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张敬修等离了江陵,汇合了白三娘。顺江而下,不几日便抵达苏州,苏州自古便有人间天堂之称。在明代更是应天巡抚驻地,下辖平江、沧浪、金阊、虎丘等县,可谓重中之重,然而因与应天巡抚衙门所属一地,故历任苏州知府一般持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之心,但凡有什么事都要请教近在咫尺的巡抚大人,所以很难有什么大作为。
  哎这就是苏州么?破破烂烂的阿。张石在马上举目四望。眼见路边村镇萧索。人民衣衫褴褛。
  不是前任巡抚贪酷,就是在任巡抚渎职。张敬修耸耸肩道:然而很明显,答案是后者。
  师弟有所不知。这任巡抚乃是先皇钦赐的大明神剑,海刚峰。海大人,若是我大明官员都如海瑞……
  打断了正一本正经的李舟,张敬修阴阳怪气道:那绝对退回石器时代!
  不等李舟再有言语,张敬修已然下令道:前方已近苏州!大家都换上最体面的衣服,火铳也都擦亮了举在身前,随我进城!林百户,劳你先前去通知前站迎接官员!说我等随后遍至!
  得令!林枫随声打马而去。
  师兄,一会儿无论什么事,你都不要出声!看着张口欲言的李舟,张敬修特意叮嘱道
  不到一个时辰。于苏州城门迎接新任知府的官僚士绅便远远的看到一群鲜衣怒马的张敬修一行。
  哎。张兄,你看着张敬修居然敢在海阎王眼皮子底下如此招摇?一个衣着朴素至极的金器掌柜道。
  王老弟,听说这张敬修乃是当今次辅的大公子。后台硬的紧呢。那个身着官服,被呼为张兄的官员道。
  这边厢官员士绅们犹自交头接耳。那边张敬修一行已然风驰电掣般的临近了。
  众人一边施礼,一边细细观看,只见神机营卫队身着京营的亮盔银甲,手持大明最精锐的兵器——三眼火铳。高头大马,威风八面,护卫着一身绯红官服,乌角青带,着装华丽不菲的张敬修。
  张兄弟!你可来了!着实想煞咱家……只见一人飞也似的扑过去,按住张敬修马头动情道。
  张敬修一头雾水,滚鞍下马。疑惑的看着那人。
  那人看出张敬修的疑惑,悄声道:咱家乃是苏州织造太监,富乐。干爹正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冯公公……张大人既以叔礼待冯公,这论将起来,你不正是咱家的兄弟么?
  看着振振有词的富乐,张敬修略略一瞥那些科举正途出身的官员:富公公抬举……
  走!咱家给张兄弟介绍介绍这些人:这位是苏州总兵俞大猷,俞将军。随着富乐的话音,一位身着盔甲,胡须满面的八尺大汉应声而出,抱拳躬身道:末将拜见张大人。久闻大人大名,今日一见真是…真是人如其名,两袖清风阿。
  这……我好像没得罪过他吧…张敬修心理含糊,笑容僵在脸上,本待行礼的手举在半空,抬也不是,放也不是。
  呔!你这腌臜军汉!欲羞辱张大人呼!富乐冲着俞大猷大呼一句,转身又对张大人小声说:这余大遒恁的无脑,见着海阎王两袖清风,见着别人也两袖清风,大人勿怪。
  呃!末将唐突!还请大人勿怪!只见一个平倭战功赫赫的堂堂总兵居然被一个织造太监虎的抬不起头来,低头闷声告罪。
  俞将军!凭你赫赫战功,便是有意讥讽,敬修又敢说甚?切勿挂怀。待闲暇时,可要与敬修多多盘桓阿!张敬修双手按住俞大遒那结实的肩膀,真诚道。
  大人原谅你!还不谢谢大人。边上富乐大声道
  末将谢过大人!
  富公阿,平常你是不是有事没事就护着余将军?他给你多少好处啊。张敬修笑着对富乐小声道
  哎哪有,只是这厮实在是……唉,虽统兵有方却实在不会为官。暗地无心开罪不少人。咱家也是怜惜他着一身本事……能帮衬就尽量帮衬一下……唉不说了。也就是张兄弟你大度,要换了别的文官,啧啧……
  哎!哪里!既然其有本事,如此得富公看中,敬修也当引为心腹才是啊。有劳富公为大明保下一员名将!张敬修急忙打断富乐的话,谦逊道。
  张兄弟海涵,咱家再来介绍这位。舟山知县……
  好容易大家介绍以毕,张敬修自和李舟赴富乐之宴。张石等安顿家眷不提。
  话说张敬修进城引得好大一起风波。不仅百姓茶余闲谈,便是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员士绅也聚在一起密谋着。
  王掌柜!你可是金器行的,张敬修进城时配的玉佩价值几何阿?一名苏州教谕闷着声道。
  哎哟!刘大人。说实话,小的自从见到张大人第一眼就相中那方玉佩了。根本不舍得将视线移开!王掌柜笑了一下:那玉光泽细腻,温润晶莹……恩!这么说吧!张大人什么样子小人可能没记清楚,但那玉佩小的却能拿这双招子相保!绝非凡物,嗯!绝非凡物!
