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二就道:“那妇人四十上下的年纪,穿戴却妖艳。即便是下人,但我猜测也不会做什么粗使活计,只像是在房里走动跑腿的。”锦瑟待再要问,就听得马车前焦嬷嬷的声音嚷了起来。“焦二,焦二,你小子唧唧咕咕地到底说什么呢?还不快给我出来,耽误老娘上路,我可要将你的耳朵给剁了!”
焦二听了,便大着声儿对焦嬷嬷吼道:“娘,你嚷什么呢?好歹我就出来了!”焦二因又压低了声音,对锦瑟说道:“君家少奶奶,待会你就说要小解,你若胆子大,趁这月黑风高时,你就赶紧逃了。我只会串掇了我娘和我哥去另一边去找。”
锦瑟听了,就问:“这果然使得?”
“果然使得。不过,我也只就帮到这里了。”
锦瑟听了,也就点了点头。焦二说完,也就掀了帘子出去了。这厢,锦瑟就在车内大叫,说道:“我要出去小解!”焦嬷嬷听了,赶紧就进了来,说道:“你是当真,还是使诈?”
锦瑟就道:“我吃了饼子,又喝了许多的水,我如何不要去小解呢?若是一直憋着,只怕要憋出病来的。”焦嬷嬷听了,也就说道:“好,你要小解,我且就一路跟了你去。”
锦瑟听了这话,就笑:“你如何能跟了我呢?到底你要将我手上脚上的绳索给放了下来。我知道你防着我,但这样的事到底还要我自己做,莫非你当真愿意为我解裙带?你且放心,如今天儿也黑了,我是个女人家,胆子也小,想逃也是不敢逃的,你且相信我。”
焦嬷嬷当然不会不让她小解,但心里到底有疑惑,因就问:“你果然不逃?”说罢,她便往车外看去,看着那河边一簇一簇的灌木丛。
锦瑟见她神色迟疑,便进一步道:“我逃什么呢?方才,我在车上也想了一会子。大概,这就是我的命吧。既栽在你的手上,我也就认了。反正,我在那君家呆得也不如意。因我是小家子出身,他家的亲眷只是看不起我的。到底日子过得也苦。若真去了润州了,想以我这样的姿色,并不是不能出头。兴许,我该换种活法。”
焦嬷嬷听了这话,小绿豆眼儿就转个不停。想了一想,就咧着嘴儿笑道:“姑娘,你若果真这样想!那自然是极好!”本来,焦嬷嬷听了锦瑟说了她自个的身份,虽然诧异,虽然震惊,但到底不想放了她。如她果真想通了,那自然极好!焦嬷嬷就道:“是呀!咱们女人哪,就该换个活法!这男人再好,以后总是要三妻四妾的!何况君家那样一个大户人家!这男人要是变了心,女人也就是独守空房的了!如此一来,还不如想开了,去嫖男人!到了那润州秦淮,以姑娘这番的容貌,何愁不能出头?一年半载的,姑娘身边的男人多了,这金子银子自然也就跟着多了起来!又有钱,又有数不尽的男人,这日子可不就过得和那神仙一样了么?”
锦瑟听了,就假意道:“是呀。话说了这么多,我当真要憋不住了。好婶子,你且就将我放了,容我去小解一下!”
焦嬷嬷听了,就道:“好!我若不放你去,也显得我自个太小气了!”焦嬷嬷说着,果然就上前将锦瑟的手脚儿帮着的麻绳解开了。乍一解开,锦瑟浑身上下一阵酥麻,竟是不能动弹。她扭了扭身子,对焦嬷嬷道:“你等一会子,我去去就来。”焦嬷嬷也就从怀中取出吃剩的饼子和一个油纸包,说道:“去吧!”
锦瑟见了,也就跳下了马车。马儿过来了,对了她使了个眼色,锦瑟就往前头河边的灌木丛里走去。锦瑟看着前面的河,心里一时犹豫起来了。若要凫水逃走,那自然快,但她是女孩儿家,并不会游水。除了这个法子,可还有别的什么办法呢?
锦瑟看了下四处,心想:也就只能沿着灌木丛往里走了。那焦二见他进去了,因就将大哥叫了过来,对他道:“大哥,我猜娘这会子躲在车里,肯定是在偷吃好吃的。”
焦大听了,就道:“是么?”这兄弟两个,虽然不大和睦,但都知道娘闲来无事的,喜欢吃几个鸡腿子,喝几口小酒,权当过瘾。焦大五大三粗的,听了兄弟这话,赶紧就将马车的车帘儿掀开,果然车里有阵阵的酒气飘来。焦嬷嬷正靠在车厢里,一边啃着鸡腿子,一边用葫芦盛了酒水喝。
焦嬷嬷见自己偷吃,被两个儿子瞧见了,脸上到底红了一红,随即就骂骂咧咧地道:“要你们来看!老娘辛苦了这几日,吃上一点荤的,喝一点小酒,也是大不了的罪过么?”焦嬷嬷说着,就叫儿子们下车去。
焦大就道:“娘,你喜欢吃,好歹说上一声。从我们小时,您老这吃苦独食的毛病儿还是没改。也不过就是鸡腿子,你若要吃,只管明吃!何必遮遮掩掩躲躲藏藏的呢,可叫人见了,好没意思!”焦嬷嬷就道:“我爱吃独食,那又怎地了?老娘赚的辛苦钱,老娘爱怎样,那便就怎样!别家的老娘儿们,到了我这个年纪,横着竖着都是儿女们当祖宗一眼地孝敬!你们的老娘呢,可是还要吃辛吃苦地为你们劳碌!真正这一肚子的苦水,可叫我往哪里说去!我纵然日日喝酒吃鸡腿子,也不关你们的事!”
