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掌柜打定主意,便放下心来,品着张敬修的好茶。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聊起来。约么着半个时辰后,便见张敬修手摇折扇,施然而入。
张敬修抬抬手示意几位掌柜不用起身,自己走到座位前坐定,笑道:却不知本官离去后,几位商议的如何啊?
只见几位掌柜对视一眼,满脸严肃的从座位上站起,一躬到底,齐声道:我等愿脱离苏州商会,从此唯大人之命是从!
张敬修手摇折扇,嘴角一勾。继而,将扇子一合,豪气道:你们既然脱离了苏州商会,也不能去做个游散商人,今天我便组建一新式商会,名曰天下汇。旨在放眼天下,汇集天下商贾之利!嗯,既然众位加盟商会。我也不能没什么表示。每家白银10万两!都是见票继兑的飞钱钱引。我还会通过关系为你等寻求外府的商机,为我等的天下汇打出名气!
谢大人!我秦雄是个粗人,也没什么商业头脑。不过若是有人敢找我天下汇的麻烦!我黑熊帮上千弟子可不是吃素的!
好!钱掌柜似乎也被眼前的豪气感染,一挥拳头语气凿凿道:我也把话撂着。凡我天下汇内部借贷。低于十万的,无息借款,十万以上的。以于市场一半的利息低息借款!随着商会壮大!此尺度还会逐渐增大!
看着眼前两人的卖弄,以及张敬修脸上的赞许,吴意也道:我吴意乃一介盐商,比不上老钱的阔绰和老秦的手段,但为生活计在下常年运盐贩卖于各地,手下大船小舟,车队马队,还是有一些的,我宣布,今后凡是我商行出远货,我吴意只收市面上一半的运费,互惠大家!
我…我…咱手上也就趁些个丝绸布匹。要不我包了你们商行武馆的衣料?李财看着笑眯眯望向自己的众人,可怜巴巴的说道。
然而回应他的是不屑的唏嘘声。
李财咬咬牙,狠道:我也出十万银子,你们几家分了吧。
呵呵!张敬修等人都被李财那副无奈加委屈加尴尬加气愤再加纠结狰狞的老脸给逗笑了。
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李掌柜,我们这天下汇尚缺会址一处。不妨就交由李掌柜操办,再加上后期的装潢,维护,人工等。统统全由李掌柜打理。诸位以为如何?张敬修笑道。
我等无异议。吴意和钱掌柜道。
我说老李啊。你可别为了省钱给咱天下汇装饰的太寒酸了啊!秦雄拍着大手打趣了一句。
哼!定然比你那黑熊武馆精致一倍!李财不甘示弱的还击一句。
啪!张敬修把折扇往桌上一拍,发出一声脆响:诸列位!这老理儿讲:蛇无头不行,兵无主自乱。咱这天下汇组建后。大事小情儿的也得有个把总不是?诸位以为该当如何?
嗨!还费那劲干嘛?直接就大人您一肩挑了。反正跟着大人走准没错!秦雄对商业上的事儿兴趣不大,在他看来,多收几个小弟。多开几个码头才是王道。所以大大方方的送起人情来
不过李钱吴三人却迎合的十分勉强。
哎!秦馆主好意本官心领。但这所谓商场如战场。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稍有不慎便如悬崖倾足。小则损失惨重,元气大伤。大了倾家荡产,家破人亡也不是不可能。所以…张敬修目光一扫。轻道:所以本官觉得还是大家推荐一位深合众望的人选为好!代为打理天下汇的经商管理。不如取名叫经理如何?
这回秦雄尚无言语。李钱吴三位掌柜却抢先拥喝起来。
不错不错!这经理二字真是妙不可言!
对对对对!这经理经理!经商管理!张大人不愧是文曲星下凡呐!
老朽也以为此二字甚妙!甚为精辟!
