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庆3年5月初六。
初夏时节,虽还有些徐徐清风。然京师的权贵们却早已脱去那一身臃肿的寒衣。穿上了华丽而巧制的锦袍。
距离京师十里的送官亭内,一众身着绯紫的勋爵贵戚们聚在一起好不热闹的在说着什么。忽而,前面来了一队耀武扬威的神机营火铳手。那群大员们见之仿佛如狼群见羊一般激动起来!纷纷挥着手,言语着什么。却见那队耀武扬威的神机营火铳手缓缓分队而立,继之一辆马车缓缓从中驶出,及至车帘掀开,漏出一张年轻而含笑不羁的脸,不错,那便是如今风名大噪的张敬修。这位年轻的官员享受到了有明以来最高规格的送行待遇。先是由司礼监秉笔太监,东厂提督冯保宣谕了隆庆皇帝亲书的送行的慰问圣旨,并交割了20名神机营精选的精锐火铳手。再次则是钟粹宫管事太监张鲸宣谕了6岁不到的小太子亲手做的送师赋,虽然文笔稚嫩,但此尊师重道之举,却博得在场士民的无限敬仰称颂,连带着张敬修这位开蒙之师也与有荣焉。最后,则是张居正,冯保一派官员,并张敬修好友刘台等的敬酒送行。虽止寥寥几杯水酒,却将此番送行推至高潮。这只因张敬修饮酒间抄袭了一首后人的诗篇: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南西北风。
一首清代怪才郑板桥的竹石。几乎震慑全场,高拱闻听此诗后。老脸难得的一红。对自己的所为和张敬修的暗讽愧怒不已。自嘲道:任我东南西北风?小子好大的口气。不过凭这文笔倒不输与李春芳那个草包。看来这状元你倒也能当得!
及至送官亭,方才遇到那些不欲和那些文官搅在一起的勋爵们,张敬修的脸上浮起微笑。下车迎了上去。
小张大人受苦了,成国公朱希忠当先大笑道。原来自飞钱贸易准备实施以来,各世家家主纷纷看到了种种好处,再加上通过飞钱贸易的引子与皇室的联系更加紧密,使得勋戚集团的联系也更加紧密了起来。便是飞钱贸易失败,自己等人也已是获益匪浅。于是到对张敬修这个挖井人好感倍生。
不敢不敢,张敬修依旧一脸微笑。
朱希忠继续道:今日,闻张大人启程赴任,我等便共聚此处,愿张大人你到苏州以后政通人和,万事如意阿,哈哈哈,此乃我等的一点点心意。还请张大人勿要推却才是啊!
这哪里话!诸位好意敬修却之不恭。只得生受了!哈哈哈。张敬修笑着与公侯们一一道谢。
对了老朽倒是有事劳累小张大人,只见武清伯李伟从人群里挤出来。倚老卖老的说道:我子李建,自幼随我身边。素来甚无见识。这番也有心去江陵为你我两家合作做些个贡献,还请张大人带其左右,一者顺路互相有个照应,二者还望张大人时时提点。
这……张敬修文言一愣。
张兄弟请了,一直跟在李伟后边的李建道:此次事关张李两家,若是往来书信必然麻烦。若是带上在下,则实可省却此事。有些大事还可与张兄弟一力承担。
好!张敬修痛快的允诺道:若是李兄不嫌弃这一路劳苦,便请便了,只是这提点二字是不敢当,你我相互讨教吧!
此时张敬修年方二十余岁,便深得圣上看顾,而圣眷之浓恐怕也无甚人可比,又和小太子关系甚笃。分明是一只强力绩优股,更兼其于世家有着密切的利益关系,仅凭近日所为。几乎可以算是勋侯们的代言人了,于是在场公爵勋戚纷纷倾心巴结。倒叫张敬修甚为无奈。毕竟,一帮子大老头围着你用种种无良的眼神上下……哎…张敬修自诩还没有这样的定力,招呼一下成国公,英国公等实力派之后。便以时辰不早着急赶路为由,带着李建等人离去了。
待远离喧闹的十里送官亭之后,张敬修才与李建引荐众人,众人皆是豪爽痛快之人,李建,张石又更是首离了长辈约束。自又是好一番热闹。
话分两头。
却说紫禁城张居正值庐内。
叔大!好勤勉阿,我侄敬修今日离京也不见你前去送行,莫要专注国事,累坏了身子阿。高拱别有用心的言道
呵呵,修儿出京有皇上,太子隆恩相送,天恩浩荡之下。余岂敢不倾心相报?张居正淡淡道。
高拱闻听,不悦道:叔大此心似有怨气!须知我等朝廷命官,当以社稷为重!岂能计较些自身小事耶!
元翁所言甚是!我等朝廷命官,当以社稷为重。又岂能计较些自身小事。张居正微笑着重复着高拱的话。
你!老夫不欲与你逞口舌之争,只见高拱将双手移至左脑处一抱拳:你我当同舟共济!如先前一般!共保皇上大业!
固所愿。不敢请尔。张居正依旧不咸不淡的说道。
如此!甚好!老夫告辞!高拱碰了个软钉子,没趣的走开了。
高拱走后。张居正才略略失神。黯然的看着南方,轻不可查的问道:为人父却不能保全爱子,使其受外放之苦。可也?
