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张敬修已然在江陵逗留了数日。随着李建和高强的接洽逐渐深入,又加上郝捷从边上穿针引线。张敬修觉得自己可以成功抽身了。挑着一日高强留饭,便委婉的说出了此事。
  高强轻呷一口酒:你家里知道了幺?
  未知,敬修先来与岳父商议。张敬修面上恭敬,然而一瞅高强的笑脸,马上又腹诽起来:还不是你这老头爱挑理……
  和我商议?我叫你不去你还能抗旨不成?高强装模作样的拉了拉脸,心中却对女婿对说辞很是满意。
  抗旨是不敢。但敬修可以辞官不做。张敬修笑吟吟的哄着自己的老岳父。
  混小子,现在说话是真好听!高强笑骂了一句,又道:这回去江陵带上馨馨吧。
  估计这老头想抱外孙子了。张敬修暗道。
  好似是看穿了张敬修的想法,老高强不悦道:别竟想那些儿女私事。你要不要儿子与老夫何干?也别小看了你娘子,她可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论财经你可是拍马难及,你此去赴任她可是你平添的一个难得助力!
  不会吧!这都能看出来?张敬修心道
  嗯!就是能看出来!老高强道,
  这怎么这么像某部电影的场景?张敬修赶紧停止一切思想,专心陪老头子用餐。
  好容易给老头子伺候舒服。张敬修如蒙大赦的离开,奔自家而去,
  回家诉与张氏,老太君一干人等,自又是一番离别洒泪,并约定明天大摆宴席,为张敬修送行。
  张敬修忙不迭的应承着。好容易摆平一大票相干人等,张敬修飞也似的往自己房间而去,看到那熟悉的背影,不禁想起那一晚激情。忍不住从后边一把搂住。
  高馨馨猛然一惊,转头见是自己的夫君,倒也定下心来,只是指指门。又摆摆手。
  张敬修却不管不顾强自将高馨馨抱起,往床边走去:明个便是夫君我启程的日子,今天便放纵一把也无妨阿。
  哦。高馨馨答应一声,兴致却不是很高。
  一直察言观色的张敬修笑道:真是多情自古伤离别,悔教夫婿觅封侯哇!
  夫君你少拿前言不搭后语的歪诗欺负人家!高馨馨皱眉道。然而一想到夫君此去不知何时能再相见。这眼眶却不由自己的红了起来。
  哎,你夫君也老大不小的了。换外边平常人家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为张家计。祖宗计,你我这老异地分居也不是什么长久之计阿!张敬修一本正经的说。
  虽然听不懂夫君说的什么异地分居是什么,但聪慧如高馨馨,怎能不知张敬修之意。只是犹豫道:妾身乃是正室,当侍奉高堂膝下……
  哎张敬修阴阳怪气的叫一声,把高馨馨放在床上道:张家仆人众多,独缺你一人侍奉?再说以我张家之地位,莫非还能叫你张大少奶奶持帚下厨耶?
  高馨馨闻言语塞。红着脸不语。
  再说这也是岳父的意思,至于母亲那里,我自去分说,量无大事,要知道我父亲如我这般大的时候,我都会叫爹了。张敬修揽过高馨馨,把玩着她的一头秀发。操着市井混混的口气道:小妞,给爷笑一个?
  讨厌,也是中状元的人呢,如此这般没正经,高馨馨道。
  呦!不笑!那看爷给妞笑一个。说罢此牙咧嘴的往高馨馨脸上亲去,
  哪里学的这般不正经!看来我是得跟在你身旁监……高馨馨终于笑道。然而督字还没出口,软嫩的耳垂却被张敬修咬住,只留下蚊子般的嘤咛声……
  傍晚,神清气爽的张敬修携张石等踏上了李建的府邸,由于要在江陵常驻一段时日,老是住在张敬修家也不太方便,高强便以合作的名义送给李建一套房产,一来解了李建之急,二来也拉近了双方的关系。
  哎呀!张兄弟!你老岳父出手还真大方!李建热情的一把搂住张敬修肩膀,亲热道。
  嘿嘿!国舅爷,颇思京城否?张敬修调笑道。
  看你说的!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听说你们明天要走啊?李建推搡张敬修一把。
  正有此意,走前特来向李兄此行,张敬修道。
  哎呀!可惜可惜!张兄弟如此妙人,真是恨不得日日得见才好啊!可惜了…真可惜了……李建连道可惜。
  行啊!李兄,我也和你义气相投。你不仿舍了这份家业,虽小弟赴任去吧?张敬修调笑道
  只要你进京说服我父亲,又有何不可?李建一脸狡诘的坏笑。
  两人笑骂一会李建突然道:张兄弟!不如今天由在下作东,为状元公饯行吧!
