当众给大少奶奶打脸?羊婶儿和许多下人一致认为:这该是沧月姑娘不要廉耻,故意勾引姐夫喝酒,给大少爷下的套儿。如今,大少爷为了沧月的名节,不得已才这样做的。
贾氏喝的也有些高了,听了羊婶儿的话,心里不那么设防,就幽幽地笑:“你认为呢?”
羊婶儿见主子这么一副神情,就试探地问:“主子,难道不是这样么?”
贾氏就道:“你猜对了。”说罢,贾氏又啃了一个鸭脖子。
羊婶儿一听,觉得另有玄机,马上就问:“主子,那么事情到底是怎样?”
贾氏就笑:“如今,大少爷也只能往里钻了。”
羊婶儿眉头就一皱,就问:“果然,是主子下的套么?”这是她心里的猜测,可因为听了激动,当着红色的面儿,就将这话说出口了。
贾氏听了,就觉不大悦耳,她心里警醒,忽觉自己失了言。因也就不吃鸭脖子,也不喝酒了,便站起对羊婶儿道:“你瞎问什么呢?这种事,当然是你情我愿。沧月到底是年轻的姑娘,大少爷到底是血气方刚的男人。这酒喝多了,彼此干柴烈火的,也很正常。你是个过来人,难道这些个也不知道?”
羊婶儿听了,脸就红了一红,因对贾氏笑道:“这都多少年了,主子还记得这些个呢?还说它做什么?也怪没意思儿的!”
原来这羊婶儿虽守寡多年,但丈夫死后二三内,因年轻,却也是耐不住寂寞,明着暗里的也和府里几个小厮儿偷情瞎混。后来,此事被老太太知道了,本就要将羊婶儿给赶出君府的。贾氏见了,见羊婶儿行事说话儿比别的下人有些眼色,也就上前给她说情。后来,老太太也心软了,也就将羊婶儿送了贾氏身边伺候。因这个渊源,羊婶儿从此便死心塌地跟了贾氏,成了贾氏的心腹。
到了贾氏这里,羊婶儿因心里惧怕,也就将偷汉子的毛病给改了。这不偷人了,羊婶儿却是喜欢上了喝酒。这夜深人静时,不用伺候贾氏了,便喜在房里,偷偷喝上几杯。想起从前行的那些蠢事,当作回味。
贾氏就道:“你是我跟前的人。这话你可是不能乱说!因此,特特警告于你!沧月是个正经的姑娘,这些事儿,说到底,都是大少爷自个把持不住!他若能把持住,难不成沧月还会脱光了对他要强了不成?到底是大少爷喝多了,乱了性了,动了春心,精虫上脑了!这男人要是精虫上脑了,那便什么都不管不够的了!”
子说得一本正经的,也不知是真是假,口里就道:“主子,这话说得也是!到底,沧月姑娘不可能那样没廉耻!”
贾氏听了,只觉这话不得劲儿,因道:“行了,你若是吃饱了喝足了,赶紧与我下去吧!与其你在我耳边啰哩啰嗦的,还不如让我一个人清清静静地喝酒吃菜呢!”
羊婶儿一听,也就别别仄仄地出了去。待要抬脚出屋,岂料贾氏却又唤住她:“你且等等,到底我还有事儿呢!”
羊婶儿听了这话,只得又转了进来。“主子,还有什么呢?”
贾氏就道:“大少爷要娶二房了。此事到底也不是一件小事。润州的姑太太那里,到底不能不通知。所以,这会子你赶紧去马厩一趟,找个腿脚利索的马夫,去润州传个口信儿。想姑太太知道了,定然会回来的。”
羊婶儿一听,转着眼轱辘子,就道:“主子,依我说,这件事也不要咱们的人去传。难道表少爷不知道么?”
贾氏听了,就瞪了她一眼,方道:“叫你去你就去!你还不知那表少爷的,他和二少爷只是一个鼻孔里出气儿的!他们的心里眼里,都一个劲儿地替大少奶奶抱屈呢!这见了沧月,只怕要将她一口吞吃了的!所以,我才叫沧月不如早些回去!”
贾氏说了这些,羊婶儿的心里也就懂了,因就笑:“主子说的是!如今我是老了,还是怎么地了,考虑事儿竟是没主子周全了?”
贾氏听了这话,心里不禁要笑。“你若有我一半周全,你便也是做主子的命了!”
羊婶儿听了,便又出了屋子去那马厩。一路走,羊婶儿口里就唧唧歪歪地道:“得意什么?什么主子?如今也不过就是个姨娘!”羊婶儿在贾氏屋里当了多年的奴才,虽然亲密,但心里到底也有怨言。不想,过了前头的甬路,上了一道细窄的桥,却见桥头边立着一个人。她过去一看,却发现是二少爷。羊婶儿见了他,上前就问:“二少爷,你怎么立在这里不走呢?好不好的,可是将我吓了一跳!”
羊婶儿见二少爷的两只眼睛,只是盯着前方一簇树阴看,心里不禁好奇。叫了二少爷几声,也不见他答应,定在那里,只像个木桩子似的。羊婶儿心里起了疑,心想:莫非,二少爷是中了邪不成?她便朝着那前方的树阴下看了一看,那树阴里没有别人,却立着大少奶奶和崔总管。
大少奶奶和崔总管两个,也不知在那里说与什么。但见二少爷看得痴痴的,羊婶儿想了想,忽然明白了。莫不成,莫不成——二少爷喜欢大少奶奶不成?是呀,自打大少奶奶进府以后,二少爷每日里,往缀红轩里走得那个勤快。以前主子说要看中了哪家的姑娘,张罗着要给他提亲,二少爷听了,也只是爱理不理的。可自打大少奶奶进了来,二少爷要听主子再提什么成亲之言,他不是闭口不言,便是大发脾气的。总之,给他成亲之类的事儿,就是不许再提了。
原来——原来二少爷的心里是有了大少奶奶呀!羊婶儿见了二少爷这个痴样儿,心里不禁就要笑。因上前推攘了他一把,口里故意说道:“二少爷,您像个呆头鹅一样的,可是看上了谁呢?”这被人推了一下,玉笙心里也就过来了,转头见是羊婶儿,玉笙这才收起目光,目无表情道:“羊婶儿,原来是你。怎么,有事儿么?”玉笙说着,也就走上桥来了。
羊婶儿就笑:“没事儿。二少爷,这会子主子一个人在屋子里啃着鸭脖子呢。她的心里孤单着呢,二少爷呀,你要是没事儿,可多去陪陪姨奶奶吧!”
玉笙听了,也就道:“这会儿我也没事,我莫如就去看看。”
羊婶儿就道:“二少爷果然还是孝顺的。也不枉我在姨奶奶跟前说了二少爷几箩筐的好话。”羊婶儿见二少爷的眼睛还不时往那柳丛下瞟,更是抿着嘴儿一笑,过了桥,忙忙儿地又走了。
羊婶儿下了桥,这才自言自语地道:“今儿,我可又知道一桩私密之事了!真正这君府里,丑事儿也不少!”
那玉笙也就去汀花小榭。贾氏见她过来了,就不阴不阳地道:“这不是君府的二少爷么,怎么大白天儿的,竟到我了我这里来了?我还以为我的眼睛,看错了呢?”贾氏想了一想,便又道:“真正我这里,哪是你来的地方?你是贵人,我却是这府里别别仄仄的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