不过如何推举人选呢?张敬修作扶额沉思状。拿扇子一板一眼的敲击着膝盖
李钱吴三人互看一眼。便低下头。眼睛牢牢的盯着那上下起伏的扇子。只觉得那扇子仿佛一下下的敲在自己心头,一上一下的好不难受。
这样吧。诸列位有一算一,一人推举一位自己信任的经理,正好现在天下汇尚无会址。你们便有充足的时间准备。一挨天下汇总部落成。便是考核之期。考核经商理念。市场展望。日后发展等。你们还可随机提出一些自己的问题考核候选人。到时候你们无论是自己亲自上阵。还是推举他人。反正一人一票。票多者胜出为经理!也正好我们五人。不存在平手一说。你等以为如何?
李财眼珠一转,小心翼翼道:那不知大人心中可有人选?
有的。便是内人张高氏。张敬修点点头,似乎想起什么赶忙解释几句:有一人乃是嘉靖十四年进士及第。后累迁至吏部左侍郎。因抨击朝政而辞官不做。挣下偌大家业。嘿嘿。高强,高老爷子你们可有耳闻?
莫非是江陵高家的高老爷子?吴意轻声道:不才行商贩盐之时曾听人谈起。高老爷子不仅是家大业大,生意兴隆,难得的是行事有理有据,童叟无欺。故而朋友众多。鲜有与其交恶者。唔,实乃是商场美谈啊。
张敬修到没料到那个独行特立的老岳父名气这么大。不过能有如此效果,张敬修还是喜闻乐见的,只见他磕磕扇子道:嗯,那便是家岳…
哎呀呀!虎父无犬女啊!这一票我投夫人了!秦雄赶忙接口道。
哦?秦馆主还要秉公才是啊!张敬修虽然心里高兴,面上却还是淡然。
李钱吴三人相视一望,暗道:若是那张夫人果有才干,借着她的关系搭上高强的线也是好事。不过若是虎父犬女的话…好在我等还有三票在手…
哎!诸列位!我等今天得议大事。理当摆酒庆贺一下。唔。诸位便与本官小酌几杯可好?张敬修道
大人有请,几人哪敢不从,纷纷起身应道:如此我等便叨扰了…
好,张石!张敬修拍手叫来张石吩咐道。你且引几位去小亭摆酒。好生招待。说着又转过脸来,朝李财等道:诸位且先随张管家前去,本官随后便至。
眼看李财等随张石而去,张敬修随意的靠在太师椅上无不得意道:先生。不知先生看敬修今日之事办的如何阿?只要这天下汇一经成立。他们这些人便以入彀。今后只得以敬修马首是瞻了。
噫…只见徐渭缓缓从屏风后踱出。坐在张敬修下首。长吟一声。道:老朽平生所学甚杂。琴棋书画。佛道景回,几乎无所不包…然则老夫却独独不沾商贾之事。东翁可知为何?
还不是你们假清高。自命不凡。看不上铜臭商人呗。张敬修不屑的一撇嘴。腹诽起来。
非也。似乎是看出了张敬修的心思。徐渭摇摇头。或许有些清高的卫道士的确有如此心思。不过老朽则不然。
张敬修被看穿,一脸尴尬。徐渭却不理张敬修自顾自的说道:老朽之所以从不理会商贾之事。实则是深知商贾之道的可怕之处而自觉力有不逮。故避而远之。
所谓商道包含兵家的准确果断。儒家的沉稳平衡。道家的无为而顺。法家的条理分明等等等等,不胜枚举,可以说。集商家之大成者。可夺魁百家。诸如越国之范蠡。秦国之吕不韦等都是其中集大成者。
