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只见张晓低喃一声,走到海瑞身后垂首不语。
侄儿张敬修见过世叔,世叔安泰。张敬修见海瑞到此,也是收敛了不少。恭敬的对这位大明神剑拱手行礼。
老夫到不知何时有了你这侄儿?海瑞脸上不见喜怒。
自是有的,昔日世叔在京师与我父乃是患难之交,相交莫逆,故而侄儿以为这声世叔叫得极为妥贴。张敬修故意把患难两字咬得十分清楚。
嘿嘿!好一个伶牙俐齿。这到颇有几分你父的风范。海瑞不置可否,只是轻摆双手道:走吧,屋里说。
侄儿遵命。张敬修应了一声。迈开脚步,紧随其后。
海瑞的后宅异常朴素。甚至可以说是清贫。屋内无甚装潢不说,仅有的也就是一些日常必备用品。还都是老的不能再老。旧的无法再旧的物件。
海瑞却泰安自若。坐在屋内的主位上。朝着张敬修一伸手。意思叫他入座。
谢,世叔。张敬修道一声谢,便一撩官袍下摆。大马金刀的往海瑞下首的椅子上坐下。谁知张敬修身形还未坐定,那椅子却不堪重负的发出吱吱声。唬的张敬修赶忙将自己身体的一半重量挪到腿上。唯恐那老旧椅子当场散架。将自己摔在地上,那可就贻笑大方了。
我这椅子历来受不起高官显爵的官架子。不过要是日常使用却也无碍。海瑞看着张敬修的囧样轻笑道。
侄儿明白。椅子上张敬修依旧保持小心翼翼的坐姿。方才的气场依然在这次交锋中尽数被海瑞夺去。自己仿佛到成了方才的张晓一般。
你来此。恐怕不仅仅是为了给老夫送两车泉水这么简单吧。海瑞道。
小侄此番前来……一来是拜望世叔,这二来乃是想讨回被张师爷收去的那些银款,以作整修河堤之用。张敬修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放肆!张敬修!你怎敢和我家大人如此说话!一直默然侍立海瑞身后的张晓怒道
张晓。我书房尚有些公文需要誊抄。劳烦你了。海瑞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头。
这…大人?张晓迟疑道
嗯?你还有什么事么?
呃…属下遵命…
张大人。待到张晓离去。海瑞才道:适才你说要什么?此时尽可说来。
小侄还先要感谢世叔手下留情才是…张敬修趁机起立,离开了那把令他心惊的椅子。对着海瑞深施一礼。
这却又是为何?海瑞依旧端坐主位。对这张敬修的大礼视而不见。
直到刚刚,小侄方才明白。以世叔的威望,若要针对小侄发难。纵使是现在小侄已初稳脚跟,也是难以招架。可笑小侄还在蚍蜉撼树。不断挑衅……张敬修说着再次一揖到地。小侄无礼,请世叔开罪……
知己知彼,宠而不骄,不错,老夫似汝年轻时老夫却是没有你这城府。海瑞轻笑。
世叔抬爱了。张敬修抱拳笑道
那你为何方才还要用激将法,令我强行支走张师爷?海瑞话锋一转。
唉……我大明的这些老毒物阿真是一个不比一个差阿张敬修心里暗叹。
盖因张师爷乃是性情中人。若是令他知晓反而不美。
这么说你来是要和老夫商切要事咯?那你的手下便不用回避。莫非你以为老夫手下皆无用之人?
世叔错怪小侄了。这位乃是小侄师兄李舟。处事冷静,武艺高强。一路行来对小侄助力良多。这位林枫,乃是陛下钦赐小侄之卫队长官。同样精通武艺。一路鞍马劳顿,尽心尽力。虽兄弟尤不过如此,所以小侄与世叔的这番密谈并不准备瞒着这两人。
海瑞看着眼眶微红,颇为动情的林枫,和神态坚毅,眼中却参杂了几丝情感的李舟心中感到颇为好笑:好会收拢人心的小子。此时竟还不忘拿着老夫做人情。
若此,你欲和老夫谈些什么?
哦。是这样的,小侄准备找世叔商量一下,请求世叔对商人网开一面。不要在这样逼迫了。张敬修小心翼翼。
呼,只见海瑞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不喜不怒。
张敬修抬眼看看海瑞,见其并无甚异状。便状着胆子继续说道:小侄以为,行政者,当以多数人之利为政。是故世叔在淳安县所做所为,深得好评,百姓亦纷纷归心,致使淳安大治。然而此番到了应天。叔父还是叔父,且上有高阁老等一班大臣支持,下有张晓等一干能吏拥护,然应天却反不如出…叔父可知何解?
老夫亦是不解。莫非是老夫年岁老迈,不堪重任?
叔父所言差矣。廉颇70尚能饮酒食肉,披甲征战一方。姜子牙80方为文王所赏识,登坛拜相。如今观叔父气色。尚不到年老之时罢。
那莫非世家富户从中作梗?
世叔威名,便是如徐阁老亦是退避三分。尚有何世家胆敢作梗?且九大家之例,尚在眼前。只怕世家自保犹嫌不及,又怎会跑去作梗?张敬修笑道
海瑞也笑,虚指张敬修道:此间不就有一小世家来找老夫作梗?