  嗯。就是那配剑的剑鞘也是做工精良。虽然看不见那剑本身!可就凭那剑鞘!便可价值千钱!
  还有!今天他那身官服也是杭州出产的精品丝绸阿!
  苏州虽然难见名马,可老朽这一身相马的本领还没丢下。今天趁着大家放炮欢迎的机会老朽混入张大人队伍中。细细的看了看那些马匹!发现哪怕是普通护卫的马都是辽东出产的上好战马!皆可日行五百里!
  有了金器行掌柜挑头,各位掌柜纷纷出言
  这么说,这张大人可交?一个老刑名道。
  也不尽然,万一是疑兵之计也不可知。这几天我们尽量不要和他发生冲突,什么下马威阿,空衙阿,统统免了。只要不过分,就由着他。尽量促使他和海阎王交恶!一个刘姓主簿道。
  小刘说的很对!室内夹板轰然洞开,里面一个年轻人带着一些青服的知县们缓缓而出:这张敬修的底细我们虽不知道。不过以他父亲和我父亲的师生关系,他便的无条件的站在我们这一边。
  拜见徐三公子!屋内一众人等起身恭敬道,那刘姓主簿更是一脸得色。
  我们不光不能和他发生冲突,还得有求必应,动员一切力量帮助他。徐三公子徐瑛道
  恭听事训,由刘主簿引头,屋内众人齐声道。
  京城张阁老乃是我父亲的得意弟子,而那张敬修乃是张阁老的长子,这论起来他还得叫我父亲一声师公呐。徐瑛笑道。
  可单凭他一个知府能撼动海瑞?我们若是全力相助,恐怕海瑞那里不好交待啊。一个商人先拱一拱手,获准发言后才恭敬的问道。
  先不论亲疏,单说海瑞这些年来对苏州,对南直隶作了什么大家都有目共睹吧!以江南八大家之雄厚实力,居然都被海瑞连根拔除,还把他们的田产,商铺分给一些贫民,彻底绝了八大家的根!之所以不动你们是因为有我们徐家在后边撑着!而之所以不动我们徐家,则是因为我父退下来没几年,名气尚存,待时过境迁后,由着海瑞的性子,你们以为还能像今天似的?
  徐瑛一番夹枪带棒的话语惊的诸人冷汗淋漓。
  我们都听徐三公子吩咐!刘主簿仗着自己刚才受到夸奖,顶着胆子讨好道。
  好!你等先把往日的装束都恢复起来!店子也都恢复往日的装璜,那些金贵的玩意儿不妨也摆出来。逼着海瑞朝你们下手。徐瑛道。
  阿?各大商号掌柜纷纷惊叫,继而叫苦不迭。
  金器行王掌柜更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道:徐三公子阿!饶了小的吧。往日逢年过节小的均有供奉阿!
  糊涂!海瑞不办你们怎么给张敬修发难的由头?不光你们要使这苦肉计,便是我徐家也无二!徐瑛说罢拂袖而去,只留下面面相觑的一种豪商们……分割……
  话说苏州织造局豪奢的大厅内,在李舟的侍护下,张敬修正和那织造太监富乐推杯换盏,不亦乐乎。
  张兄弟!咱家最近可没少听闻你的奇闻逸事阿!富乐端起酒杯,讨好道
  哪里哪里,张敬修谦逊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富公,敬修近日发觉苏州地面上甚是贫瘠阿。可是倭寇之祸?
  哎张兄弟!你这就不知道了,都是海瑞闹得!富乐一脸的夸张道:那海阎王处事极端,搞得大好苏州如此萧瑟。现在苏州阿,你说人家有钱简直比骂了人家祖宗还严重!
  富公言笑了……
  唉唉!哪里还有心思言笑。富乐苦笑一声道:那海瑞有一句名言:一人极富,便有百人赤贫。是故富人皆恶人也!
  嘿!海瑞好大口气啊,张敬修眼睛一眯笑道:富公也没少吃海瑞的苦头吧?
  哎……不瞒张兄弟,现在咱家这大轿子也不能坐了,好衣服也不能穿了。就连吃点好的都得躲在家里猫着偷吃…我们几个外放的镇守太监数我进项最少。搞得那些别的太监以为我把大头自己贪了…还好干爹体会咱家苦衷…不曾多说什么,张兄弟!你是读书人,懂得多,不妨告诉告诉咱家,这海瑞一上任,官员虽然不敢贪了,商贾也都不敢暴利了,可咱家怎么觉得这苏州反倒不如从前了呢?
