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自那日高拱张居正达成共识后,内阁马上拟出条陈,待司礼监一挨用印,传旨的天使快马绝尘。不消三五日便以到达苏州地面。
  大人,您看此事是否应当再如此这般……
  嗯,既然董大人有如此把握,那便照此办理吧。
  是…
  此时的苏州府衙内一片祥和。因为资历较老却未得升迁而心有不忿的苏州同知董全见识了张敬修的能耐,而且因为弥勒教事件后,张敬修十分厚道的把他的名字添在了功劳簿里,此番种种令自张敬修上任后一直采取非暴力不合作的董全惊喜万分。
  如今的他早已抛弃了对张敬修的一切成见,开始履行起了一个正常下属应该做的事。
  俞大猷那里就差些了。自弥勒教事件后,这位将军住进军营,开始不遗余力的整治起士兵们。虽然有张敬修的大力支持,士兵们的伙食待遇提高了不少。不过在俞将军的魔鬼训练下却是累的几乎虚脱……
  圣旨到!请苏州知府率领属官接旨!
  得到报告的张敬修早已按照规范摆好了香烛,召集了属下们,恭恭敬敬的候在一旁。
  臣苏州知府张敬修率属下臣僚接旨
  传旨的小黄门细细端详了一眼张敬修,摊开黄稠。拿腔作调的开始宣起旨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得卿所报。朕心甚慰。弥勒小丑。不自量力。跳梁作乱,自取诛戮。今
  朕特旨褒奖。
  知府张敬修。治理有方,有勇有谋。得悉匪患后卫护大堤。以身涉险。引匪中伏,终至天兵取胜。
  赏银五百两。玉璧一双。镇纸一对。赐穿麒麟袍。
  总兵俞大猷。兜剿教匪。多有谋略。扬我天威。护我万民。官升一级,任广西总兵。
  同知董全。处乱不惊,安抚百姓。尽心职守。赏……
  长长一通圣旨念毕。苏州大小臣僚互望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喜意。尤其是董全,其本是嘉靖二十年一位二甲末尾的进士。向来安分守己,苦熬资历。没想到搭上了张敬修的顺风船。获得赏赐不说。最主要的是走进了皇帝和内阁中僚的眼中。看样子若是以后平平安安。混个三四品顶戴不成问题。想到以后自己也可以绯袍加身。董全乐的一脸褶子。
  臣张敬修,董全…接旨谢恩……
  十分俗套的接过圣旨之后,张敬修打发了门下的主簿,典吏等一众。准备和董全一起为天使设宴接风。
  张大人。不必了,咱家这还有一道给俞将军的旨意。却不知俞将军现在何处?
  哦。俞将军啊。他此刻乃在城外军营练兵。本官以遣人前去召唤了。董全道
  哦。如此也好,咱家便在这里等候一二。说罢,小黄门端起茶盅。喝了一口。恩!不错!这怕是信阳毛尖罢。大夏天的能喝上此等香茗…嗯,张大人也是个精细的人啊。
  哪里,公公说笑了,张敬修走到小黄门身前。宽大的官袍一摆,往小黄门手里递过了什么东西:公公远来辛苦了,今日本官定要尽一番地主之谊啊。嗯,这苏州河中画舫倒是很有一番滋味。近日从扬州府新来了几个魁首。很是惹眼呢。张敬修嘻嘻哈哈道
  嗨。张大人哪里话。咱家废人一个,再惹眼的姑娘又有何用?倒是不如踏踏实实办差,闲暇时候攒几个棺材本来的实在。收了礼,小黄门登时变得风趣幽默起来。
  董大人。你看这位公公还真是会说笑呢。张敬修一脸微笑,转向董全道。
  董全不精此道。讪笑一下,无语。
  嘿嘿。公公见笑了。手下都是些闷葫芦。我这个当主官的可是操碎了心啊,张敬修借题发挥道:却不知此番有何旨意给俞将军?本官也好事先提点一下,免得到时候再出尴尬不是。
  其实告诉大人也无不可。乃是陛下召俞将军进京献俘。然后待秋收后随信任广西巡抚殷正茂南下平叛。
  啊?这…这军情如火。居然容得如此拖沓?张敬修有些不可思议,生怕这是某人要找个由头废了俞大猷。
  嘿嘿。军事上的事咱家也不是十分了解。小黄门皎洁一笑。掏出一封信函,递给张敬修道:大人这乃是咱家出宫前冯公公交予的,估计可以解答大人的一切疑问。
  张敬修闻言朝小黄门点点头,又示意董全陪他说说话。自己走回主位拆阅起冯保送的信件来。
  敬修贤侄。看见映入眼帘的称呼,张敬修无奈的笑了一下。看样子自己这个贤侄冯保算是叫顺嘴了。