言讫。两人相视大笑
半晌,张敬修才道:非是世家。朝堂。以及世叔年岁之过,乃是世叔政策有误。
哦?海瑞脸色一正。抬抬手示意张敬修继续。
昔日淳安。农民为主。由农户支撑着淳安。故而世叔一系列轻徭役。惩恶商之法甚有大用。然而此间应天。商贾云集。可以说,应天乃是由商贾支撑的。商贾们带动着应天的经济,也拉动着市场。税收…世叔在此地行淳安之策……着实欠妥。张敬修小心道。
农民…商贾…莫非这就是你说的行政者。以多数人之利为政?海瑞似乎有些意动。
然也!此好比塞北乘马,江南行舟。皆非人力能变也。
你的意思是叫老夫向他们,像那些世家商贾低头?海瑞轻喝道
非也……商人重利。若是一位迁就,也非妙策。需得刚柔相济。
怎么个刚柔相济法?
所谓刚则是世叔之前一系列的做法。使用对象便是那些一毛不拔,为富不仁的家伙。柔嘛……则不妨培植那些心相官府。素有善名的商贾。令其成为像昔日九大家那样能主宰江南经济的财务集团。
老夫好容易将九大家连根拔起!为的便是不叫这些人尾大不掉,挟钱款自重!如今竟要扶植新的商贾成为九大家?此举好生荒谬!海瑞有些激动
世叔!请恕侄儿直言!昔日世叔铲除九大家实乃不智!
为何!海瑞怒道
九大家栖身于我国朝江南数十载。俨然九大世家,在江南颇有威望,这也是世叔所虑吧。张敬修平静的看着海瑞道
若是九大家联合发难,虽不致成事,却也可为祸江南!海瑞眉头深锁
世叔,若是这九大家乃是九大官宦世家,当不可不防。世叔此举也无不可。然而,这九大家乃是九大商贾世家。商贾自是求稳而得利。而商贾世家更是稳中求稳阿。张敬修不待海瑞接话,便紧紧跟道:世叔,小侄且冒昧一问,九大家正式与世叔为难之前。是否曾屈意巴结世叔?九大家与世叔为难之间,是否一直留有余地?不曾痛下死手?
只见海瑞双目一闭仿佛醍醐灌顶般,豁然开朗。大笑道:哈哈!枉老夫空有一把年岁却。可惜却竟看不出此事!哈哈!经还要靠你小子来点拨。
世叔可是心存去意?张敬修问道
唔?若是老夫离任这巡抚衙门将再无人掣肘于你。再说,依照你在天子心中的位置,便是特擢你为这应天巡抚也未可知阿。到时你便可一展宏图。岂不妙哉?
如此甚为不好!张敬修摇头道:人言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倘若敬修如此年纪便得此官位,实非妙事。张敬修苦笑道。且世叔现在还是高阁老对付徐师公的不二利器,想必世叔的辞呈朝廷也不会应允吧。说着张敬修再次鞠躬道:还请世叔助力!
你叫我帮你扶植商贾?海瑞笑道
只要世叔对敬修在苏州行事高抬贵手。睁一眼闭一眼便可。张敬修道
你觉得,可能么?海瑞眼中精光闪烁。
此事有违世叔平日行为准则。恐怕很难……
不是很难!是不可能!你要放纵那些富不仁的商贾!?还叫老夫装聋作哑!视而不见?!便是你说的都有道理……也要知道,一人及富便有百人赤贫。
可死气沉沉。万马齐喑想必亦不为世叔所想罢…张敬修道。
犹豫一下。海瑞才萧索道:你且去罢…老夫虽不会助你,也不会妨碍于你,是时候躬耕于山林,享享清福了…说着眼睛一闭,以然有逐客之意。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以避之。张敬修一字一顿道。
你说什么?!海瑞忽而站起,似乎有所触动。
小侄以为。堂堂大明神剑,海瑞。海刚峰,不会做不到这区区几个字。说着平静的望着海瑞,坦然的和他对视。
良久,海瑞长出一口气。安然道:敬修,你去吧,老夫会一直看着你的,不过丑化说在前头。若是事后证明此事是因你一己之私而对我大明毫无利处,老夫便要头一个找你算账!
敬修是有私心,敬修的私心是不想这上下五千年历史的华夏民族在区区百年后便沦入蛮夷之手…张敬修告辞出府,暗道
随后,便有张敬修亲上巡抚衙门讨要护堤款项不果。两府衙门矛盾公开化。之流言传播于苏州。
次日,张敬修一封六百里加急将海瑞告上朝廷。则彻底证实了此留言非虚。
接下来便有了之前京师震动的那一幕。然而,无论是隆庆皇帝。还是东厂的冯保。锦衣卫的朱希忠。抑或是内阁里两位老谋深算的阁老尽入张敬修和海瑞的彀中。在他们努力调和两人矛盾时。张敬修第二封奏章也正送往京师……
而那望远镜则是张敬修大肆收购苏州地面上的西洋眼睛。经自己略略修改,一日而成。
“望远镜……写的人太多了,无意细写,故而一笔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