苦心人,天不负。三千越甲可吞吴。勾践之所以能灭吴称霸,范蠡功不可没!不过自经董仲舒提议后。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商道日渐式微,本朝虽有个沈万三名动一时。然却时逢太祖治国,极力打击商贾…
那徐先生的意思?张敬修似乎有些了然。
兵者。未算胜而先算败。商家亦然,行商者亦无不狡兔三窟。老朽年迈,今天站在屏风后时久。有些劳累。容老朽先行离去…徐渭说着飘然而去。
而张敬修则起身目送着徐渭的背影,恭敬道:先生慢走,敬修受教…
待徐渭走远后。才往设宴小亭而去。
随着张敬修的出席小亭里的宴席马上开始。几位商人和张敬修把酒言欢。你言我语。对着苏州大小商户品头论足。颇有些煮酒论英雄的架势。
酒席直至日落。宾主尽欢而散。
张敬修遣张石送走了几位客人。伸伸懒腰。拖着略有些疲惫的身躯走向自己和高馨馨的下榻之处。
尚有丈许远的距离,便听见房中叽叽咕咕的嬉闹之声。却是张少夫人正在高雪的侍候下与自己的前侍女高霜交流新为人妇的心得。
向来不以正人君子自居的张敬修,自然而然的挺直腰杆。四下张望一下,便悄没声的干起来听壁角儿的勾当。
瞧你们说的,李郎自是待霜儿极好的。哪有你们想的那样不堪。
呦!大少奶奶你可评评理,这嫁出去没几天,马上就把咱们抛到脑后了。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啊。高雪在一旁煞有介事的评判着。
逗得高馨馨连笑不止。就连门外的张敬修都有些忍俊不禁。
死高雪!居然如此刻薄!哼!高霜作势往高雪软肋掐去。
啊!大少奶奶救我。高雪连忙远离攻击范围。
咳咳。你们两个妮子。如此行事若是叫人听去了怎好?眼看俩女嬉闹的似乎有些出格。高馨馨制止道。
屋里安静了一会,便听见高霜的声音:大少奶奶,大少爷这几日一直被徐先生监督着读书。除了偶尔分心处理下府衙的事情,一时都不得闲呢。
这也真是的,大少爷已然高中状元了,怎的这位徐先生还要逼大少爷读书呢?霜儿姐姐你不知道。大少爷已经四五天没露面了…
咦?谁在门口?高雪说了一半忽然看见窗户上影影绰绰的一个人影,不由得警觉起来
咳咳。我就说嘛。果然是掉在这里了,害本官苦找几天…只见张敬修一板正经的捧着一块小石头。推门而入。
大少爷…你怎么?两位侍女见来人相貌,少了几分警惕,多了一丝好奇。
嗯…今天和几位掌柜喝了几杯。现在头昏沉沉的,根本看不下书去。张敬修掩饰几句,走到高馨馨边上。往她手心里放了一个东西。
你看这个!张敬修高兴道
这是?石头?仔细端详了一会实在看不出什么端倪,高馨馨犹豫道。
然也。不过这个石头和咱们常见的石头不同。你看,它这里是红色的,说明它有心。我们常说坚如磐石什么的。而这石头的心恐怕是世上最最忠贞不二的了。嗯!这石头可是本少找了好几天才得到的,特来送与娘子,以佐证我们坚如磐石的爱情。张敬修凑上上去吹了吹石头上的浮土。满意的拍拍手道
哦。那谢谢相公了。高馨馨忽而靠上前去对张敬修耳语道:原来张郎在哪里一动不动半天是在找这块石头啊。
阿?原来你早就发现了?张敬修有些讶异
我又不曾似这两个妮子一半失神嬉闹。如何会不知道?不过,张郎阿,你说妾身该不该告诉那两个妮子有人听壁角呢?