只听淡淡的公鸭嗓从屏风后边传出:次辅相公无忧!世侄出京时风度翩翩!其酒后所作诗篇更是轰动全场,再说咱家又私与他……
张居正不欲冯保再多说下去,便出言打断道:若此!多谢冯公了!昔日我以高拱为能臣干吏!引为知己,颇多忍让,不想其却如此行事!此是欲逼我行党伐之事耶?
冯保一边细细感受着张居正的愤怒,一遍小心翼翼的试探道:不如索性和那高胡子撕破脸!量他未必就能奈何你我。
我等此时并无与高拱一较高低之力。此事断不可为!虽然心下忿忿异常,不过张居正的思路倒是异常清晰。
论城府张居正远胜高胡子多矣!冯保心底感慨着,脑中却慢慢浮现出自己掌管内廷,孟冲拜伏脚下的场景。
且说张敬修一行人离了北京地界。行至北直隶一馆驿边,见天色渐暗便下令住脚,众人便由得那驿丞殷切招待。服侍不提…
单说那张敬修叫白三娘至自己房内,一脸郑重道:三娘。今番随我出京赴任,冯公可曾和你说了什么?
难得看着张敬修如此神情,白三娘亦是不解道:并无甚的。只是交待叫我用心……
看来冯保果然是要把这天大的人情交由自己,张敬修暗想着,便神色一变,将冯保所言尽数道出,笑道:如此一来,令郎则又可为一磊落男儿,三娘,此番可好?可妙?可信?
这,乍听喜讯,白三娘一时方寸大乱,恨不得拎起面前这面带笑容的小子细细问个明白。喜不自胜道:大人所言非虚?
当然是真的!这可是我拼着前程换来的!你竟然不信!张敬修半真半假的说道
白三娘不惜投身官府为一众阉人所驱使所图为何?不正是为儿子消了案底。能令他堂堂正正的行走在世上吗?今日听闻大事告成,不住眼眶通红,纳头便拜。
三娘可前去通知令郎此等喜讯。带我大队人马路经你处时再行归队!张敬修卖好道
张大人在上!我白翠屏对天发誓!此生若作半点对不起大人之事!天打雷劈!大人切容我再见逆子一面告知全情!之后必定不离大人左右!护卫终生!
三娘何必发此重誓!张敬修学着梁山宋江的样子将白三娘一把扶起又道:可速去!我等当往……厄……话说令郎身在何处?
九江七侠镇!白三娘十分激动。
哦,那么我等可往苏州会和!你可速去。此处却不需挂心。
那,谢大人,属下告辞!大人保重,只见白三娘的身影几乎是“嗖”的一下子便消失了
看着白三娘的背影张敬修长长吐了口气,十分无良的想道:嘿嘿,竟然真有七侠镇阿!呵呵,那么有趣的一群人,若有闲暇一定要尽情娱乐他们一番阿。
随着张敬修的无限遐想,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待到张敬修发觉自己双腿麻木不已时,已然到了掌灯时分。张敬修推开房门道:驿丞何在?
张敬修的声音并不大,但马上就有了回应,下官在!不一会儿只见一个精瘦的人干叩门而进,见张敬修:大人有何事?
皇帝爱臣,太子首师。次辅长子。还有勋戚…内廷…这一众光环加下来,使得驿丞用起十二万分小心招待,房间是最干净的,床铺是最松软的,就连茅厕里都燃上了刚从市面上买来的上等熏香。
笑话?!在直隶当驿丞,最要会分人招待,像张敬修这样的,若是在这儿少一根毛自己都吃不消。
张敬修对着那驿丞笑道:与我做上好席面5桌。本官要犒劳我的随行兵士,并我一众好友。
这事易耳!大人请好吧!驿丞见张敬修和颜悦色。心中也是大喜万分。屁颠屁颠的忙活下去了。
不久。五桌酒席便已具备。
只见张敬修入席把酒唱诺道:诸位!敬修不才,蒙天子看中。搬下虎貅之师与我护卫!太子又亲笔赋诗与我!这第一杯敬皇恩浩荡!
只见在座诸位尽皆认可,一脸郑重的看着张敬修将此杯满饮
这第二杯我敬京师勋戚,百官!于敬修远赴外任之时对我之恩情!
好!只见李建拍手道。
这第三杯!我敬你等!张敬修大喝道:此去苏州前途未卜!望我等同心同力!共成大功以报皇上!以胸中所学牧守一方。
只见神机营为首的百户起身往张敬修方向深深一拜!道:末将林枫!愿誓死护卫大人周全!
余下二十人尽皆拜倒口中皆曰:愿誓死护卫大人周全!
随后。众人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大笑连连。
入席!随着张敬修一声大喝,众人皆是大快朵颐。一连满脸喜悦,
其间,有来敬张敬修酒的,不论何人,张敬修俱是来者不拒
古代的酒和甜水无二,我多喝些既无伤自身,又令众人倾心,岂不一箭双雕?想着张敬修顿觉豪气倍增,满斟一杯。大喝:诸君!且共饮此杯
饮毕,张敬修微微觉得有些视线模糊。便一边往下坐一边问那人干驿丞:此乃何酒?
当天张敬修最后听到的便是驿丞恭敬的声音以及“此乃本站30年陈酿,竹叶青。”
次日午后,梳洗以毕的张敬修一边恶狠狠的看着对自己发笑不已的张石等人,一边揉着宿醉发涨的脑袋瞪着惊恐不已的驿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