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板生意兴隆。一个穿这巡抚衙门号衣的衙役堆起笑脸,朝着兴瑞绸缎庄的掌柜李咸道
哦,原来王班头!李掌柜皮笑肉不笑,承蒙班头关照,我这绸缎庄大大小小的伙计们尚不至于喝西北风。兴瑞绸缎庄乃是南直隶最大的绸缎庄,大小店面近百家,分布苏州。杭州。无锡。等各大城市,故此,他们的掌柜李咸对这小小的班头并不感冒。
李掌柜,这是怎么话说的……王班头有些微怒,转而一想自己前来的任务,随即释然,依旧笑道:不知李掌柜可将这护堤费备妥,这便交由在下带回去罢。
嗯,妥了,这护堤是大家的事,要是河堤垮了,大家都受损失不是?李掌柜阴笑。
掌柜所言在理!那就请吧,王班头尚不知这些商人已经有了暗自的计较。此时还暗暗好奇他们的痛快。
恐怕王班头白来了,我虽然准备了银子,却不是给班头您准备的,班头不妨喝点茶水,去去暑。李掌柜带着商人标准的微笑。平常受够了海瑞的闲气,此时有人撑腰。李掌柜自然要对海瑞的部下回报一番了。
李咸!你什么意思?王班头怒道
意思是有钱也不给你。张敬修派去的齐班头恰好此时赶到,闻听此言便在门外抢着答话道。
瞎眼齐?怎么是你?王班头惊讶的看着那个分开自己手下走将进来的衙役班头。
秃头王。老子这回奉命前来收取护堤款项。你要是识相最好闪一边去。不然有你好看。齐班头一抬下巴。一脸的藐视。
嘿!巧了,老子也奉命收取护堤款,哦!对了,我好像记不清上回是谁妨碍老子办公,结果被马知府大嘴巴伺候了?随着王班头话音刚落,他带来的税丁也都跃跃欲试。大有用强赶走齐班头一派人马的意思。
也不知是这对班头兄弟天生八字不和还是怎的。见面就掐,不过由于上任马知府不敢得罪海瑞,所以齐班头总是败多胜少。
哟喝!感情这是要动手阿!怎么着,都谁想和大爷炼吧炼吧!一个声音从齐班头带来的人中发出
你是何人……王班头睁圆胞眼,怒视着对方,不过看对方衣着华丽,似乎是有些身份之人,这才强自按下动手的欲望。
哼。大人说此处款项颇多,叫我们兄弟来照应一下。正好你们这些不开眼的送上门来,来吧!动手阿。来人巧妙的回避了王班头的问话,并故意激怒着他
好小子!你们退开!看老子活剥了这不开眼的东西!王班头果然大怒,也不计较对方的背景身份了,掳着袖子便大步赶上将来。
王班头手下税丁们也纷纷为二人腾出地方,有些机灵的还去驱散围观者。
王班头之所以成为巡府衙门班头也是有他的本钱的,不说别的,单是他一手擒拿的功夫,一般人便很难在他手下走过几合。如今他怒不可遏,摆开架势。欲要叫那人好看。
那人却不以为意,单手一摆,做个白鹤亮翅。挑衅道:你敢来么?
哇呀呀!王班头怒急。张开蒲扇般的手掌,往那人胸口抓去。那人不慌不忙。借着王班头全力攻来的契机化掌为刀。手刀猛的切向王班头手腕。王班头旧力尽出,新力未生,无法躲避,只等一生闷响,并哎呀一声大叫。王班头抱着手腕跳出战圈。左手使劲攥住右腕,一副呲牙咧嘴大怪样。
好小子!看刀。正当人们对眼前一切唏嘘不已的当口,王班头忽而拔出腰刀朝那人砍去。
不识好歹。那人避过刀锋,趁机抓过王班头挥刀的那条胳膊,顺着他的力道踢腿绊去。王班头一时把持不住。被撂倒在地,摔了个满脸花。腰刀也甩在一旁。
你……你到底是何人…胆敢阻挠差官办公?王班头自知无法取胜,转而威胁道。
我乃林枫。此次仅是个警告,若是你再犯在爷们儿手里。那可不这么简单了。那人道。
人家林百户乃是天大的高手!便是京师三大营也是少有敌手。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合百户大人交手?听见了吧!下回再敢阻挠我们办差。叫你好看!齐班头此时心中大快,一边奉承林枫,一边狠狠的羞辱往日的对头。
哼!等老子回去禀告巡抚大人!在和你们干休!王班头撂下一句狠话,抓起掉落的腰刀。带着手下推着空空如也的银车匆匆而去……
自从张敬修到任以来,知府巡抚不睦已是苏州百姓司空见惯的了,百姓们有的支持巡抚。有的力挺知府。但众口一致的是两位大人都是难得的好官。就连些外府的百姓都酸酸的说:苏州府不知道上了什么名贵的祭品祭天,老天爷一下给他们派来两个好官!
而隆庆三年五月。这两府之间的矛盾似乎已然到了爆发的临界点。先是两府分别派出收取护堤费的差役。然后不约而同的收取同样的费用。开始尚且仅仅发生口角。续而上演了武全行。往事纠察治安的差官,衙役们自己三三两两的在各大铺面前大大出手。直道一方被殴的鼻青脸肿,全无还手之力方才作罢,得意的押解这银两,拖着同样伤痕累累的身躯扬长而去。这种斗殴发持续了近两个时辰。护堤银两被衙役众多的巡抚衙门收取。或因商人们暗中支持被知府的差役得到。总之双方堪堪平手。
张师爷阿!你可得给小的做主啊!小的的脸都被他们摔花了,这要是破了相可怎么是好啊!小的这还尚未娶亲呢!巡府衙门里,王班头声泪俱下的说着。
你是说他们用强?你没和他们说是奉了海大人的手令?张晓瞪大眼睛问道
说了……小的都说了,可他们……可他们都当了耳边风。还…还叫一个京营百户殴打小的。还……还说…王班头低下头。
说什么?!张晓道
小的不敢说。
快说!