  京师近况尚且无碍。贤侄此次所为令陛下对贤侄赞不绝口。太子殿下也时常过问贤侄近况。就连李妃娘娘都和咱家聊过贤侄呢。
  这次贤侄立下大功。理论上是该重赏的。升迁入京都是理所应当。不过张阁老与咱家相商。京师里的高胡子及其党羽恐非贤侄所能应付。故此我们的意思是贤侄还是暂且隐忍。使得高胡子他们鞭长莫及。日后定有出头之日。
  此次人事变动咱家与你父一致认为无碍。苏州乃是国朝心腹内地。自江南倭寇靖平后应再无大战。故而虽将俞大猷调离,应无伤大雅才是。且新任总兵李桖乃是一稳重之人。贤侄且放宽心。
  至于俞大猷的去向贤侄也不用操心。广西叛军虽然攻夺州县。声势浩大。却实则已是强弩之末。内部矛盾重重。自相碾压。俞大猷此去必能凯旋。
  你父认为高胡子虽然桀骜不羁。却也是爱才之人。此番虽将俞大猷调走。乃是有制衡你之意,对俞大猷还是会人尽其才的。
  书不尽言。敬待来日相见。
  世叔。
  隆庆X年X月X日
  张敬修看完来信长出一口气。抬眼却发现小黄门已经无影无踪。一问边上的董全才知道原来小黄门和他闲聊两句后居然话不投机。相对无语。为免尴尬。小黄门居然径自去城外军营宣旨去了。
  你呀你…唉。定是你言语间使了什么机锋。人家无颜再座这才走的。张敬修叹一口气道。
  哼!那也是他自找的!张口闭口的铜臭!真真有辱斯文!董全道
  要不说和你们是操不完的心呢。张敬修摆摆手。董大人。俞将军的事儿你也知道了。你说我们若是组织苏州士绅礼送一下如何啊?
  好是好。但就是怕海大人哪里…
  这你倒不用担心,海大人虽然顽固,倒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我等据实说明,想必他不会横加阻拦。
  大人既然有此心意。下官这就去准备。
  嗯。最好你在写个送别赋之类的。要大气磅礴又不失真实。嘿嘿。到时候叫你当众诵读,叫全苏州的士绅百姓领教一下你董大人的文采。
  是。多谢大人。董全道
  去忙吧。顺便把林枫喊来。
  大人,您叫我?不一会儿林枫乐颠颠的过来了。
  呦?有什么高兴事?张敬修看林枫一脸得色问道
  成国公托人传话。说成国公因为我等的出彩被圣上嘉奖。大喜之下赏赐我等每家土地20亩。嘿嘿!真是托大人的福。咱们队里的兄弟都念大人的好呢!林枫喜不自胜,有些夸张道:听说,属下家里人正在给属下活动。到时候争取给属下谋一个校尉干干…
  屁股上被轻轻拍了一记。张敬修乐了:好!那我吩咐你件事。带些礼物追上那个小黄门,好好抚慰一下。然后找俞将军那里借百八十个粗壮军汉来。
  孙石头。看见没。本大爷如今也是领着千户俸的有钱人了!家里还有20亩良田。哎呀呀。你要是给本大爷磕个头?说说软话。本大爷今天心情好。问大人要个人情。收你做个亲兵也未见不可。我和你说啊。跟着大人可强似你累死累活的一万倍!苏州府后衙,林枫和孙石头安顿好百位军士后。两人互相闲扯起来。
  哼!你小子。就算你真个作了千户也照样不是俺老孙的对手。不信?来,手底下过几招?孙石头不甘示弱。
  切…有勇无谋。你看大人。区区一介文人,可那要是真想整人还不跟玩似得。你看那弥勒教。啧啧,在大人翻手之间便被弄得全军覆没。所以啊,叫我说,真要动真格的。还得靠这里……林枫指指脑袋。装模作样的摇摇头。
  正说着,只见张敬修笑吟吟的出现在大家面前热情的摊开双手:大家平日卫戍苏州辛苦了。本官已经准备了香肉美酒,来来,诸位与本官一道痛饮三百杯。
  大人厚爱。我等受之有愧。只见百位虎士尽皆抱拳。齐声道。
  这是?张敬修不解道
  大人,自追击失利后。我家将军深为自责,故此每日操练俺们日夜不怠。如今俺们并未立下大功,且同僚们还在军营磨练,俺们实是不敢如此造次。张石头解释道
  你等乃是得胜凯旋。回军后却接受到比以往更加严酷的磨练。真是苦了你们了。张敬修看着已显黑瘦的孙石头感慨道
  唉…什么凯旋。此次俺们折在一群腌臜教匪手里。亏得大人替俺们遮掩,不然俺们定然颜面无存啊,孙石头凑近张敬修耳边,悄声道:还好有大人的特殊供应,不然估计真得有不少扛不住的兄弟。
  那…张敬修小声道:军营中可有不满之人?