  好啊!早就想让你出点血了!张敬修欣然应允
  两人手拉着手。无比亲热的走进李建那栋装饰的无比豪华的寓所,张石等紧随其后。
  但见席间美酒琼肴,银杯玉盏,各色菜肴如流水般上来。
  张敬修见状道:小伯爷。还真是会享受啊!
  多亏了张兄弟的岳父照拂阿!李建道。又招呼大家:来来!尝尝这道淡糟香螺片,这可是我重金聘请的福州大厨的绝活。张敬修等试吃一口后,顿觉脆嫩鲜爽,馨香淳美,令人食欲大开。
  张石忍不住大奇道:乖乖!这简直比次辅府的饭食还好!这大厨确实了不得啊!
  李建听了乐不可支。笑道:张阁老严于律己,一身扑在国事上,虽国家之幸,然张兄等却无甚口福咯。我这道菜虽然材料平常,却做工精细。先把香螺肉尾部切除,片成大小均匀的薄片,放入热水中氽一下捞起;将冬笋片下锅过油后捞起,将蒜米、姜末下锅煸香,再放入香糟略煸,随即加入花菇和过油香菇片,倒入用上汤、味精、白糖、白酱油、芝麻油、湿淀粉调成的卤汁烧沸芡匀,放入氽好的螺片,颠炒即成。雪白的螺片配上殷红的糟汁,真真如火山白雪,意境非凡阿。
  接着又变戏法般取出一方玉佩道:周礼有云,“君子无故,玉不去身”,我看张兄弟的菱纹玉佩虽好,但若是出席些大场面却有些稍显不足,是故特为兄弟准备白玉玉佩一枚,略表寸心。
  李兄客气了!张敬修笑着接过玉佩,方一入手,便觉此物晶莹润泽,手感上佳。待仔细一看更是爱不释手,只见那枚流云百福玉佩云纹形若如意,绵绵不断,而蝙蝠镂空云际,取幸福延绵无边之意。
  李兄赠此宝玉,叫敬修我如何承受,张敬修口中称谢连连。
  区区玉佩算什么!兄弟喜欢便留下,如若不喜,砸了便是。只见李建那副豪气万丈,一掷千金的样子,到颇有自己老岳父的小气质。
  朱门酒肉臭,路有饿死骨。自进屋始一直面沉入水的李舟联想起幼年艰辛,此刻不冷不淡道。
  气氛随着李舟的一句话顿时陷入僵局。
  看着李建一脸尴尬。张敬修圆场道:李兄不必挂怀!我师兄幼年艰辛故有所感。且看你这道鸡汤氽海蚌也是福州名菜,不给我们讲讲来由?
  吃食而已……李建虽然强打着笑脸,继续主持着酒宴,然而却有一股挥之不去的诡异在每人心头。
  宴席在一片诡异的气氛中进行,李建强颜欢笑。张石胡吃海塞,李舟老僧入定。张敬修则费心费力的各种和稀泥……
  好容易结束了这顿晚宴。李建送张敬修出府,临别拉起张敬修的手使劲一握道:感谢张兄弟的一路照拂,今晚之事……
  哎!今次的酒喝的不够滋味!下回重逢你还要请我喝酒!张敬修不等李建说完马上一副欠我八百块钱的嘴脸,虚着眼,捶了李建的肩膀一下。
  是极!是极!望君珍重!李建放开张敬修的手,抱拳道。
  珍重!张敬修等人回礼毕便离去了……
  目送张敬修一行的背影消失在人流中,李建才拔腿回府,此后数年专心于和高强合作经营之事,不光赚得盆满钵满,还从高强那里言传身教,受益良多。此后话,暂且不提。
  单表路上,张敬修对面色不豫的李舟道:师兄,今天你……
  李舟却一本正经的说道:师弟,自那日师傅吩咐下去,收你为弟子,我便真心拿你当师弟一样对待……
  张敬修听得心里一颤,暗道:怎么?这回要发飙在我身上?
  师弟,我且问你,你欲如何为官耶?
  看着李舟那大有一言不合便抽身而去的表情,张敬修不得不低下头加快脚步。整理下思绪。闷头说一句:此地非谈话之处。师兄且随我回府详谈。
  一路无话。
  回到张府李舟厢房内,张敬修安排张石守住房门,不使其他人等靠近。自己却和李舟相对而坐:这一路蒙师兄看顾,受益良多,不知此番却又甚的教诲?