他们说大人和师爷得罪知府大人,是自寻死路。就等着回家种地抱孩子去吧!王班头胡诹道。
好啊!好啊!堂堂三品巡抚得罪了他五品知府竟然是自寻死路?竟然就得……就得回家抱孩子?!好好!好啊!张敬修,你这官当的还真是威风啊!哈哈哈哈!张晓怒极反笑,却并没有注意王班头那飘忽不定的眼神。
而此时的知府衙门内,却是喜气洋洋!张敬修将府衙上下召集在一起。站在一个较高的银箱上挥手大呼道:诸位!我张敬修为官一任皆靠诸位扶持!在此!我先谢过诸位!
大人严重了!下面伤痕累累的一干衙役齐道。
张某身无长物!只是家境殷实。身边略有些黄白之物。在此我宣布,此次府衙上下每人犒赏纹银10两!参加行动带伤者纹银15两!重伤者和成功收取护堤银的每人20两!
近百号衙役闻听欢呼雀跃,有些没有参加行动的追悔不已。那些没有受伤或者没有“抢”到银两的衙役还有些眼红的看着受伤的和成功的同僚们获取大量赏银,纷纷追悔自己没什么每多拼一会儿,赶跑巡府衙们的人。就算是没有征到款项……厄……那轻伤也能得到不少呢……
一抹微笑写在了张敬修脸上。着回他不仅收拢了手下差役的心,还叫他们憋着劲,纷纷准备下次行动大干一场。
哈哈!师兄,林枫。备上礼品。叫齐人手。带好家伙,跟我往巡抚衙门一行,我要叫他们赔了夫人又折兵!张敬修泰然自若。颇有些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的味道。
此时的张晓正在巡抚衙门里大发雷霆,怒骂不止,虽拼命想要寻个由头回敬张敬修一番,无奈已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思绪却是一片空白。
师爷。知府张大人来访,一个当差衙役上前禀报。由于他今天仅仅负责留守,故而并没有向他的同僚似的伤痕累累。衣冠不整。
他来干什么?!
据说张大人是来感谢海大人的。他来的道上四处宣扬说是巡抚大人鉴于自己到任未长。恐政略上有什么疏漏,故而派遣自己府衙的衙役相帮。张大人还带了两大车礼品,说是特地送来感谢大人的。那差役道
放屁!放他娘的臭狗屁!娘西皮,做人能无耻到像他一样也不容易了!张晓怒上心头。破口大骂。
这……那小人…回了他?叫他回去?差役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师爷今天心情很不好。不仅将那些为收齐钱款的差役重重处罚,还殃及了许多不相干的衙役们,他可不想被无辜殃及。
蠢货!这么回了他不就给了他口实。叫他说大人不近人情。以官位压人了?!张晓怒道叫他进来!我倒要看看这回他有什么好说。
哎呀!张师爷阿!有劳你亲自迎接阿,海大人安泰否。张敬修在堂前对着强压怒火迎接的张晓虚头巴脑的说道
哼!有劳张大人惦记。大人安泰!张晓冷冷的说。
哦,要说本府自上任来,尚且未来拜会上官呢。真是失礼了,该死!该死!不知海大人何在?可否容本官一见。张敬修仿佛对张晓的冷淡浑然不觉继续微笑着
嘴里说该死该死的,那你倒是真去死啊!!尽管张晓心里十分愤怒,但还是不能不耐着性子说道:大人有些紧急公务在处理,此时无法分身。
哦,是这样啊!正好,本府为了感谢海大人栽培下属之恩。特地备了些许薄礼,还请张师爷代为转达,张敬修道
好啊!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张晓心里暗爽!高声道:海大人曾有令,凡是送礼纳贿者一律乱棒打出。来人啊!给我…
哎!等会儿!等会儿!本府还有话说,看着跃跃欲试的巡抚差役们,张敬修赶忙打断张晓的话头。
此番条理分明,任你铁嘴铜舍也无法狡辩,说罢!你还有什么好讲。说着又对着私下差役低喝:一会谁敢徇私留情,敷衍了事,别怪我不讲情面。
张师爷你看本府送的什么?
还不是些铜臭之物……张晓不以为意的往车中一瞥,却没了声势。
转边张敬修却神气起来。笑道:不错,车中乃是本地金线泉的泉水,昔日有于少保两袖清风述职京师。今日。张某不才,愿效于少保,以两车泉水答谢海大人相助之恩,上全海大人清廉之名,下表本府答谢之意。在者。君子之交淡如水。本府深知海大人刚正不阿,实乃我大明之廉正君子!在下不才,自问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故而以泉水相赠。不知张师爷以为然否?
在张敬修连珠炮似的发问下,张晓不禁目瞪口呆。且张敬修还无耻的带上了景泰朝的大英雄。土木堡事件后力挽狂澜的兵部尚书。太子少保于谦。实在令张晓无从还口。
张敬修见张晓哑口无言,还欲再说,却不妨一个苍老而又刚正的声音从脑后袭来。
“好一个君子之交淡如水。老夫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