  不满?有大人特拨的精细粮秣供应着。还有将军亲自陪练,谁敢不满试试?孙石头瞪眼道
  我还道凯旋后遭受如此待遇,营中便是不起哗变之兆抱怨之声也应是怨声载道,沸反盈天。唉,俞将军练兵倒是有一手,张敬修叹道。其实他自一开始便注意到,被林枫。孙石头三五成群分散到阴凉处席地而坐的军士们并无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之举。而见到自己后列队集合也不肖半刻之间。此等军队,非精兵何?
  大人。我家将军说了,此次全听大人吩咐。大人有何安排尽管下令!孙石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主动请令道
  嗯,我要教你们学会一首歌。你们学会后要在几日后为你等举行的送行仪式上演奏。
  学歌?那不是戏子舞生之流干的事儿么?我们这些粗壮汉子学什么歌?俞家军士兵们脸上升起难以置信的表情。却依旧鸦雀无声。整齐的站着。
  大人。俺们都是当兵的大老粗。又不是画舫上的小娘们。大人别取笑我们了…孙石头道
  你们以为是那种莺莺燕燕唱的吴侬软曲么?张敬修目光炯炯的扫视着场下军汉们。我要教你们的是一首军歌,一首可以凝聚你们军魂的军歌,当你们卫国戍边,百无聊赖时。当你们身陷重围,孤注无望时。唱响这首你等平日训练行军时常唱的军歌。或许它并不能改变大局,但它可以给你们勇气。信念。提醒你们知道自己是军人。是百战不殆的俞家军的军人!
  等你们垂垂老矣的侍候。俞家军依然存在。这首军歌也依然存在。它会告诉新入伍的士兵,这是俞家军,是一支光荣而常胜的精锐!得入俞家军纵然身死也当为鬼雄!
  张兄弟…这么急着叫咱家来此…有何贵干?顶着午后的烈日。富乐一身是汗的赶到苏州府衙,卷起袖口露出白嫩的胳膊,并拿着一柄折扇狠命的扇着。
  上好的信阳毛尖。富公品一品?张敬修笑道
  谢谢张兄弟,不过咱家夏天向来不喜热饮。富乐道
  这好说。我这里有冰镇酸梅汤。我在办公文案的时候那是不离手边的。不过用不上档次的酸梅汤待客…嘿嘿!略有些失礼啊。
  什么礼不礼的!咱家又不是外人,那用计较这么多。富乐笑道:快给咱家来一碗。
  得嘞!早知道富公也爱此道那还麻烦什么?哈哈。不过我这酸梅汤可略有不同哦。里边不光是梅子,还加了几种果汁…富公你仔细品品。
  区区一个酸梅汤张兄弟你都能划出这么多道道…啧啧。富乐捧起新上的酸梅汤,抿了一口赞道:恩!不错!真是不错!里边好像有桃子的味道…嗯!还有那么一点点荔枝的桂甜!嗯…是不是还放了些个…些个……富乐似乎被难住了。一句话卡在嗓子里说不出来。
  樱桃!哈哈!还放了些樱桃汁。富公喝着还可以吧?
  哎!对对对!樱桃!就是樱桃,便是咱家也只是在皇宫里也吃过些,说起来这樱桃可是个稀罕物啊!
  都是些商人送的,富公喜欢。那便往府上送去一箱。张敬修道
  张兄弟,莫不是有事儿?富乐放下杯子问道