焦二见娘果然生气了,那注意力也就不放在锦瑟那边儿了,更是添油加醋地道:“娘,这都是大哥不会说话!娘养育栽培我们,很是辛苦。从前,我们好赌钱,只是辜负了娘的心。如今,娘这样有天没日地替我们还债,我们心里只是再赶集不过的。娘,你就不要计较了。”
焦嬷嬷听了焦二的话,就长叹一声,说道:“从前,我只偏爱你哥哥的。如今看来,还是你心疼娘。”焦嬷嬷说着,就扔了一只飞机腿,给了焦二,说道:“你老娘气也气饱了,也吃不下了。这鸡腿子,娘就给你了吧。”焦嬷嬷说着,就又下了马车,将裤腿儿绑紧了一些。焦大见了,就将气转到焦二身上来了,因也没好气地道:“你就这样会讨娘欢心。真正你讨你的,何苦又要拉上我来替你垫底?”
焦二见了,故意将鸡腿子吃着喷香,边吃边道:“大哥,你管我?真正我也没拉上你?这可是你自己心里忿忿,可怨不得我!”焦大听了,也就看着焦二将鸡腿子吃完了,方才想起了什么,对他道:“怎么这么长的时间,那女子还没出来呢?”焦大因又左顾右盼地在那灌木丛里瞧。
焦二便装作无谓地道:“是么?她既是女人,想必也慢。又或许在里头大解呢!”一时,焦嬷嬷气也消了,心里惦念下车的锦瑟,也就过来问:“咦?怎么她还没过来呢?不行,我得过去瞧瞧!”
焦二听了这话,心里也就有几分紧张。但娘要去,他也不能阻拦了。焦嬷嬷晃着肥硕的屁股,也就进了灌木丛里找寻。“姑娘——姑娘,你在哪儿?”因今夜是下弦月,月晕模糊的,焦嬷嬷只不能将脚下的路看得分明。焦嬷嬷搜了半日,才意识到这姑娘跑了!“哎呀,哎呀,都怪我大意啊——”焦嬷嬷身子打虚,再也走不动了,一下就坐在了地上,口里拍叫着嚎了起来。
焦大和焦二听了,也就一前一后地过来了。“怎么了,娘?”
焦嬷嬷就嚎哭道:“我的天啊,我的地啊,我的亲亲啊,我的宝贝儿啊,这姑娘跑了,她骗了我,跑了!这下我的银子可是打了水漂儿了啊!”焦嬷嬷哭着,怎样爬也爬不起来。
焦大听了,就道:“这月黑风高的,我看她纵逃了,也走不远的。娘你放心,我这就去将她捉了回来!”焦大说着,甩起胳膊就要往里走儿。
焦二便注意地看了前后,便对大哥道:“既这样黑,你还往里走做什么呢?那姑娘也不是傻子,自然是往亮堂的地方去!那样,行走得不也是快?”
焦大听了兄弟这话,觉得有理,因就问:“那你说,她竟是往哪里逃去了?”
焦二见了,作势也就想了一想,方道:“我猜,方才她趁我们不注意,大概是往东边去了!”焦二说着,就伸手指了指东边的那条小径。
焦大就疑惑问:“当真是往这里走的么?”焦二就道:“如何不是?这里只这一条路是捷径。这人要逃跑,哪里不往大路走的?”
焦嬷嬷听了,就在地上叫嚷:“你们扶我起来!咱们这就坐了马车,往前面去追!”焦嬷嬷又骂骂咧咧地道:“待将她捉住了,我可老实不客气了!什么君府的大少奶奶,哪怕是王母娘娘玉皇大帝,横竖我也要将她绑了打一顿!”
当下,焦二也就上车驾马,焦大陪焦嬷嬷在车里坐着。这从大晚上一直寻到天明,差不多走了三十四里的路,焦嬷嬷连个毫毛也未寻到。
话说,当焦嬷嬷母子三人出了那灌木丛时,锦瑟就躲在里头,一直未走。待听了马鞭声作响时,她躲在灌木丛后的大青石后,口里才重重地舒了口气,瘫倒在地。听了马车声越走越远,锦瑟也就大着胆儿,从石头后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又等了一会子,她知道那马车果然不会再回了,方确信焦二果然没有骗她。
锦瑟就着朦朦胧胧的月色,也就一步一步地往灌木丛外走。因为太想回到落月,太想见到阡陌,她的心里,反倒没了恐惧。她知道,只要自己不停地往北走,总能回到落月。天明时分,锦瑟走了大约七八里的路,到了一个村子口,见了那树丛下有一间茅屋,就想上前讨口水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