  看看张敬修把话挑明,李舟也不躲闪:师弟对师父甚是尊敬。,愚兄虽然不喜,却也由得师弟。而且师傅曾交待,师弟乃是百年难见之才,结合从出京到现在之所见,师弟却也当得。但师弟却为何要大肆施恩于勋爵贵戚?京中之事暂且不提。单是今日,为何要如此结好李建?还接受他的不义之财?
  哦?我如何接受李兄不义之财了?张敬修佯作不知
  你休要蒙骗与我,那块玉佩乃由是李建打着皇家飞钱贸易的名号。从一乡绅那里豪夺而来!而且李建还霸占了那乡绅名下的若干田产!你却暗令郝捷对那乡绅的状告百般推委!今日那李建赠你玉佩便是作为此事答谢。
  你都知道了?张敬修黯然道
  哼!李舟冷哼一声,插着手盯着张敬修。
  唉…师兄你且消消气。张敬修起身拍拍李舟的肩膀叹口气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自上表奏言飞钱之事一始便是已然和勋贵们绑在了一辆战车上。靠着他们的能量,新法得以生存。而我虽然被外放,却可传美名于四海。大有东山再起之日,然凡事有利有弊。李建之事我也不得不装聋作哑,得过且过,因为若是我和他们闹翻了。失去他们的庇护。立马就会被那些鼻子比狗还灵的言官们察觉。到时后果真真是不堪设想……不过,那乡绅的田产,已经由我暗中令人折价,换作比市价高两倍的白银送去了。张敬修目光炯炯,看着这位自己一直为自己保驾护航的师兄。
  你这却何苦呢?李舟语气一松,态度略略软化下来。
  正当张敬修为自己过关而松口气时。李舟却突然发问道:那你今后为官是欲效海公亦或是那严嵩?
  张敬修直视李舟,尽可能的使自己的声音显得坦诚一些:海公清名远播,为人正直不阿!我虽衷心向往。然观其所做。孤立于百官,倘若小弟为之,则难免人亡政息。故而小弟不为也。
  那你是要学严嵩?李建的表情又难看起来。
  他恶贯满盈!遗臭万年我干什么学他?张敬修赶忙做出一副唾弃的样子道
  这愚兄倒是不明白了,做官无非忠奸。然你却…?李舟不解
  作问心无愧的自己便好了!张敬修目光灼灼:干嘛非学别人?好玩么?而且忠奸之论应是留待后人评说,又岂能自己妄下结论?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恭谦下士时的道理想必师兄也听过吧。
  这……李舟一时语塞
  就拿身边的人来说,师兄,你不屑于郝捷的为人,认为他依附我张家,全无气节,然而却不能忽略江陵百姓家家富足这个事实。往大了说。胡宗宪是奸臣,乱呈祥瑞,迷惑圣听,却得以剿灭为祸近百年的倭寇,靖平海疆。闻仲是忠臣,精忠报国,洁身自好,却为逆天而为。助纣为虐。所以为官又岂单单是忠奸两字可以论述的?不如走一步看一步,不求流芳于后世,只求造福于今朝。哪管身后之名?
  张敬修眼见李舟似乎认同了自己的说法,趁机跟进道:此去苏州一路坎坷磨难,敬修却离不得师兄相助,故而还请师兄鼎力扶持才是啊!
  好!如此愚兄便守着师弟!看着师弟如何造福天下造福苍生!但丑化说在前头。要有什么我看不惯的我还要说!李舟道
  那是自然!今天在李建那儿我们都没吃好!来来!在你这里我们再摆一桌,张敬修呼喊着张石,令他去准备酒菜。
  次日,张家大摆宴席,为张敬修饯行,张家的近亲旁支,以及江陵乡绅富户纷纷赶来为这位张家最优秀的第三代捧场。郝捷也亲率县衙一干属僚人等出席,其声势可谓震动江陵。有了昨晚的交心,李舟只是默默的守在张敬修身边,纵使遇到郝捷敬酒也只是淡淡的笑笑,一饮而尽,并无出格之举,甚至和郝捷的师爷赵菲偶有谈笑。
  酒筵一毕,张敬修便拜别了老太君,老太爷,和母亲,岳父等长辈。又耐心嘱咐弟弟们尽孝,读书,甚至还和小弟张静修扯了会儿闲篇,叮嘱他不可再似往昔般任性后,便带着李舟,张石与神机卫队一干人等保着高馨馨的车驾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