  看着大倒苦水的富乐,张敬修笑道:因为贪婪的庸官比廉洁的酷吏更能保护资本主义的种子。
  张兄弟,咱家没明白。富乐愣了愣道。
  呼!你能明白才有鬼了!张敬修自觉以酒足饭饱,再和富乐寒暄一阵后,与富乐碰上一杯道:敬修上任前还需去拜望致仕的徐阁老。故此先告辞了,谢谢富公酒宴。待明日,敬修上任典礼还请富公光临。
  好!咱家送送张兄弟。
  由于尚未交接。张敬修一行人便暂居苏州驿馆内。张敬修会驿馆交待几句,留张石安顿众人。便和李舟,林枫两人轻骑往华亭县,前去拜望张居正的座师。大明前任首辅,太子太保,徐阶,徐少湖。
  路上,张敬修靠近李舟悄声赞许道:嗯!不错!师兄似乎稳重了不少啊。
  哦?师弟为何这样说。
  嘿嘿!这要是放在以往,搁着师兄你善恶分明的性格见一个太监侮辱你心目中的神剑海刚峰你还不得暴起刺死他啊。张敬修笑答
  因为我相信师父的眼力,也相信师弟你说的话!李舟言之凿凿
  行!师兄这句话!嗯!这句话就得值个大媳妇!师兄这苏州可出美女阿!那天师弟给你寻摸一个!张敬修心中感动不已,嘴上却不着四六的调侃道。
  啊!你居然敢逗弄师兄!李舟半怒半气,作势欲打
  林兄救我!张敬修在马背上躲闪着。
  一行人时而打闹,时而嬉笑,不知不觉中看到了华亭县轮廓。
  走起!进城!
  华亭县属松江府管辖,故而张敬修要赶在没上任前去拜望这位徐阶老前辈。
  松江知府是徐阁老的学生,刘淇,徐阶目下怕是无忧吧张敬修心中暗道。
  当自己被一位身着麻衣的老仆引进门。看到那位端坐正堂的褐衣老者时便单膝跪倒恭敬道:徒孙张敬修拜见师公!
  哎!坐受张敬修一礼后,徐阶也不拖大。分赴张敬修起身道:叔大有如此佳儿,不枉矣。
  师公抬爱!张敬修赶忙谦逊
  想当初,老夫还吃过你的满月酒,一周岁的时候叔大带你来我府上的时候老夫还抱过你哩。当时你肉乎乎的小手在老夫脸上抓来抓去,喜得老夫恨不得咬你一口阿!徐阶一脸慈祥。
  张敬修被人提起小时的逸事似乎有些羞涩道:那会儿师公送敬修的玉佩父亲一直叫敬修带在身上,直到5岁时爬树给弄碎了,还被父亲好一通训斥呢。
  呵呵!是呀!日月穿梭如白驹过隙,那时的嗷嗷婴孩如今却以成栋梁,不错!真是不错!修儿啊!今天就在师公家里吃饭!
  师公所言,敢不从命!张敬修恭敬道。
  席间,徐阶又讲起往日京师轶事。权谋手段,倒令张敬修长了不少见识。正说到智斗严世蕃的精彩桥段时,却见刚才那个老仆领着一个大摇大摆衙役走来。
  小的见过徐老太爷。这回小的奉大人之命请三位徐公子过府一叙。
  只见方才谈笑风生的徐阁老脸色一僵。并未言语
  那差役却显得不耐烦了,大声道:请太爷速决!
  放肆!这可是首辅两朝的徐阁老夫上!怎容你这小吏如此嚣张!张敬修起身怒喝道
  那小吏倒也不惧。正正的看了张敬修几眼,才道:小的也是奉命在身
  今日老夫有客在此。还请差役暂回……徐阶道
  那差役却不买这位前首辅的脸满,打断徐阶的话头道:大人是看在太爷脸面上,差小的一人来此,若是小的空手而回,恐怕下回来的就不只小人一人了!告辞!说罢嚣张离去。
  张敬修见此不禁心头大叹:人言这位师公善于隐忍,做戏,我看这绝对是影帝级别的。要不是我知道在蔡国熙接任知府之前徐阶是怎么样的一个情况几乎被他骗过去……
  师公!这是哪里的差役!恁的这么无礼!张敬修作气愤状。
  唉…只见徐阶一脸落寂。摇摇头道:这人乃是应天巡抚衙门的。此时来却扫了我等兴致!
  师公!听说这海瑞得以如此多亏了您一直的庇护!此子安敢恩将仇报乎!张敬修道
  见张敬修颇为上道,徐阶心里十分满意,面上却淡淡的道:哪里谈什么庇护!老夫为国选材,问心无愧耳。
  师公高义!且安座!待敬修上任定不与那海巡抚罢休!誓死护卫师公以及几位世叔周全。张敬修趁势起立。
  修儿此心足矣。然而那海瑞清名在外,你此时虽也算简在帝心,然……若是一位酣斗恐难胜。徐阶满脸真诚劝道
  老狐狸!若是真不让小爷和那海瑞斗你就不会说下半句了。张敬修腹诽。
  张敬修又施一礼道:还请师公教我。
  修儿苏州乃是我朝商贾云集之地,此或可成为你之助力!且我徐家在这苏松也是稍有头面的……
  是!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