啊?娘子!此却为何?张敬修压低声音颇有些像电视里机关算尽反被摆了一道的大反派
因为妾身现下实在是有些无聊嘛…高馨馨脸上浮起一丝涟漪。皎洁道。
哎!别!别介呀!这要是传出去相公的名声…哦对!娘子且慢!相公还有下情相禀!张敬修急道
嗯!但愿张郎还有第二块石头哦!高馨馨轻轻一笑。修长的睫毛一眨。对高霜高雪道:你们且先下去吧。我们得空了再来说话。
高霜高雪应了一声。轻轻退出了房间。留下了她们眼中的甜蜜的一对。
娘子是这样的。我打算……见高雪等离去。张敬修一脸讨好的把天下汇的创意构想和盘托出。最后还表功般的晃晃脑袋。
相公,此言当真?看得出高馨馨的确上心了,想必累日宅在后衙的无聊生活早已令高馨馨不胜其烦了。
那是自然!那日我见娘子将修堤账目打理的条理分明便知娘子深谙此道。如今好不容易有个机会,怎能便宜了外人?再说此事也对相公以后的发展有着莫大助力!真是一举两得啊!张敬修笑道。
嗯……看在这个下情的份上。姑且饶恕你一次。高馨馨似乎很是满意。脸上止不住的笑意。
嘿嘿!那…娘子,你看相公也好几天没过来了。这些天一直睡书房,哎…有些事儿…你懂的…张敬修跃跃欲试。手也开始不老实了。
不行!相公你也知道这商场如战场。而今妾身已经放下这挑子数载。若要拾起还需充分准备。熟悉。嗯,这样。妾身先修书一封,问问父亲看看能有什么帮助,然后再还得初步了解一下市场走向。市价物价。市民喜好。哎呀呀…好多繁琐的事情,只见高馨馨轻皱柳眉。朝张敬修弱弱说道:张郎…不如你今晚再去书房通读一宿。妾身…嗯…妾身想和雪儿霜儿做个大致的安排计划…
诶诶…不急在一时好吧?这天下汇连地址都尚未敲定。竣工还得且着呢。
那也不行阿…这种事哪有临时抱佛脚的?早一天准备就多一份胜算。高馨馨说着挽起张敬修的胳膊,小鸟依人道:张郎。你也不想叫我天天无聊到云髻罢梳还对镜的地步吧。
额…娘子你坦白说。你保证以后相公不会有悔教爱妻效俞娘的那一天么?“俞娘。俞大娘,中唐大历贞元年间人氏,从事的是造船业。当时所造的大船最多能载八九千石,所谓“水不载万”,然而俞大娘造出来的航船却可达万石,是体积最大的。据说船上可以种花果,蔬菜,驾驶船只的工人就有数百人之多,船员的生死嫁娶都可在船上进行。它航行在江西和淮南之间,每来往一次,就能获得巨利,这种船直接以“俞大娘”来命名。而俞大娘也因此富可敌国。不过他老公就比较惨了。名不见经传不说。估计过日子还得时时看顾老婆的脸色…无条件迁就老婆的一切!张敬修心底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嘿嘿!怎么会呢。高馨馨朝张敬修的额头轻轻一吻。顺势把他拉起。边往门边推搡边道:哦。对了。我还得趁早和霜儿她们商量些具体事情呢。相公最好了…嗯!就这样!今天相公先去读房睡吧。妾身恭送相公…
张敬修被半推半请的礼送出门。好一会才缓过闷来。不禁猛敲大腿。郁闷非常的往书房挪去。
去把林百户叫来。张敬修吩咐一个仆役。然后回到书房沏上一壶浓茶。闭目养神起来。
哎呀大人!此等时辰还要通宵读书!真是勤奋刻苦之人啊!不知大人有何事?张敬修闭目没多久便听见林枫的声音。
哦,也无他事。就是明天想劳烦你去一趟松江徐府,给徐瑛带个话。说这两天叫他来府衙一趟,有事相商。
嗨!我当何事。此时易耳。大人还有什么嘱咐的?
嗯,有的。林兄。本官以兄弟视你,希望到时候你到了徐府时时以本官兄弟自处才是啊!张敬修语重心长道。
放心!绝对不会给大人丢脸才是。林冲有些感动。
嗯,那你就去休息吧,明天也好赶路。张敬修拍拍林枫的肩膀。意味深长的笑着。
那就不打扰大人看书了。林枫朝张敬修一拱手,告辞离去了。
你在捉弄他?以你兄弟自居的话。到了徐府光行礼就得把腰累折了。待林枫走远后,李舟的声音传来。
嘿嘿!张敬修脸上浮起一抹坏笑。谁叫他把咱们机密要地威虎山私自告诉徐先生的?虽然徐先生是自己人,不过他这大大咧咧的性子就是得惩治一下。再说,我不是一直把你们当兄弟么?兄弟间就得祸福与共…哪有咱们俩…咳…到叫他独自逍遥快活的道理。
李舟叹口气。拿起茶杯。给自己到了一杯浓茶一饮而尽,然后转身出门,把门轻轻关上。门外传来李舟的声音:看来你今天要通宵读书了,也罢,师兄就守在这里。有事儿叫我。
唉…高霜真的被叫走了么?师兄,对不住啊…张敬修看着李舟映在纸纱上的影子无奈的摇摇头继而埋首书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